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生病

生病

十分鐘後,師生四人每人手捧一杯奶茶,沒有宋秋的份。

四雙眼睛齊刷刷看着眼前衣冠楚楚的男人。

徐曉風:“還有事兒麽?我要帶學生趕高鐵。”

宋秋:“能不能帶我一起?好不容易遇到,不給我介紹一下你現在工作和生活的地方?”

俞洲悄悄看向身邊人,後者臉上沒什麽表情,冷漠得像帶着一張漂亮面具,淺色的眼睛禮貌而拒人千裏,是他從來沒見過的另一個徐曉風。

哪怕拎着大包小包、站在灰撲撲的馬路邊,他看着宋秋時,周身仍然有股渾然天成的傲氣……只有生來就是天之驕子的人才會有的傲氣。

他禮貌地拒絕道:“不了,不能耽誤秋哥的工作。”

宋秋沒辦法了,無奈道:“你還生我氣呢?”

徐曉風低頭看表,拿出手機叫了個車,然後轉頭溫和地跟學生們商量:“等會我們去高鐵站邊吃披薩,吃完再上車,行麽?”

陳樂瑤和陳樂佳連連點頭,俞洲沒有發表意見。

商量完,他重新看向宋秋,趕客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

宋秋聳聳肩,慢慢把手揣進兜裏:“……好吧。明年記得回家過年。”

徐曉風“嗯”了一聲。

宋秋:“現在的電話總能給我一個?”

徐曉風沉默兩秒,拿出手機,流暢地敲出一行數字,然後按撥出鍵。片刻後,宋秋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挂斷電話,把徐曉風的號碼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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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我電話,真感動。”他半開玩笑地感慨了一句。

徐曉風:“我記得每個人的電話。”

“知道,就不能讓我自我欺騙一下嗎?”

話音未落,約的網約車來了,徐曉風朝宋秋揮揮手,最後疏遠的客套了兩句,然後帶着三個學生一起上車。

宋秋站在馬路沿子上,一路目送。

他看着車門關閉、司機啓動發動機,徐曉風一次頭都沒有回過,和去年抱着東西離開教師辦公室時一樣的決絕。

他嘆了口氣,把電話撥給自己名義上的母親。

“徐教授,我見到小風了,他過得挺好的,嗯,長胖了一些……嗯……學術的事我們沒聊……明年過年,他說過年回來。”

車裏有些沉默,陳樂瑤好奇地看向徐曉風:“老師,剛才那個人是誰?”

“我以前的同事,來問我要不要回去工作的,”徐曉風說,“你們今天考得怎麽樣?”

見老師主動岔開了話題,她機敏地不再聊男人的事,而是哀嚎一聲,倒在車椅裏:“好難!今年的題目真的太難了!我們一個考場的學生都在抓耳撓腮,交卷的時候我還看到好幾張白卷。”

陳樂佳也道:“确實難,光題目都得看好幾遍才看懂,很抽象。”

兄妹兩人開始對答案,聊到一半,他們同時意識到什麽,齊刷刷看向旁邊一直沒說話的俞洲。

陳樂佳:“你覺得怎麽樣?”

“……”俞洲斟酌了一下語言,“是挺難的。”

徐曉風笑了,沒有戳穿他提前交卷的事實。

陳樂佳立刻松了一口氣:“連俞洲都覺得難,那肯定是題目的問題了。”

徐曉風也道:“嗯,沒關系,考完就不要想了,我帶你們好好吃一頓。”

車開到高鐵站附近的必勝客,徐曉風請客,點了最大的披薩。

上午燒死了一大堆腦細胞,中午又吃得太飽,兄妹倆一上高鐵就開始睡覺。

徐曉風沒睡,而是看着高鐵外飛速往後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什麽。

俞洲從背包裏拿出外套,蓋在徐曉風肩膀上。

他回過神,轉頭看向身邊的俞洲,低聲問:“不睡一會?”

俞洲湊近一些,肩膀輕輕貼上他的肩膀,打量着身邊人的神色,問:“那人真是你哥?”

“嗯,”徐曉風把衣服穿好,“我同母異父的哥哥。”

“老師不喜歡他麽?”

徐曉風道:“談不上不喜歡,我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你明明不喜歡,”俞洲道,“我誰也不認識,你可以肆無忌憚地說他們壞話。”

徐曉風聽到這句,露出一點笑意。不知為什麽,俞洲在他身邊的時候,他總是感到很放松,過去在京市二十幾年都沒體驗過這樣的放松。

他說:“宋秋的研究方向和我媽媽一樣,他學術能力一般,媽媽不是很喜歡他,所以他一直都是叫我媽徐教授,母子關系和上下級沒什麽兩樣。但除了學術,他在其他方面非常厲害,會鑽營,借了一點我媽的名頭,很年輕就入職了京大。”

“我和他,這麽多年來不鹹不淡當着兄弟,逢年過節見一下,沒什麽太多的交流。後來我下定決心要辭職的時候,他扣着我的辭職信不給批,甚至故意卡住我學生的畢業論文,拿那個威脅我留下來。”

“所以,你說得對,我現在确實不喜歡他。”

徐曉風沒有朋友,這些話他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

但是現在,他對着比自己小十歲的學生,竟然能一口氣将不愉快的經歷全部倒出。

他感覺好多了,宋秋突然來訪給他帶來的壓力迅速煙消雲散。

他看向俞洲,笑道:“幫我保密。”

俞洲也笑了,點點頭,在衣服下握住徐曉風的小拇指,裝作不經意地問:“那他這次找過來,是想讓老師回京市嗎?”

徐曉風輕笑一聲,戳破他的心思:“上了高鐵也不睡覺,是怕我走了?”

“嗯,”俞洲的聲音低沉,略帶沙啞,用最能勾起他憐憫的語氣,慢慢說着:“俞若雲一句話沒留地走了,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如果這個時候再失去老師,我不知道高中的最後一年該怎麽熬過去……”

徐曉風的心尖像是被蜜蜂蟄了一下,又痛又癢。

他握住俞洲的手背,認真道:“不會,就算他帶着一隊人來綁我,我也不走。我還要等着看你拿知海縣的高考狀元。”

俞洲仍然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吃不飽的小獸,得寸進尺又問:

“那高考之後呢?如果我也去了京大,老師會不會和我一起回去?”

徐曉風微愣。

他确實沒考慮過這麽後面的事情。等俞洲念了大學……他要繼續留在知海縣教書嗎?沒了俞洲,日子會很無聊吧。

對了,還有俞洲至今成謎的身世。俞若雲讓他在高考後告訴他真相,萬一真的找回了親生父母,恐怕他之後不會再回知海縣了。

徐曉風莫名有點低沉。他朝俞洲笑了一下,道:“等你高考完,會有廣闊的精彩人生等着你。”

俞洲聽出了這句話的潛臺詞。

他的臉色有了瞬間的陰沉,幾秒的沉默,他反扣住徐曉風的手,道:“如果你回京市,我就考京市的大學。如果你留在這裏,我也留在省內,每周回家給你做飯。老師胃那麽差,做的飯也難吃,我走了之後,肯定又每天敷衍對付一下吧?”

徐曉風:“……”

他驚訝地對上俞洲的眼睛,發現他神色嚴肅,說的并非玩笑話。

“你……”

俞洲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有控制欲,于是露出一點輕快的笑容:“嗯,我認真的。”

徐曉風心跳漏了一拍。

他挪開視線,在俞洲突如其來的壓迫感裏選擇了逃避這個話題:“還早,還有一年多時間慢慢想。”

俞洲聽到這句,垂下眼眸,看着徐曉風圓潤可愛的小拇指指甲,道:“好。”

和宋秋吹了兩個小時冷風,徐曉風回知海縣就病倒了。

還好是期末考試那兩天,不用上課,徐曉風推了監考的工作,窩在家裏把全屋取暖器都打開,捂着被子努力發汗。

俞洲本來想缺考回家,被徐曉風罵了一頓,不得不坐在考場裏,考得心不在焉,基本每門都提前交卷,中午抽空還跑回家給徐曉風做個飯。

考了兩天,徐曉風也病了兩天,好不容易結束最後一門英語測試,俞洲騎着單車趕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摸他的額頭。

居然還沒有退燒。

俞洲皺眉,把床上的人推醒:“去醫院。”

徐曉風整個人燒迷糊了,頭痛,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翻個身背對着俞洲,道:“沒事,再休息休息就好了。”

俞洲聽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樣,伸手去摸他的扁桃體,手剛一碰到徐曉風就倒抽一口冷氣,把臉全部藏進被子裏藏住:“別碰,痛。”

俞洲把他從被子裏挖出來:“都腫成這樣了,起來,去吊水。”

徐曉風覺得只是普通感冒,死活不想出門,兩人在床上拉扯半分鐘,俞洲看着他固執抿住的嘴唇,無奈。

他先投了降,重新給徐曉風蓋好被子,換了一塊涼毛巾貼上他的額頭,讓步道:“不去醫院,藥總得吃。”

“我有按時吃,”徐曉風抱怨,“感冒又沒有特效藥,吃不吃都得七天,我每次感冒都是那樣,打針也沒用,還痛。”

俞洲:“……”

他打開床頭裝藥的塑料袋,清點了一下裏面幾種藥,基本只拆了一兩顆。

眉頭越皺越緊,他盯着這人露出被子外的半邊臉,做了一個深呼吸,平息住心裏的火氣。

不能生氣。

他把藥拆了,倒來一杯溫水,盯着徐曉風吃了藥、喝完水,然後重新掖好被子:“行,你睡吧。”

徐曉風生怕又被俞洲拉去醫院,立刻閉上眼裝睡。俞洲耐心地坐在床頭,看着他因為藥效作用慢慢從裝睡變成真睡,然後把手伸進被子裏摸了一下。

手心是滾燙的,小腿和腳卻冰涼。

他燒了開水,灌了個暖水袋,塞到徐曉風腳邊,然後去廚房炖粥。

小米粥在雪平鍋裏咕嚕咕嚕,俞洲把火調到最小,走到主卧門口,靠在門框上看那人露出被子的柔軟頭發。

……如果不是生病的話,現在這樣也不錯,他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就讓他待在家裏,哪裏也不去,誰也不來往,除了自己以外沒人可以依靠。

他可以出去賺錢,然後将他徹底圈養起來。他知道他的全部喜好,可以把他照顧得很好……

俞洲的眸色漸漸加深,直到徐曉風放在床頭的手機滴滴響起。

剛睡着不久的人被吵醒了,在被子下緩慢蠕動,探出一只手,去摸床頭的手機。

俞洲先他一步拿起手機,看到上面顯示的是沒有備注的陌生號碼,歸屬地是京市。

他接了電話,把徐曉風的手重新塞進被子裏,快步走到房間外。

“喂,小風。”那頭說。

俞洲瞬間辨認出了這個聲音,是宋秋。

害老師生病的那個罪魁禍首。

他垂眼看向地面,低聲道:“宋教授,風哥在睡覺。”

電話裏安靜了兩秒。

片刻後,宋秋笑了一聲:“風哥?我記得你的聲音,你是那天最先考完的學生吧?叫什麽名字來着?”

“俞洲。”

“哦,俞洲,”他說,“你和小風住在一起嗎?”

俞洲:“嗯,我借住在他家裏。”

宋秋:“看來他确實挺喜歡你的。”

話音剛落,卧室裏的人含糊問:“誰的電話?”

俞洲道:“沒誰,送快遞的。”

徐曉風“唔”了一聲,翻了個身。俞洲合上門,然後走到了陽臺上。

“送快遞的?”宋秋在電話裏微微揚起尾音,“不怕我事後找我弟弟告狀?”

俞洲聲音平靜:“可以試試,看他會相信誰。”

宋秋:“……”

俞洲:“有什麽事嗎?等他睡醒我會轉達他。”

宋秋道:“沒什麽大事,我這裏有一個很好的崗位,想推薦他過來就職。比起這個,我現在對你倒是挺好奇的,俞洲,你知道我弟弟原來是做什麽的嗎?”

俞洲洗耳恭聽。

“他是國內有史以來第一個被提名菲爾斯獎的人,提名的時候才二十四歲。”

俞洲:“那又怎麽樣?”

宋秋笑道:“你可能不清楚菲……”

“我清楚,”俞洲說,“那又怎麽樣?”

宋秋:“……你不覺得這樣一個人,待在小縣城裏教高中生,太浪費生命了嗎?”

俞洲臉色越來越冷:“宋教授,有話請直說。”

宋秋:“那我就直說了,既然小風這麽喜歡你,你需要什麽?錢,或者想去某個學校,都可以提,只要你能把他勸回來繼續做學術。”

俞洲:“他不想回來。”

宋秋:“他從小在溫室裏長大,心性和小孩差不多,社會經驗基本為零,懂什麽叫想和不想呢?”

俞洲:“沒別的事了嗎?沒有的話我先挂了。”

宋秋:“等等,你……”

俞洲把電話挂了。

他五官結冰,陰郁地盯着手機,将宋秋的號碼拉入黑名單,再把通話記錄徹底删除。

再回到卧室時,徐曉風已經重新睡着了。

他把手機放回原處,在床頭站了良久,等到心中翻滾的怒氣平息之後,才伸手輕輕蹭了一下徐曉風柔軟滾燙的臉頰。

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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