第4章
第 4 章
沈天行的妻子吳夫人,本就因生産時傷了根基心中怨怼,後去金陵修行也沒帶沈君默,長此以往母子的感情早就淡了,再加之長子沈明軒根骨極佳,她一心撲在長子身上,偏心早已成了常态。
吳夫人聽着沈天行的質問,心中也沒覺得多麽對不起沈君默。
只是惱怒于他的态度。
“你吼些什麽!我如何沒有替他打算,這不算是替他打算嗎,他整日的待在家中,靈根破碎很難娶親,讓他娶白家獨女難不成還委屈他了!”
“且說還未定下來此事,就算定下來了,白家能如何,白千落魂魄無蹤,擺明了就是身死魂消,默兒嫁過去就是個鳏夫,他們這般自私,就算敗露還有何臉面發火,他們白家這麽大的家業,還會苛待一個默兒嗎!”
沈天行震驚地看着自己的夫人,她這番話豈止是毫無邏輯,還把自己的冷血無情包裝得如此天衣無縫。
好似她還為了沈君默做了一件好事。
但這究其根本,就是欺騙。
白家如若真的知道了,敗露了,到時不僅僅是沈君默整個沈家可能都要面對白家的滔天怒火。
但現在,白家還未曾選中軒兒,吳夫人的話不近人情,但卻實在沒有争吵的必要。
想到此,沈天行逐漸冷靜下來,看着吳夫人的眼神還是透着幾分失望。
“罷了罷了,白家也還沒有消息,你我這番實在杞人憂天了些,只盼白家莫要選中軒兒。”
未選中是最好的結果。
他擔憂的事情不會發生。
也自然不會有白家敵對沈家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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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夫人抿唇沒再說話,沈天行眼中的情緒她不是沒有察覺。
此刻不管如何,他們夫妻間的心思是一樣的。
她是萬萬不可能讓她的軒兒去當一個鳏夫的。
但有時越是怕什麽,越是來什麽。
白家選中了沈明軒。
白守恪和秦夫人也是妥協之後做出了這個決定。
以白千落的天資,如若一切都未發生,他們是萬萬挑不上沈家的。
但現在白千落生死未蔔,一切都要快些進行,只為給她沖喜,希望以此能得到些她的線索和消息。
七大家中遞過來的長子和次子,不是相貌平平就是資質平平。
他們不想委屈了白千落。
千挑萬選之下,選中了幾個相貌好根骨佳的,這其中就有沈明軒。
“沈家雖從沈星雲将軍後便只出了個沈天行。但沈天行的這個長子沈明軒現已嶄露頭角,小小年紀便已是築基期,雖是初入築基期,比落兒是差了許多,但已是同輩中的佼佼者,還是個劍修天才。看畫像也是面如冠玉,氣宇不凡。”
“守恪,你意下如何。”
秦夫人把畫像往白守恪手邊遞了遞,白守恪看不出多麽的喜歡。
周算看着白守恪,正色道:“白叔,一切都還是小千落最要緊啊。”
這二人如若再這麽挑下去,沖喜的日子可就不好選了。
秦夫人也點頭道:“是啊守恪,一切都是為了落兒。”
她也是百般無奈,但現下只有白千落的蹤跡才是最要緊的。
白守恪似乎是妥協一般地嘆了口氣:“只是這沈家——家世實在算不上極佳。”
秦夫人也嘆了口氣:“沈家已是這些兒郎中最佳。”
周算忍不住道:“白叔,這沈明軒是沈家長房長子,長相,能力都是極佳,家世是差了些,不過你也不想小千落回來後面對的是七大家中的那些醜模樣吧,到時日日夜夜面對着估計都要吓暈過去。”她一揮手,笑道:“大不了,小千落不喜歡,到時再與這沈家長子和離嘛。”
這話落下,免不了她又被兩位化神期大能寒光掃了兩眼。
周算縮了縮脖子,行至一旁坐下,不言語了。
“周姑娘的話不無道理,而且我聽聞沈家還有個次子,幼時也是個根骨極佳的好孩子,只是突遭變故靈根破碎,如若這次和沈家結親,能因着我們讓這次子也尋得好姻緣這不就是做了樁好事,也算是給落兒積德,讓我們能早早地找到她。”
徒生事端,他們這才明白滿身的本事竟找不到一個音訊全無的女兒,只希望能多多行善積德,神明垂憐讓白千落就算杳無音訊也能平安。
白守恪似是被說動了,沈明軒确實是長相能力都上佳中家世最好的。
一切都等落兒回來,若是實在不喜就讓他們和離,他們白家也會好好的為沈家打算。
沖喜果真有用,沈明軒對他們家便是有恩,到時榮華富貴,靈藥法器,他要什麽便給什麽。
最重要的是白千落能平安歸來。
想明白了後,白守恪接過畫像,認真地看了看,點頭時眉頭卻還是輕皺着。
“納吉送雁。”
秦夫人轉身看向周算,鄭重行了個禮:“吉時吉日就煩請周姑娘一算了。”
周算正吃着果脯,冷不防被她這麽一行禮給吓了一下,連忙起身。
這算吉時吉日,用她屬實大材小用,但秦夫人這般如此,她便也推脫不了了,只能應下。
白家動作很快,第二日一早,算了個最吉利的時辰便帶着庚帖聘禮喜雁去了沈家。
去沈家的還是白家最有頭有臉的管事,白守恪最倚重的金級掌櫃。
送聘禮的隊伍全是用的白家金丹期高手。
聘禮擺滿了沈家前院。
一樁樁一件件展現的全是重視。
沈天行的父親和幾個長老笑得合不攏嘴。
能和白家結親,沈家百利而無一害。
而同前院歡喜的氣氛完全不同的,是愁雲彌漫的後院。
長老們把消息遞過來的時候,吳夫人驚得連連後退險些當場昏厥過去。
聞訊而來的沈明軒看着坐在椅子上好像失了魂的母親,急忙走近:“娘,這可是真的!”
這件事從未有人跟他說過,他也從不知家裏把他的畫像和庚帖遞到了白家。
白千落失蹤的事情整個九州都知曉,算命師們算出的‘魂魄無蹤’他自然也是知情的。
現下要給白千落選夫婿,可不就是擺明了沖喜。
他怎麽可能去白家做個沖喜的贅婿,還是個一進門就成鳏夫的贅婿!
他現在已經是築基期了,是同輩中能力最強的,以後的能力絕對能超過爹爹,順利地成為整個沈家的掌權人。
他萬不會去做這個勞什子的贅婿!
沈明軒猛地轉頭看向沈天行:“爹!你同意了?”
沈天行面對着他的突然發問,竟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現下已經不是同不同意的問題了,而是白家的聘禮已經擺到了前院。
愣神的吳夫人終于有了反應,她猛地起身抓住了沈明軒的手。
“軒兒,放心,娘不會讓你去做個鳏夫!娘就算拼了這條命,拼了一身的修為也斷不可能讓你去入贅白家!”
沈明軒看着母親近乎瘋癫的樣子,心中有了沉着,反手托着吳夫人:“可是娘,那是白家,我能如何呢。”
聲音透着無奈和悲涼,讓吳夫人好生心疼。
擡手摸着沈明軒的臉:“娘有辦法,娘有辦法!”
她重複了幾遍,轉身就看向丫鬟:“快去!把默兒給我叫來!”
沈明軒有些疑惑為什麽要叫沈君默,不過須臾便明白了過來,心中也有了思量。
沈天行臉色大變,上前望着吳夫人:“夫人,此事不可操之過急,說不準還有轉圜的餘地呢!”
話說至此吳夫人便猛地打斷了他:“轉圜的餘地!哪裏有!你去瞧瞧你爹和各位長老的臉色,他們怎麽可能轉圜,白家怎麽可能轉圜!如若真的想轉圜,當初便不會把軒兒的畫像遞過去。”
“沈天行!他們這是打你的臉,讓你這個根骨極佳的兒子去當個贅婿,二房三房的不知道吹了些什麽風讓他們這麽做了,軒兒如若真的去了白家,這沈家日後還會有我們的一席之地嗎!你莫不是要我去指望一個靈根破碎的次子吧!”
“我斷不可能讓我的孩子去做一個鳏夫!”
聲音傳至門外,有人止住了腳步。
“爹,娘,你們找我?”
沈君默邁過門檻走進。
見他來了,屋內三人立刻換了個臉色,吳夫人讓人關了門,屋內只剩下了他們四人。
沈君默立在那裏,急匆匆被喚來黑發未绾未系垂在身後,猶如上好的絲緞。長眉若柳,目若朗星,眼尾微挑平添幾分魅色,挺鼻似峰,薄唇粉白如三月桃花。
便是女子站到他身旁都要自行慚愧幾分。
只是他過分白的臉色和眉間淡淡的憂色還是讓他瞧上去黯淡了幾分。
整個人帶着些病态,似是那上好的白瓷玉器,若輕輕一碰便會碎掉。
吳夫人面色蒼白的程度同沈君默差不多,她有些急切地抓住了沈君默,把他扯到了沈明軒的身旁。
沈君默沒料到她這突然的動作,踉跄着被沈明軒扶住。
沈天行也驚了一下,忙往前走了兩步,看沈明軒扶住了沈君默松了口氣,但看向沈君默的眼神還是透着幾分自責愧疚。
沈君默站穩看向沈明軒:“謝兄長。”
沈明軒微微搖頭:“君默,站好些。”
他這話說得有些奇怪,沈君默站好看向吳夫人。
吳夫人的目光在兩個人的身上轉來轉去。
二人身高相仿,容貌相似,雖氣質不同,但若不放在一起定是察覺不出的。
吳夫人的雙眸發亮。
沈明軒姿若松柏,日後定有一番大作為,能掌權整個沈家。
沈君默無才無能,病歪歪的樣子實在難登大雅之堂,若是能替兄長擋了此番劫難也是他的福氣。
吳夫人這般想着,便更加堅定了心中念頭。
她不管不顧地徑直拉着沈君默坐下,又從旁撈起沈明軒的畫像對着沈君默瞧了半天,口中嘀咕着:“……眼睛最是不像,到時用脂粉遮一遮……”
她就這麽嘀咕了半天,沈君默莫名,沈天行卻已經忍無可忍,上前一把把畫像扯開:“夠了!這是軒兒的命數,莫要再牽扯上默兒!”
沈君默擡眸望向他們,蒼白的面色瞧着便讓人生憐。
吳夫人一把把沈天行推開,看着沈君默的時候眼神中透着殷切:“默兒,你可聽說了白家的事,你可知你兄長被選中成了白家獨女白千落的夫婿?”
沈君默微微點點頭:“我剛剛得知,正想來恭喜兄長。”
吳夫人聞言,面上僞裝的冷靜瞬間被撕裂,露出原本猙獰的憤怒。
“恭喜!你竟然想恭喜你兄長!你怎能如此不近人情!你兄長遭此番劫難你怎能恭喜他!你對兄長竟這般狠毒嗎!”
沈君默被這話語和音調吼得一怔,平白被添了幾項罪名他一時有些發懵。
沈天行忙抓住了吳夫人:“你怎可這般說默兒,他也是你的孩子,他也不清楚這其中關系,怎可說他狠毒!”
沈明軒看着沈天行,再看向吳夫人,面色一變疾步走至吳夫人身邊抓住了她的腕:“娘,不要這麽對默兒,這是我的命數我的劫難,跟默兒無關,白家既相中了我,我去便是,那白家是九洲首富想來也不會虧待與我。只是孩兒去了恐爹和娘會被二房三房旁□□些冷嘲熱諷,被長老們輕視,讓人欺淩,孩兒想起便心如刀絞。”
沈明軒紅着眼看着吳夫人,吳夫人聽他這番話更是心痛,眼淚都落了下來。
沈天行也垂下頭去。
“鳏夫便鳏夫吧。”
沈明軒看似平靜的一句話直接激起了吳夫人所有的情緒。
“不行!”
吳夫人的聲音猶如一記驚雷劈在每個人的心上。
“沈天行!這是你的嫡長子!是根骨極佳的天才長子,是我們長房的臉面,你要看着所有人把你的臉伸出去讓人打嗎。你可以,我不行,我不可能讓我的軒兒去做這勞什子的贅婿,讓他去做一個鳏夫!”
她猛地轉頭看向沈君默,竟是紅着眼直接跪了下去。
沈君默吓了一跳,想起身扶她卻被她雙手按住動彈不得。
“娘!”
“夫人!”
三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叫出聲。
吳夫人趴在沈君默的腿上,邊哭邊道:“默兒,你要救救你爹,救救娘,救救你哥哥啊。”
沈君默手去托她,想讓她起來,但吳夫人就是更加用力的趴在他腿上,手緊緊的抓着他的手臂。
沈君默沒了法子,便只能坐在那裏聽着她哭訴。
“你兄長此番是劫難啊,他如此天資怎可去當個沖喜的贅婿,默兒,咱們長房這麽多年只出了你爹爹你哥哥和你三個天資上佳的,只可惜你時運不濟靈根破碎,但是你哥哥是個劍修天才啊,他是咱們長房的希望啊,他不能去啊,不能啊!”
她哭着喊着,聲淚俱下,哭濕了沈君默的玄色衣袍。
沈君默漸漸懂得了她的意思,也明白了此刻的一切,他反倒冷靜下來,轉眸瞧了瞧站立的二人。
沈天行似乎不願面對此刻的景象,側着身背手而立,沈君默看不清他的神情。
而面對着他的沈明軒,眼眶紅着,眼中卻沒有任何的情緒一片的淡漠,好似一個局外人,好似這一切跟他沒有任何的關系。
沈君默的心還是刺痛了一下。
他知曉這些年親娘偏心哥哥,也知曉自己靈根破碎哥哥是長房希望,但就算如此他心中還是想着母親是愛護自己的。
但是他分明聽到了她的那句——我斷不可能讓我的孩子去做一個鳏夫!
沈君默望着趴在自己膝上的娘親,聲音平靜問道:“娘,你要我做什麽,直說便是。”
似是就為了等他這話,剛剛還在哭訴的吳夫人瞬間噤聲,一雙淚眼看着沈君默:“娘要你,代你兄長,入贅白家。”
這話和心中不敢直視的猜測瞬間重合,沈君默忽地想笑。
娘,難道我不是你的孩子嗎?
他想這般問。
他擡眸望向沈天行和沈明軒。
聲音依舊是輕輕地:“爹,哥哥,你們也是這般想的嗎?”
沈天行轉身看向沈君默,一雙眼通紅,似有眼淚盈滿眼眶:“默兒,爹爹——”
沈天行的話未曾說完,沈明軒突地走近蹲下身抓住了吳夫人:“娘!不可啊,我和默兒雖有幾分相像,但他怎可替我去白家,這如何能騙得過白家!就算讓爹爹用法器幻化容貌也是瞞不了多久的啊,更何況默兒靈根破碎如若有人戳破讓他一展技法又該如何應對啊?”
看似阻攔的話語,實則一一點出心中憂慮。
吳夫人看向沈明軒,急道:“不會的,默兒過去也是沖喜,白家現在一門心思的都是找白千落,不會發現什麽的,容貌就讓妝女多施些脂粉化得跟畫像相似便可,我和你爹爹給默兒帶幾件法器,他便是沒有靈力也可施展遮掩一二。默兒去白家那日你便偷偷去金陵待些時日,不管是家中還是白家都不會看出什麽端倪,日後塵埃落定家中長老也會幫着隐瞞,不然得罪白家他們也吃罪不起,而且白家現下的情況,那白千落很可能已經身死魂消了,到時白家悲痛更是沒有心力來考驗什麽的。”
她顯然已經在心裏盤算好了一切,而這一切都需要沈君默的配合。
沈明軒擡眸看向沈君默:“可,默兒……”
吳夫人也立刻看向沈君默。
“默兒,你要救沈家,救娘和哥哥啊。默兒你可憐可憐哥哥,可憐可憐娘好不好,你靈根破碎能娶得白家獨女也是服氣啊,默兒……”
吳夫人再次聲淚俱下。
沈君默眸色越發冷淡。
他恍惚覺得荒唐,他們這一字一句的貶低倒真不像是在求他,好似是賜給了他什麽天大的好事。
沈君默的目光在吳夫人和沈明軒臉上掃過,沒管他們的聲音,他定定的看向沈天行。
沈天行對上他的視線,似乎是心虛,須臾便移開了目光。
他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顯然已是默認下來這事。
他同意了。
不管是為了沈家還是沈明軒,他都還是豁出去了沈君默。
沈君默心中悲涼。
誰來可憐可憐他?
原來如此,這家中竟沒有一人是為他想過的。
那白家豈是這般好糊弄的?
到時敗露,他便是第一個承受白家怒火的。
沒有再想下去,沈君默閉了閉眼,有些酸澀的眼珠轉了轉險些落下淚來。
罷了罷了。
聲淚俱下的哭喊聲中,沈君默平靜的一句話還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屋內一下子寂靜下來。
“默兒,你說什麽?”
吳夫人抓着他的衣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确認道。
沈君默的神色淡淡的,沒什麽起伏,更像是麻木。
“好,我替兄長入贅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