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智慧不太确定葉離這是又變到那個年歲裏去了,試探着喚了聲:“公主?”
看到她沒說出些奇怪的話來,凡是問:“我,我怎麽在這兒,法師,我們不是在寒潭底下麽?”
葉離揉着太陽穴,擡手間碰到桌上的面碗,狐疑望着兩人。玄隐收回手指,出聲道:“先前在寒潭時,洞主雖用定靈珠消掉你額上的角和手上的鱗甲,但也讓你受到影響,退回稚童。現在,可有哪裏不适?”
葉離不由腹诽,定靈珠這不良反應也太恐怖了,還能把人變到小時候去,也不知道原主小時候是什麽樣子。
她環視周身,除了腦袋有些暈眩,別的倒沒什麽,便道:“應該沒事,這是?”她指指面碗,“給我的?”
智慧啞言,阿離如今是公主身份,身份尊貴。若要知道她把自己認作兒子,認師兄作夫君,不僅和師兄宿在一屋,還親手給師兄做了長壽面,豈不該羞憤泣淚?
好在玄隐這時輕聲道:“不是,是做給拙僧的。”
葉離對這面的氣味和賣相着實不太認可,下意識以為是智慧做的,勉強誇道:“智慧小師父果然巧手,這面,看着都,嗯,色香味俱全。”
智慧無辜接下:“呃,那,多謝公主誇贊。”
葉離剛一張口,肚子裏便咕叽咕叽鬧了幾聲。她微許尴尬,做飯麽,不會。要不去外面轉轉,先填飽肚子?
玄隐唇角微翹,看了眼智慧。智慧了然,把手裏拿的素包擱下,道:“公主吃這個墊墊肚子。”
葉離:“多謝小師父。”
葉離咬下第一口,系統小老弟熟悉的聲音再度上線。
“李葉離雖纏綿病榻多年,卻不是形銷骨立的枯柴身形。她膚色瑩潔光潤,胸前軟玉正能一握。穿上這樣一緞绡紅紗織裙,既有小女兒天真無辜之純淨,又有女子嬌媚婉轉之風流。
她赤足而上,行走間輕紗滑落肩頭。玄隐平靜視她,眼中通透,同白骨衆生,樹木芳草一般無二。李葉離緩緩軟到他膝頭,顫聲問他:‘法師能渡天下人,可不可以也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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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葉離接受完信息,一時沒準備,險些岔氣。
原主這得受什麽刺激,用美人計來勾引玄隐,這能有用?她接過智慧遞來的茶水,間隙瞄了眼玄隐。
兩人一路從開元寺到北夢山,玄隐仿佛沒有好奇心這類情緒。抑或是修為已堪頂峰,萬物衍生在他眼裏比之流水還要清澈,實在挑不起那點好奇心。
但人若不對先事物産生好奇和疑惑,怎麽會對其産生喜歡和憎惡。李葉離實慘,踢到塊看似大愛其實是無情的鐵板。
葉離囫囵想了圈,院子裏一陣窸窸窣窣地震顫,不知哪來跳進來了一只毛發髒污瘦骨嶙峋的野貓。它靈敏走到門前,豎着貓尾頻頻沖葉離喵喵叫喚,卻不敢再靠近一步。
智慧定眼一看,道:“有人在這貓身上用了靈力。”
葉離:“有危險?”
智慧:“靈力微弱,沒有危險。”
葉離走到門邊,野貓伸長腦袋蹭她的裙擺。她半蹲下來,伸出手。野貓嘴一張,吐出一撮色澤光滑的青灰毛發。
“喵~”野貓沖她連續叫着。
葉離撥了撥毛發,吃驚說道:“是京墨身上的毛。”
野貓像聽懂似的,連連點頭,前爪開始扒拉着她的鞋尖。
玄隐探過野貓身上附着的靈力,肯定道:“京墨出事了。”
野貓對着烈日,學青狼的架勢嗷嗷叫了一聲,靈力馬上要失效了。它率先跑到院外,半路回身朝葉離看一眼,立即返身沖,三人趕緊追上去。
野貓跑得極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沒了影子。玄隐用靈力追蹤它的痕跡,在小巷裏繞來繞去,随後來到一堵高牆下。
高牆長度驚人,說不出的豪華氣派。這高牆圍起的院子富麗堂皇,牆壁外塗的是西邊漆城出的石墨藍,日久飄香。頂端用的是南郡特制的琉璃瓦,一片都要普通人家吃一年。
野貓的蹤跡就是在這兒消失的。
葉離不安問:“會不會有人将京墨抓起來了?”
有些邪門道士修士會用妖的內丹來增加修為,京墨再不濟也有千年元壽,內丹對他們而言,乃是大補。
智慧拿不準,說道:“這石墨藍漆的味道,有些特別。還有這琉璃瓦的擺放,不像是尋常的布局。”
若要仔細說,便是這宅院,有點邪性。可這內底,竟未讓他覺得不适和抗拒,反倒某類熟悉的氣息,隐隐吸引着人跨入其中。
他将目光投向師兄。
玄隐自來到這兒,便一直沉默不語。他放出的靈力能輕而易舉穿到裏層,照舊可探到每一樣事物,每一個角落的動靜。
太過正常了。
他沉聲道:“我先去看看,智慧,你留下照看公主。”
“是,師兄。”
智慧和葉離兩人躲到巷子一角,默默觀察。
此時毒日當空,兩人在這兒還能聽到不遠處哪家嬰兒的啼哭。小嬰孩嘶聲力竭地哭着哭着,忽如一根讓人乍然剪斷的琴弦,沒了聲響。
葉離調轉視線,墊腳望了望,循聲走到一戶屋前。
屋門虛掩着,裏頭黑漆漆的。
“公主?”智慧兀地在身後叫住她。
葉離摸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小聲問他:“智慧,有沒有覺得周圍,有點不對勁?”
野貓帶着三人穿過熙熙攘攘的集市,再拐了數個彎兒,來到這兒。耳邊的喧鬧陡然轉得寧靜,多少讓人覺得吊詭。
智慧:“公主別怕。”
葉離:我不怕,我命長着呢。
她憂心想,京墨該不會真讓哪個不長眼的臭修士抓去煉丹了吧?
這般一想,她忍不住問了出來。智慧聽後,鄭重道:“煉丹非一朝一夕,京墨能用靈力控制野貓,說明他應是近日才被抓。”
葉離聽聞稍微放下心。
兩人在這兒等到未時,又一道嬰孩啼哭從東邊傳來。同樣,啼哭不過片刻,便戛然而止。
葉離直起身,放眼眺望東邊。嬰孩哭聲猶如在耳邊,肯定不遠。不由擡腳要往那兒走。方邁出步子,葉離疑惑停下,感到好奇。自己何時對別人家的孩子,這麽有興趣?
她随即繼續緊密盯着高牆,中途間或響起幾次嬰孩的哭聲,她都不再有最初想過去看一眼的想法。
時至亥時,月籠天地,細碎星辰布滿天幕。玄隐還未出現,葉離有點坐不住了,徑直到牆角上下打量。
智慧跟上來,道:“公主想要進去?”
“沒錯,法師進去這麽久,哪怕沒見着京墨也該出來了。但若是被人發現,院子裏也不會這麽安靜。”
高牆院裏仿若一灘死水,砸塊巨石都聽不到響動。玄隐有男主光環肯定沒事,但京墨在原着毫無姓名,說不準就真出意外了。
智慧自然也擔心裏面的兩人,但葉離不會術法和功夫,貿然進去,兩人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面上猶豫,葉離在離開之前,是絕不能有事的。
葉離道:“要不這樣,咱們進去,快些看一圈,有什麽不對,就立刻出來?”
智慧思忖一會,點頭道:“好。”
他把讓葉離取一樣随身帶的事物,葉離在錦囊摸出小木雕,智慧在上面注入一點靈力,說道:“這可在危急時用,到時公主只要心中念着想去的地方便可。不過,這地方不能太遠,”
兩人躍到院中,矮身藏在一叢灌木後。
這兒是個略顯荒僻的角落,主屋裏的人影在燭光映射下,看着應是在練字。門口守門的小厮癱坐在地,睡得昏天黑地。
兩人輕手輕腳順着牆根走,一出院子,空氣中便隐隐約約聞到一縷鳶尾花的香味。智慧用靈力試着探查玄隐留下的氣息,卻一無所獲。
葉離稍一思索,提出個辦法:“不如你往這邊走,我去那個方向。”
智慧想,她有施了靈力的小木雕,自保必然沒有問題。
兩人在這條岔口分開,約好一刻後在來此碰頭。葉離走得是左手邊的道,需要折回院子,再調轉方向。
守門的小厮盡職盡責打着瞌睡,口水順着嘴角流到胸口。葉離小心繞過去,盡量不發出聲。走到最後一個臺階時,身後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阿離,你來了?”
葉離尾骨登時一麻,汗毛都跟着立起來。
“阿離?”身後的人未聽到她的回應,又叫了一聲。
葉離僵直着脖子,緩緩轉身。門口那位身着華袍,面冠如玉的男人怎麽看着這麽眼熟?
“京墨?”她用氣音叫了聲。
“京墨”視線低低垂在一側,一邊臉偏向她的方向,露出孩子氣的笑:“你終于來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葉離沒動,餘光看到門口的小厮仍在呼呼大睡。再看“京墨”,他深棕色的眼眸空茫渙散,虛無地定在一個點上。
她問:“你看不見了?”
“京墨”面露哀傷,手一點點扶住欄杆,雙腳探索着往下走。
“阿離,你不要我了嗎?”
葉離悄悄後退,眼角瞟到小徑上一根小臂粗的木棍,柔聲道:“你乖一點,我就要你,好不好?”
“好,我很乖的,”他現下的乖巧不像青狼,更像一只求主人寵愛的小狗狗,“你要我做什麽,我便做什麽。”
“那你背過身去,我想讓你背我進屋。”
“京墨”低下頭,後頸瞬間染紅,羞道:“你,你,你不許這樣。”
葉離看到這兒,閉上眼,複而睜開,哄道:“快點,我腿很酸了,你是不是不願意?”
“不是不是。”他慌張搖手,小兔子一樣轉過身,半蹲着,道:“你快來,我背你。”
“砰!”
葉離舉着木棍對他後腦勺一陣重錘,“京墨”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軟綿暈倒,應聲倒地。
“啧,垃圾,我家的狼晚上可是綠眼睛。”
葉離放下木棍,見他身上騰出一縷細煙,再看地上,人不見了,只剩一撮青灰色毛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