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犯錯

犯錯

跟俞若雲聊完之後,徐曉風很長一段時間感到不安。

俞若雲的精神狀态很差,說了許多奇怪又鄭重的話,他沒法控制自己不多想。

周日思緒混亂,周一,他在食堂裏叫住俞洲,上下打量他的臉,見他神色如常,不像發生過不好的事。

他吐出一口氣,緊繃的肩膀松懈下來,問:“你媽媽還好嗎?”

俞洲在他面前總是表現得很溫和禮貌,但今天,他臉上連客套的笑容都沒有,神色別扭,語氣不友好地反問道:“為什麽問我?”

徐曉風愣了一下。不問你問誰?

見徐曉風皺起眉,俞洲又很快收拾好情緒,至少表面看起來不再充滿攻擊性,沉默一會後低低開口:“她這兩天挺開心的,在家裏把唐榮欣罵了很久,還計劃找人把他打一頓,然後出去買了新衣服。分手之後難得見她這麽活躍。”

徐曉風察覺到他微妙的小脾氣,問:“你心情不好?”

俞洲:“……”

他盯着徐曉風看了好一會,然後挪開視線,硬邦邦道:“沒有,昨天晚上沒睡好,頭疼。”

“今天早點睡,你們還在長身體,”徐曉風道,“雲姐……”

話還沒說完,俞洲打斷他:“雲姐?”

徐曉風疑惑:“怎麽了?”

俞洲又控制不住把視線挪回來,打量着徐曉風坦誠且迷茫的眼睛,暗暗嘆了口氣:“……沒什麽。”

徐曉風于是繼續将被打斷的話說完:“她如果做出什麽奇怪的舉動,可以多關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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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洲點點頭,不想再繼續聊下去,找了個理由轉身離開。徐曉風看着他的背影,隐隐感覺到他有些生氣,卻一時間不明白是因為什麽。

直到他看到陳樂瑤一路小跑追上俞洲,拿手肘撞了他一下,笑眯眯問他怎麽又板着個臉,徐曉風心中一動,忽然之間又開了竅。

俞洲懷疑他和俞若雲有更進一步的關系?

這麽一想,男生剛才別扭的小表情都變得合理起來。

徐曉風笑了,既然有心情生這種氣,看來俞若雲确實一切如常。

或許真的如同俞洲所說,他們孤兒寡母艱難活這麽大,就像兩株頑強的仙人掌,遠比他想象的要有生命力得多。是他太小瞧人了。

而且……第一次見俞洲生悶氣,還挺可愛的。再怎麽早熟,也不過一個未成年的小孩子。

徐曉風徹底放下心來,準備之後找個機會跟俞洲解釋清楚。

……

可惜,小孩氣性特別大,連續好幾天躲着他走,硬是一次都沒讓他碰到。

徐曉風隔壁班數學老師請病假,他需要幫忙代半個月的課,工作量一下翻倍,也沒有時間專門去堵俞洲,這事就這麽耽擱下來。

再見到俞洲已經是第二個周末。

他在學校加班備課,到快天黑才回去,經過洗衣店時看到綁着繃帶、鼻青臉腫的唐邱他爸,旁邊站着怒氣沖沖的唐媽,女人幹瘦的身體不知哪來這麽大力氣,把洗衣店的門錘得框框直響。

周圍已經圍了一圈鄰裏在看熱鬧,唐媽沒等到人開門,嘴裏大罵着:“我知道你在裏面,給我滾出來!敢做不敢當嗎,把我老公打成這樣,我們已經報警了,要讓你牢底坐穿!!”

一個鄰居說:“诶,你老公是不是就是那個寫單身保證書的?”

唐媽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狠狠瞪了那人一眼繼續罵。衆人圍了許久,一直看她罵了差不多半小時,嗓子都罵啞了,裏面都沒有出來人。

唐榮欣拄着拐杖,額頭纏了紗布,嘴角也破了,看起來被揍得極慘,這會又跟自己的妻子同仇敵忾起來,時不時補兩句,添油加醋。

洗衣店隔壁是自建的四層住樓,住三樓的一個小姑娘忽然拉開窗戶,朝下潑了一盆水。

嘩啦一聲,水正潑在唐榮欣身上,把他澆了個透濕。

女人也被濺濕了半邊衣服,立刻開始尖叫,對着隔壁樓上開罵。這邊很多陪讀租戶,那個小姑娘看起來和俞洲差不多大,可能是知海一中的學生。

她從窗戶外探出身,笑嘻嘻道:“不好意思啊,沒看到有人在下面,我還以為是哪裏的狗在叫,怪吵的。”

人群爆發出一陣笑聲,唐家夫婦氣得跳腳,又罵了十幾分鐘,最後被冷得受不了了,終于邊罵邊離開。

徐曉風擡頭看了一眼洗衣店二樓,樓上關着燈,他們确實不在家,不然以俞若雲的脾氣肯定會出來對峙。

他撥俞若雲的電話,竟然關機了。

徐曉風皺眉,猜測他們或許臨時有事,于是準備先回家吃飯,吃完飯再過來看看。

大概過了三十來分鐘,外面春雷滾滾,雨滴噼裏啪啦的砸在窗戶上。

徐曉風吃完泡面,把髒碗筷放進洗菜池裏,剛擠出一點洗潔精,突然有人用力地砰砰敲門。

他微微一愣,來知海縣幾個月,從來沒有人主動來過他家裏,會是誰?

敲門聲急促有力,來訪者似乎有急事。徐曉風擦幹手,走到門前,透過貓眼看到門口的人。

……居然是俞洲?

他心頭一跳,立刻拉開門。

俞洲渾身都被澆得濕透,臉色蒼白,指關節敲門敲得發紅,一開門便往徐曉風家裏面看,焦急地啞聲問:“徐老師,你看到我媽了嗎?”

徐曉風的心馬上沉進冰水裏。

“怎麽了?”他聲音發緊。

俞洲說:“我昨晚下完晚自習她就不在了,一直到現在還沒回家,手機也打不通。”

“……”

徐曉風的鼓膜砰砰直跳,手腳開始冒冷汗,俞若雲在路燈下輕飄飄的奇異笑容浮上眼前,一種極為不妙的預感湧上心頭。他抓住俞洲的肩膀,道:“不在我這裏。馬上報警,我跟你去!”

俞洲最後的希冀也落空,神色頓時變得灰敗。他呆了幾秒鐘,徐曉風已經換好鞋子,準備出門時看到他濕透的臉,又把他拉進家裏。

“先換個衣服,”他從衣櫃拿出一套厚衣服,“會沒事的,或許只是出去散心了。”

俞洲僵硬地點點頭,把濕衣服換掉。他和徐曉風身形接近,衣服恰好合身,柔軟溫暖的布料很快驅散寒氣,那股熟悉的檀香味将他整個包圍起來。

徐曉風站在客廳撥電話,俞洲推門出來,快要窒息的緊張散去一些,他用力地吸着喜歡的味道,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接了沒有?”他甚至沒問徐曉風在打給誰。

徐曉風搖搖頭:“關機,可能沒電了。我們先去警局。”

外面已經是狂風暴雨,徐曉風家裏只有一把傘,兩人擠在同一把傘下,徐曉風把傘往旁邊傾,半邊身子露在雨裏。

俞洲神魂不定,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抓着徐曉風的小臂問:“她這幾天有跟你見面嗎?有聯絡你嗎?有沒有跟你透露要去哪的信息?”

徐曉風上一次和俞若雲見面還是上周六,她把俞洲的最大秘密告訴了他,之後便再也沒有聯絡過。

他嘆了口氣,搖搖頭:“上周六之後我們再沒有見過。”

“那上周六呢?”俞洲又問,“你們聊了一整天,都聊了些什麽?”

雨水嘈雜又聒噪地砸落,讓他們的聊天變得不太真切,徐曉風道:“她說自己不是一個好媽媽,不會養孩子,在年輕的時候做錯了事情,連累到現在的你。還說知海縣是一張巨大的蜘蛛網,每個男人都像暗處的蜘蛛,遲早哪天要把她吃掉。”

“……”俞洲張了張嘴。

一直到他們上了出租車,俞洲仍然嘴唇發白,眼睛裏流露出迷茫,所有早熟和聰慧的僞裝都褪去,屬于十六歲少年人的無能為力感出現在臉上。

徐曉風皺眉:“俞洲?”

俞洲忽然緊緊抓住了他的袖口,聲音低啞:“……老師,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事了?”

徐曉風隔着衣服用力握住他的手腕,堅定道:“不會的。你曾經跟我說過,讓我別小看她,你也不要小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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