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和尚,你居然,不顧佛門清律,對阿離這般,這般!”
京墨一臉漲紅,可觸到玄隐坦然沉靜的模樣,立即語塞。
小葉離伸開雙臂,擋在玄隐身前,氣洶洶鼓着臉叫:“不許你欺負哥哥!”
“我,欺負,他?”京墨被這偏心偏到天邊邊的姑娘,驚得目瞪口呆。
玄隐聞言,道:“公主是被定靈珠法力影響身形變小。”
智慧好奇打量着小葉離,小聲嘆道:“原來公主小時候長這樣,師兄,她從前也。”差點說漏嘴了,智慧趕緊拐了個話頭,道:“那要怎麽辦?”
玄隐平聲道:“暫時唯有等”。
京墨剛來,小葉離像只貓兒一樣,豎直尾巴,時時警惕。不讓京墨靠近玄隐,三言兩語不合便将他趕到院子裏,不許進屋。
京墨氣地要去捏她的臉,道:“我可是為了你的安危才敢來這兒,竟然将我都忘了?瞧瞧你多沒良心!”
小葉離雙手一陣亂拍,揮舞着拳手要給他好看,說什麽也不讓他捏自己,“你是男孩子,不許碰女孩子!”
“和尚難道就不是男人?”
“哥哥和你不一樣,就是可以。”
京墨自知沒法和玄隐一較,可狼族到底是不服輸的血性,也不懂壓根不能和稚子講道理,立馬追着小葉離滿院子跑。
智慧在窗邊好笑地看着這一幕,倏爾臉色一正,對玄隐道:“天乩盤裏星象已開始移位,師兄是不是要?”
玄隐望着屋外,輕應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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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放下心來,輕聲嘆道:“也不知到時阿離走了沒有。”
到了晚上,小葉離一個人捧着碗香噴噴的米飯坐在桌邊,圓溜溜的眼珠逐一望過三個不吃飯的人。
這下好了,大家都要餓肚子。
她把碗推到桌子中央,大方道:“我們大家一起吃吧。”
京墨和智慧同時看了眼玄隐。
京墨:“不了不了,你吃,我哪用得着這些,我吸收日月靈氣精華便足以提升修為。”
智慧:“師兄,我去幫公主買些酥糖。”
吃過飯,這兩人還沒回。小葉離蹲在門口數螞蟻,頭頂多了一片暗影。她擡頭,一個陌生的女子好奇盯着她。
“嬌嬌兒,你這頭上的發飾是哪家鋪子的,可能告訴姐姐?”
小葉離頭上有一對水晶發卡,別在發間熠熠生輝。她費勁想了想,說:“不記得了,是媽媽買給我的。”
“那,”女子看了眼她的穿着,“那你把這頭飾賣給姐姐,好不好?”
小葉離摸着發卡,看向屋裏。
......
“哥哥!”
小身影像一陣風似地溜進來,一猛子紮到玄隐懷裏。
“看,阿離有錢了。”
玄隐朝屋外探去一眼,他耳目聰靈,自然知道院門外發生的事。小葉離踮起腳,雙手捧着兩錠銀子,放在他眼下。澄澈的眼珠一眨不眨,一副“當真是為這幾人的性命操碎了心”的模樣。
晚飯時,桌上多了三人的碗筷,和幾盤菜肴。這下可好,無論能不能吃,都得在這按小姑娘的話來上一點。
京墨吃得不多,脫離五谷已久,吃起來只會覺得食而無味,濁氣侵體。這番慢吞吞的吃飯态度,小葉離不由蹙眉瞪他。
“瞪我也沒用,”京墨兩手攤開,“我飽啦。夜裏我有事,就不給你守屋頂了。”
智慧問:“你要出去?”
京墨:“對呀,雖說來這主要是看看阿離,但也不耽誤我順便去找好東西,聽聞附近有我族同類在,我必要去會會。”
這兒和北夢山挨得太近,能來這兒的同類,十有八九是為了修行。吃完這一頓,京墨和小葉離揮手,道:“你且乖乖在這兒等我,可不要再忘了我。”
小葉離困得眼皮下耷,回身抓着玄隐的手腕,前額貼着他的小臂,心不在焉嗯嗯應聲。
京墨內心微酸,兩人宮裏時可是無話不說,怎麽一變小就往死裏粘這和尚?
這幾日,她和玄隐是寸步不離,做什麽都要念叨和尚。他若是稍稍表露出和尚的不好,就如同點了炮仗,登時跳腳。偶爾玄隐脫離她的視線,二話不說便蹦跶着小腿開始滿屋子找人。
偶爾集市上的女子要是多看玄隐一眼,她便氣鼓鼓地拿手擋住玄隐的臉。連他千辛萬苦熬夜在林間接的清心花露,都被這偏心眼的小鬼第一個捧給玄隐。
當真是霸道又小氣,獨占欲強得厲害。
京墨咂舌,趕緊把修為提上去。實在是看不下去自己認定的媳婦,這般護衛一個空門中人。眼下他也不急,和尚清心寡欲,素來稱萬愛蒼生。讓和尚幫着看顧幾日,勉強放心。等修為上來,自己就能帶着阿離跑路了。
葉離恹恹跟着玄隐回到房裏,按習慣壓住他的袖角,攥住他的手指,而後喟嘆着睡去。
屋裏沒來得及盞燈,智慧點了盞燭燈輕輕擱在一邊。他見着師兄神色淡然,任由小葉離鉗在那兒,心中有些怪異。至于是哪不對勁兒,又說不上來。總歸師兄一直都很疼阿離,把她當半個弟子來看。
屋門悄聲合攏,室內唯有淺淺的呼吸。
一縷馥郁幽香忽如無形煙霧,緩緩散開,萦繞在帷帳裏。那香味輕忽缥缈,一點點将屋裏的人裹纏在一起。
玄隐掀開眼,香味卻消失了。
他放出靈力探查周圍,耳邊掠過鳥雀清脆的啼叫,婦人哄睡嬰孩的呼聲,仆傭埋怨着主人的苛刻......
周圍一切如常,剛才的香味恍若幻境。
......
天色将明,床榻上的人嘤語一聲,玄隐額前倏地一涼,神識清醒,忽而睜眼。他垂眸,看見攥着自己的那只小手,變成了一只素白纖細的大手。
葉離變回來了。
他竟對此毫無察覺。
是那抹香?
玄隐眼睫微抖,試着将手慢慢抽出。
葉離閉着偏偏腦袋,臉頰上是衣褶壓出的印跡。
玄隐慢慢背過身,提步往外,聽到她叫“玄隐”,腳尖頓停。
葉離撐起身,随手将散落的發絲撩到耳後,疑惑唔了聲,問:“玄隐,我何時有這樣小的鞋子?”
玄隐聞聲轉過去,觸到她的視線。
葉離:“瞧我做什麽?”她下巴一揚,道:“快幫我拿鞋呀。”語氣裏是掩不住的親昵嬌嗔,連着看他時的眼眸裏,都是滿滿将溢的情真意切。
恍如一位深愛夫君的賢惠妻子。
玄隐手指漸縮,看來還是在定靈珠的法力中。
“叩叩叩。”
智慧在外叩門,問:“師兄,我買了素菜包回來,阿離可醒了?”
玄隐打開屋門,身後有道身影更快來到門邊。葉離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穿好了鞋,她雙目放光,贊賞道:“兒子可真是懂事,不過素包還是你吃,我愛吃肉餡的!”
兒子?智慧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葉離松下手拍拍智慧的肩頭,語重心長道:“兒子,以後不用再給為娘買包子了,為娘有你爹爹買的那份便夠了。”說着,她望向玄隐,問:“對吧,夫君?”
夫君?智慧登時有五雷轟頂之感。
人倒是變回之前的模樣了,可這說起話來,又像是沒回來。想着,他索性看向師兄。
玄隐朝他擺了擺下巴。
葉離坦然将智慧認作兒子,讓他先去廳堂等着,随即開始準備洗漱。手端着雙耳銅盆,經過玄隐身邊時,兀地停住。
“你為何今日有怪怪的?”她似随口問,問完便走到院中去打水。
智慧訝然長大的嘴,彼時才能合上。前些日子,阿離變的事小時候。現在,阿離變回原樣,卻仿佛是将他看作兒子,将師兄看作夫君。這是定靈珠控制出的幻象?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智慧忽發奇想,不會幾日後,阿離會是滿頭銀發的從屋裏走出吧?
“智慧,”葉離直起身叫他,“還不來幫忙?”
“哦。”智慧愣愣趕到院裏,幫忙将井裏的水桶搖上來。
兩人将水提到廚房,智慧兀自怔忪,葉離這邊已走到竈臺邊抓了把幹柴塞進竈膛,一時愁眉嘀咕:“這要怎麽燒着?”
智慧忙不疊過去,道:“我來吧,我來吧。”
她盯着智慧三兩下引燃幹柴,讓智慧看着鍋裏,自己則去準備和面。看她胸有成竹熟稔非常地舀好面粉,下一刻卻撓撓鼻尖,不好意思問他:“這個,和面怎麽做來着?”
智慧啞然,他也不會啊。誰會?他腦海裏冒出個人,道:“不如,讓師兄來。”
葉離的視線在他臉上逡巡一圈,道:“不行,今日是他的生辰,說好了是我要煮長壽面給他,不能讓他知道。這樣才驚喜,懂嗎?”
“啊,今日是師兄的生辰?”智慧沒當真,畢竟佛門弟子是與佛同慶,可這戲還得順着她往下接,不能戳破。
葉離自己在那兒鼓搗一番,不是太幹,就是太稀。好不容易成功,可算有了面團雛形。後面雖然棘手,智慧看着她一臉認真,絲毫不洩氣,還真讓她做出來了。就是賣相不太好,聞着,也有些怪怪的。
葉離滿懷信心地問他:“是不是還不錯?”
智慧嘗了一箸,面色難辨。
難道如今盛行吃甜口的面食?
他勉為其難地點頭,葉離大感滿意,盛好面端到廳堂,讓玄隐快些坐下,便道:“快些嘗嘗我為夫君煮的長壽面。”
稠白的湯汁冒着汩汩熱氣,上面淋了麻油和小蔥。翠綠的三根小菜擺出個奇怪的形狀,遠看像是人笑起來時彎彎的眉眼和唇線。
只有凡間過生辰,才會吃長壽面。
玄隐沉眸,恍惚記起許久前,那個染血的木雕。
千年過去,年歷紀法早已變化,若按過去的算,今日确實是他的生辰。
“夫君不喜歡?”葉離歪歪頭,壞心思漸起,“那我送你個禮物,好不好?”
玄隐瞬時望着她,見她一把将智慧的眼睛捂住,沖自己笑了笑。而後眼前一暗,她整張臉湊到面前。
“生辰安康。”
她說完,唇齒間濕濡的氣息撲面而來。玄隐眉間一滞,準備施法定住她,她身形晃動一下撲回桌面。
智慧吓了一跳,“阿離?”
玄隐伸手探到她前額,還未輸出靈力,她困乏重重地擡起頭,迷茫看着兩人:“法師?智慧小師父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