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掌控

掌控

睡到晚上八點多,徐曉風迷迷糊糊醒了一次,燒得口幹舌燥,嗓子跟刀割似的,想爬起來給自己倒杯水喝。

剛掀開被子一角,身邊有人問:“要什麽?”

徐曉風聽到這個聲音,心裏馬上安定下來,啞聲說:“水。”

很快,杯子抵到他的唇邊,他小口小口地喝了半杯,倒回枕頭上,低聲嘟囔了一句什麽。

俞洲沒聽清,俯下身去:“嗯?”

徐曉風又說了一遍:“真好。”

俞洲勾起嘴角,看着他病殃殃的臉,追問:“什麽真好?”

徐曉風閉着眼睛,因為生病的原因格外率真,慢聲慢氣地說:“生病有人照顧的感覺真好。以後你去讀大學了……我肯定會習慣不了。”

俞洲嘴角的弧度加深,舌根像含着幾勺蜂蜜那樣泛着甜味。

他在徐曉風耳邊說:“你在哪我就去哪,我們一直住在一起,怎麽樣?”

徐曉風困意濃濃,半晌,他意識模糊地“嗯”了一聲。

俞洲在被子裏找到他的手,用力握住。

本來預備晚上吃的小米粥沒吃上,徐曉風一覺睡到第二天天亮,醒來時內外衣服全部濕透,皮膚黏着冷汗,但高熱已經退了下去。

他捂着發暈的頭起身,發現床邊還坐着一個人。

俞洲一米八多的個子蜷縮在躺椅裏面,身上蓋着薄薄的毛毯,手撐着下巴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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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曉風愣住。

或許是生病讓人變得脆弱,他的心跳加快,腦中冒出一個想法:

原來真正被人關心的時候,是這樣的。

從來沒有人在他生病時像這樣守過他,母親關心他的學術成果,哥哥關心他自己的前途榮譽,保姆阿姨關心這個月工資能不能上漲,看似都和他相關,又都與他無關。

他和俞洲像兩條強行扭在一起的平行線,卻比原本的那些羁絆來得緊密得多。

徐曉風安靜地看了一會,心想或許這才是正常家庭關系該有的模樣。

許久,他伸手輕輕拍醒俞洲,道:“去床上補個覺吧,萬一你也感冒,就只能吃我做的黑暗料理了。”

俞洲一直沒有睡熟,徐曉風一碰就清醒過來,條件反射般擡手去探他的體溫。

徐曉風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俞洲摸完他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舒了口氣,道:“終于退燒了。要是早點聽話吃藥,也不至于受兩天苦。”

徐曉風沒說話。

俞洲對上他的視線,慢慢坐直了腰,整理好有些亂的頭發,耳尖有點發紅:“看什麽?”

徐曉風說:“謝謝。”

俞洲聽到這句道謝,沒有掩飾自己的不高興,看了徐曉風一眼:“原來我們之間的關系,還需要因為生病時的照顧道謝嗎?”

徐曉風頓時無法招架,連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

俞洲又笑了,打斷他的話,把他亂糟糟的劉海撥開:“嗯,我知道,跟老師開玩笑呢。好了,起來吃點東西。”

徐曉風聽話地裹上外套,身上黏糊糊的難受,準備去洗個澡。

剛走到浴室門口,俞洲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不許洗澡。”

徐曉風:“……”

“我現在渾身都是汗。”他試圖說服俞洲,“真的很難受。”

俞洲抱胸看他:“不行。”

徐曉風從他身上感到類似于母親的壓迫力,嘆氣:“好吧。”

他進去洗臉刷牙,過了一會,聽見俞洲在外面說:“實在難受的話,吃完飯我幫你用毛巾擦擦。”

徐曉風差點被牙膏沫嗆到,咳嗽幾聲,迅速漱完口,道:“不用!我再忍忍。”

俞洲聲音裏帶着淡淡的遺憾:“好。”

兩人洗漱完畢,徐曉風窩在沙發裏看俞洲在廚房做飯,感覺自己像以前鄰居家養的那只貓,什麽都不用做,每天就是睡覺和等放飯。

家裏取暖器全開着,俞洲覺得熱,只穿了一件背心,颠勺的時候手臂會顯示出流暢漂亮的肌肉線條。

徐曉風安安靜靜地等,看着俞洲利落地做了兩人份早餐,熱騰騰端到桌上。

他給徐曉風煮了面條,肉沫剁得碎碎的炖在湯裏,再撒上蔥花、煮幾片青菜,哪怕徐曉風的鼻子塞着,也能聞到清淡鮮美的味道。

“好香!”徐曉風拿起筷子,有點迫不及待,“我開吃了。”

“嗯,慢點吃。”

俞洲喝着昨晚剩下的小米粥,看徐曉風埋頭吃得非常認真,鼻尖甚至冒出了汗珠,嘴唇被燙得微微發紅,先把吃完面條,然後慢慢連湯都喝得幹幹淨淨。

徐曉風放下碗,長長吐出一口氣。

胃裏暖洋洋的,渾身發熱,病氣帶來的疲憊感散去不少,感覺像終于活過來了。他靠進椅子裏,有些感動地說:“真好吃……”

俞洲忍不住笑,又切了盤哈密瓜給他,進廚房把碗筷收拾好,出來時看到徐曉風在玩手機。

聽到他靠近的腳步聲,徐曉風問:“我昨晚聽到有人給我打電話,怎麽沒看到通話記錄?”

俞洲腳步微微一頓。

“詐騙電話,”他說,“先是說送快遞,後來發現是詐騙,我就把電話拉黑了。”

徐曉風沒有多想,哦了一聲,打開工作群看聊天信息,剛看完一半的未讀消息,忽然有人給他打電話。

徐曉風看了一眼來電人,摁了接聽:“喂,您好。”

俞洲站在廚房門口,臉上的表情淡了下來,盯着徐曉風接電話的側臉。

會不會又是那個宋秋?

電話那頭說了什麽,很快,他看到徐曉風露出欣喜的笑容,朝俞洲的方向看來,眉裏眼裏都是開心,道:“好的,我知道了,謝謝。”

他挂斷電話,站起身,朝俞洲張開雙臂:“來。”

俞洲愣了一下,走到徐曉風身前,然後被他用力抱住。

“小洲,你太優秀了,”徐曉風語氣裏帶着與有榮焉的驕傲,“初賽全市第一!”

……原來是這事。

俞洲不着痕跡地松了口氣,對此倒是沒有太大的驚訝,回抱住徐曉風,重新帶上微笑:“我要獎勵。”

“要什麽?盡管開口。”徐曉風激動地揉亂他的頭發,“這次陳樂佳二等獎、陳樂瑤三等獎,你全市第一,主任說這個月給我加獎金,獎金全給你買東西怎麽樣?”

俞洲矜持:“不要。”

徐曉風:“那要什麽?”

俞洲手收緊一些,把懷裏人緊緊攬住,發現這兩天的發燒後他似乎瘦了一點。

他摸了摸有些硌手的脊梁,道:“老師這個寒假就在家給我補課,怎麽樣?”

徐曉風松開手,震驚地看向俞洲。

十七八歲的男生,要的獎勵居然是寒假補課,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

俞洲又強調一遍:“哪裏也不去,就在家陪我補課。”

“也不是不可以……”徐曉風斟酌着,“但這個不算獎勵,你還有別的愛好嗎?比如最新款游戲機,樂高模型,或者……”

“沒有,”俞洲說,“你少生點病我就很高興了。”

徐曉風:“……”

他摸摸鼻子,像一個沒有話語權的失敗家長,道:“好吧,我就在家給你補課。”

“嗯,”俞洲翹起嘴唇,“我看看你的扁桃體怎麽樣了?再吃一次藥,下午繼續睡一覺。”

他又去了趟廚房,左手拿着手電筒,右手拿着筷子,對着徐曉風:“啊。”

徐曉風感覺哪裏怪怪的,但還是聽話地張開了嘴。

俞洲用筷子壓住他的舌頭,拿手電筒往裏面照。

扁桃體還腫得厲害,喉嚨裏全是血絲,得繼續吃消炎藥……俞洲想着,目光卻不自覺地從落在徐曉風柔軟的舌尖,還有一看就從小家境良好、沒有一顆齲的潔白牙齒。

心思慢慢地偏了。

徐曉風張得嘴發酸,含糊問了一句好了沒有,俞洲回過神,不動聲色撤離筷子,道:“還腫得厲害,得痛上幾天了,我去給你拿藥。”

徐曉風完全沒有任何拒絕的餘地,被小自己十歲的男生盯着吃藥、休息,睡過了寒假的第二天。

起來後,俞洲将他當豬一樣喂,繼續吃飯、吃藥、休息。不準他洗澡,不準他吃零食,不準他脫外套,恨不得連他喝幾杯水、上幾次廁所都做個表出來貼在牆上,把他從頭管到腳。

徐曉風此時還沒發現哪裏不對,只覺得俞洲心很細,執行力也很強,難怪能次次考試第一名,而且從來不偏科。

被結結實實管了兩天,徐曉風的病從沒有恢複得這麽快過。

病好之後,他甚至胖了兩斤。

趁俞洲睡午覺的時間裏,徐曉風實在忍不住了,偷偷去洗了個澡,渾身清爽地出來,還要悄悄把換洗衣服洗掉,怕被俞洲發現。

可惜,俞洲一起床就發現了。

零度的天氣,老師把剛洗完的衣服晾在陽臺,毛衣直接凍成了冰棍。

而且是那件奶白色的昂貴毛衣,不能水洗。俞洲還在洗衣店的時候,曾用最好的幹洗劑洗過它。

現在,它凄涼地硬邦邦趴在衣架上。

俞洲無奈又好笑,往主卧看了一眼,見徐曉風正靠在主卧的躺椅裏專注看書,于是去了一趟陽臺,把冰棍取下來,重新處理一遍,放在自己卧室鋪平陰幹。

徐曉風不知道。

俞洲也裝作不知道。

等衣服幹透了,他把毛衣重新疊進徐曉風的衣櫃裏,那人果然已經忘了這件小事,過幾天從卧室探出頭來:“俞洲,你看到我那件白色的毛衣嗎?”

俞洲正在寫作業,頭也不擡:“衣櫃最右側第三格中間。”

片刻後,徐曉風穿着毛衣出來,似乎想起來什麽,耳朵有點紅。

“你幫我從陽臺收回來的?”

“嗯,”俞洲說,“這種材質的衣服不能水洗。”

“哦……”

徐曉風站在書桌邊,有些尴尬和遲疑。

俞洲于是放下筆,走到徐曉風跟前,幫他把毛衣整理好,垂眸看着他的臉。

還好毛衣被救了回來,這件是衣櫃裏最配他的一件,襯得他的臉像是玉器一樣溫潤漂亮。

這段時間俞洲跟瘋了一樣竄個子,徐曉風和他對視的時候已經不得不微微仰頭。

“那天我偷偷洗了澡,”徐曉風向他坦白,“怕被你發現,所以急忙忙把換洗的衣服洗了,下次我會記得。”

俞洲沒忍住,帶上了笑意。

他有時候也會産生一些過分的想法,徐曉風的原生家庭——比如那個聽上去嚴厲又不近人情的媽媽,比如宋秋,或許也不是一無是處。

他們把徐曉風養成了一張光潔無暇的美麗白紙,全然坦誠,全然信任,連最小的謊話也不會說。

他感覺自己在越陷越深。

俞洲慢慢理好他的衣領,道:“對不起,是我管得太多了。”

徐曉風下意識想反駁,卻見俞洲偏過頭去,看向陽臺,忽然道:“風哥,你看,下雪了。”

徐曉風跟着看了過去,發現外面的天空陰沉沉的,不知什麽時候飄起來鵝毛大雪。

而這間小小的兩室一廳裏,所有取暖器都開着,暖和到甚至有些熱。

徐曉風笑道:“快過年了。”

俞洲“嗯”了一聲。

居然已經過去一年了。

徐曉風還在看雪,俞洲的目光落在他臉上,道:“今年我兩一起過年。”

等我完結了,我一定要把野狗這個名字改回來(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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