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自薛封從皇宮裏回府，便立即将龜茲國的盤算告知給薛宓。薛宓聽後當下神色頓立變，在府中坐卧難安。明日就是獻寶大典，薛宓甫一思索，便當即去長樂宮求皇後。

長樂宮近日喜色連連，麗妃産下小殿下時受了驚，現在一直閉門不出。小殿下日日都在皇後這兒，薛宓來時，皇後正拿一只布老虎逗他。

皇後屏退衆人，招呼她過來看看這新添的小殿下，笑道：“本宮看他眼神淩銳，以後必定是個省事的。”

薛宓暗吃一驚，太子妃故去後，她對太子的變化看得清楚，皇後這是？

皇後将她的反應看在眼中，慢慢道：“宓兒，你伴本宮多年，也知本宮的不易。前頭舊人還在，這不，龜茲又獻了十個美人。陛下現在連每月十五都不肯來了。

如今太子在東宮日行暴施，朝中早有人不滿，陛下本就不喜太子，本宮自然要做好完全的準備。”

薛宓本想來求皇後幫忙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了，她吶吶道：“宓兒知道，殿下也是一時沒轉過來，所以才松懈了些。”

“哼，不過是個心高手低的。”

太子并非當今皇後所生，而是陛下為秦王殿下時，所娶的王妃生的嫡子。王妃在陛下登基一月後病逝，一年後，陛下才立的她。

皇後點點嬰孩粉嫩的臉蛋，嘆道：“麗妃生了雙好兒女，李葉離雖說病氣纏身，模樣卻是萬裏挑一，少不得有心疼這般的。聽說司馬将軍的小公子一表人才，也不知是不是。”

司馬将軍的小兒子？薛宓訝然，長安出了名的“脂粉朱公子”，人長得沒有馬駒高，卻滿身肥肉。日夜混在那些暗娼巷裏，誰家的姑娘舍得嫁這樣的人？

皇後別有深意道：“麗妃倒是更中意今年的新科狀元，啧啧，果然是站得高，想得遠，要為咱們小殿下鋪路了。”

薛宓聽到這裏，還有什麽不清楚的。看着搖床裏的小殿下，皇後的心意她瞬時便明白過來。皇後是要将李葉離“物盡其用”，至于麗妃，能不能活過月子都兩說。

這個緊要關頭，皇後定不會為了自己去引起皇上注意。

皇後之後說了什麽，她是半點也不記得了。渾渾噩噩走出皇宮，她覺得這宮裏人人都是戴着天女仙人面具的惡獸，說不準什麽時候便會張嘴吃人。還不如那些欲.念在臉的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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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宓突然想到一個人，玄隐。只要他在陛下面前說上一句，會比什麽都管用。她登時令人停下馬車，取了馬車，快馬加鞭地趕往開元寺。

玄隐一定有法子可以助她逃過這一劫。

她抵達開元寺，立刻問小沙彌尊者在哪？

小沙彌被她焦急的神情感染，說起話磕磕巴巴，指着南邊說，師兄應在禪房。薛宓道過聲謝，順着行廊上去。

薛宓走得略快，故而走出月門，看到李葉離時，差些沒停住腳。她看到李葉離低着頭，從玄隐禪房小跑出來。李葉離滿面羞意，粉腮鋪霞，紅得快滴出水來，只顧着離開這兒，未曾注意到薛宓就那麽明晃晃地站在月門門側。

薛宓冷冷看她走到一半，腳步忽而慢下來，略帶雀躍地回身對禪房方向笑了笑，嘀嘀咕咕不知念叨了句什麽，而後滿意走遠。

又是這副模樣，和宮裏那些人一樣，比戲臺上的伶人還會演。

薛宓将指甲掐入掌心，倏爾收起眼裏泛出的寒意。她理理鬓發，走進小院。房門敞開着，薛宓深深吸了一口氣，邁出腳步。

“砰。”她擡頭一看，兩扇大敞的門忽而在她眼前合攏了。

一個小和尚随後進來，詫異望着薛宓，道：“靈女是要見師兄？”他指着門上一道若隐若現的金色光圈，“那着實不巧，師兄若在門外下了結印，便只能等明日了。”

薛宓心沉下去，問：“尊者明日前都不會出來？”

小和尚點頭道：“是啊，師兄還從未有過結印未消就出來的時候，連陛下都。”他說到這裏，略有些停頓，猛然記起公主夜叩佛寺大門，請師兄診治那晚，這門上好像也是下了結印的。

小和尚乖乖閉嘴，另說道：“靈女若要見師兄，便只能等明日獻寶大典後了。”

大典之後？薛宓頹然失笑，大典之後一切造成定局。她興沖沖趕來，原來只是為得到這樣的答案？

可是他分明見了李葉離，而她和葉離相隔的時間不過幾步路。

小和尚看薛宓面色慘白，猶豫問：“靈女是有要緊事？不如去找監院師兄也是一樣。”

“一樣？”薛宓好笑重複着，“怎麽一樣？”

她看了眼玄隐的屋子，無聲問，若求你的人是李葉離，你會怎麽做？

薛宓走出開元寺，能幫的，不能幫的，此刻都無用了，能靠得只有自己。她解開缰繩，失神扯了扯。一抹人影忽地從旁站出來。

薛宓看到男人一身異族扮相，立時猜出他的身份。宮裏傳龜茲使團裏有個相貌俊美的年輕禮官，就是此次獻寶的主要人物。

圖塔看她一臉焦急趕來，滿是失望地離開，輕佻道：“薛靈女看來沒得到開元尊者的幫助呢。”

薛宓：“勞使者費心，我還有事，便不奉陪。”

“怎麽，”圖塔胸有成竹問，“薛靈女是急着要去收拾行李，好早日随我回龜茲？”

“你！”薛宓怒指他。

“薛靈女也太心急了些，”圖塔撥開她的手指，随手撣了撣，“說來，我不過是特地來獻禮給薛靈女的。”

圖塔拍拍早系在馬鞍上的布包，道：“這可是我龜茲國真正的國寶，叫绡紅紗織裙。只要穿上貞潔烈女，都會頃刻變成淫.娃蕩。婦。”

“呸，”薛宓怒目相對，“陛下豈會容你等小國這些卑鄙手段！”

圖塔哂笑一聲，耐人尋味道：“哈哈，靈女多慮了，這绡紅紗織裙，陛下喜歡得很。只要我滿意，便是公主也會賜予我！薛靈女，不如今日回去好好試穿一番，明日大典之後，我可等着薛小姐穿上它，随我回龜茲呢。”

“你無恥！”薛宓從未聽過如此粗鄙低俗的言語，連番被人放棄，又被圖塔折辱，她霎時氣到不顧身份，出手就将紋心镯打向他。

未料圖塔早有防備，丢下一句“我等着有人穿它”，便溜得無影無蹤。

薛宓憤憤收手，龜茲國要人，竟是這樣的目的！

她打開布包，裏面果真有件輕薄的茜色貼身衣裙，外表看極是尋常。薛宓立即就要一把将這惡心人的裙子撕碎，手上一使力，她忽然停住了。

她望向開元寺，突然想起皇後最後說的話。明日獻寶大典，便是李葉離最後的一絲價值了。

薛宓看着手裏的绡紅紗織裙，搖搖頭。

不，不對。李葉離其實還可以發揮更大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