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成禮
成禮
吃完飯經過知海一中,徐曉風看到了陳樂佳爸媽送的巨型橫幅,誇張到橫跨整個校門,用的還是閃閃發光的金字,隔着好幾百米都能一眼看到。
他實在沒忍住,拿出手機拍了個照,樂了好一會。
這是第一次來自家長的認同,他想,值得買個相框裝起來。
然而,如此顯眼的橫幅挂了快一個月,他的“調查”仍然遙遙無期,沒有任何進展。
很多替他打抱不平的朋友只能慢慢接受這個結果。等學校期末考試完,徐曉風借着提前給俞洲辦成人禮的由頭,在家裏招待了兩人共同的好友,感謝他們這段時間的關心。
請了杜淮、李老師、還有俞洲的同齡好友們。
杜淮帶來一個巨大的生日蛋糕,陳樂瑤直接讓家裏運來半頭羊,陸新浩給俞洲送了汽車模型,還有帶水果的、帶酒的,七八個人擠滿兩室一廳,從中午狂歡到半夜,提前慶祝俞洲滿十八歲成年。
徐曉風一年的社交量都在這天用完了,晚上十一點多,他挨個送走好友們,發現自己嗓子都說啞了,累得只想倒進沙發裏。
客廳裏還彌漫着烤羊的香味,俞洲正打掃衛生,巨大的蛋糕只吃了一半,還剩一半在桌子上。
徐曉風把蛋糕收拾進冰箱,哭笑不得:“這個蛋糕可以吃到除夕,你真正過生日的時候都不用再買。”
俞洲聽他這麽說,裝作不經意地問:“不是回京市過年?”
徐曉風伸了個懶腰,拿起拖把和他一起拖地,道:“都這樣了還回什麽,我怕我回去後被關在小黑屋裏不讓走。”
“再說,今年是你十八歲的生日,想來想去還是想我們兩個一起過。”
俞洲翹起嘴角,把垃圾收拾好,看着徐曉風,莫名強調了一句:“法律上我已經成年了,我的身份證是上個月滿十八歲。”
徐曉風:“你的身份證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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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洲:“嗯,所以是法律上。”
徐曉風直起腰,空出一只手來揉揉他的頭發,笑道:“你在我心裏一直還是那個小孩,我還記得兩年前的除夕,大晚上把你從路邊背回來,那時候的你又瘦又內向,可憐兮兮的,沒想到一眨眼的功夫,長得比我還高了。”
俞洲聽他這麽說,有點不高興,拉了拉嘴角,道:“我都成年了,還把我當小孩。”
徐曉風沒把他的抗議往心裏去,捏捏他的臉,笑道:“好,我們小俞同學已經是獨立的大人,都靠你照顧我。”
俞洲也笑了一聲,還想說什麽,徐曉風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他放下拖把看向手機,眉眼間的笑意忽然凝固了半秒。
他跟俞洲道:“我去接個電話。”
俞洲敏感地叫住他:“誰?”
徐曉風還沒回答,俞洲又道:“就在這裏接吧。”
徐曉風一頓,沒有拒絕這個過分霸道的要求,當着俞洲的面接起電話:“徐教授。”
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宋秋的聲音:“你傻啊,叫什麽徐教授,叫媽媽才對,還嫌她不夠生氣麽?”
徐曉風又拿開手機看了一眼來電號碼,然後微微皺眉:“她手機怎麽在你這。”
“她去樓上和外公說話了,讓我用她的手機約個代駕。我知道你不肯接我電話,所以抓緊機會聯系你一下。”
徐曉風沉默。
宋秋:“馬上要過年了,你還回不回來?”
徐曉風:”不回來。”
“說得好好的怎麽又不回來了?”宋秋提高音量,“你可是答應過她的。”
徐曉風心平氣和地反問:“現在回來還有什麽意義嗎?”
宋秋:“……”
宋秋:“我們想你,這算不算意義?”
徐曉風笑了笑,沒有回答,只是問:“還有別的事嗎?”
宋秋見他還能這麽鎮定地笑,語氣裏聽不出任何不滿和怨怼,一時沉默,然後道:“曉風,你好像有點不太一樣了。”
徐曉風:“人總是會成長的,我的成長期來的比較晚而已。”
宋秋心情複雜,嘆了口氣:“算了,不說回不回來的事。你最近還好嗎?有沒有錢用?我可以偷偷……”
“不用,我有手有腳,不至于丢個工作就餓死了。”
宋秋仍然不放心:“你千萬別去找一些亂七八糟的工作,現在社會上很險惡,我昨天還夢到你被人騙走了,我追到山區才把你找回來。”
徐曉風:“……不至于。”
宋秋:“還有,你和俞洲……”
“俞洲”這兩個字瞬間讓徐曉風警覺了起來,他不希望家裏頻繁注意到自己身邊的人,立刻打斷他的話,道:“我會記得回你信息的,今天很晚了,幫我轉達給媽媽,我今年不回家,之後有機會再去見她。”
宋秋:“哎。”
“一定記得啊,要回我信息。”
徐曉風嫌他啰嗦,把電話挂了。
挂掉電話,他看向旁邊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俞洲,慢慢把肩膀放松,沖着他笑。
“你聽到了,今年我們還在這兒過年。”
俞洲:“他們會不會對老師再做什麽?”
徐曉風道:“我現在丢了工作,賬戶也被凍結,沒什麽可失去的。”
“一無所有,一身輕松。”
俞洲也跟着笑了起來,道:“巧了,我也是。只要老師能待在我身邊,我也沒什麽可失去的。”
兩個一無所有的人繼續把客廳清理幹淨,累得腰酸背痛,但是心裏很松快。徐曉風迫不及待地催着俞洲拆他的生日禮物,比自己過生日還期待,拆到快兩點,才情緒亢奮地去睡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着送什麽成年禮給俞洲。
今年和去年不太一樣。
他沒有錢了。
徐曉風想了許久,最後選了最土的一種——織圍巾。
因為童年社交經驗幾乎為零,他不知道這種禮物早就在小情侶間爛大街,還對此感到非常滿意。
每天熄燈之後,他會偷偷打開卧室的夜光燈,然後照着教學課程笨拙地擺弄棒針,織出一連串歪歪斜斜難以描述的東西,再锲而不舍地拆開、重織、拆開、重織……
除夕當天,他甚至四點爬起來趕工,熬得眼睛發紅,把最後一點織完,終于趕出了稍微像樣的成品。
徐曉風拿着深藍色的圍巾看了又看,雖然這件禮物針腳有些粗糙,長度略顯得短,款式單調沒有花樣,但他越看越滿意,自己試戴了一下,高興地把禮物藏進衣櫃。
六點,俞洲敲他的門。
兩人繼續去年的除夕流程,出去吃早飯、趕集市、看舞獅子,再回家一起準備年夜飯。今年徐曉風的廚藝突飛猛進,竟然可以湊出半桌有模有樣的菜。
剩下的半桌硬菜,還是得俞大廚掌鍋。
剛剛入夜,外面已經噼裏啪啦地響起炮仗聲。俞洲做完最後一道菜,打發徐曉風去盛飯,自己跑到次卧裏,往今晚準備喝的低度數米酒中偷偷兌了一點高度酒。
徐曉風:“出來吃飯!”
俞洲面不改色地把酒拿出來,道:“去年你喝醉了,今年要少喝點。”
徐曉風正在興頭上,發現他拿的是不醉人的米酒,躍躍欲試道:“我現在酒量進步不少。”
俞洲勾起嘴角,往老師的杯子裏倒了一整杯:“今晚的量全在這,多了不許喝。”
徐曉風:“今天可是你的成年夜,應該跟我不醉不歸才對。”
俞洲裝得無比正經:“以你的酒量,最大的可能是你徹底喝醉,我收拾桌子。”
徐曉風不服氣,舉起杯子要和他幹杯。俞洲不為所動:“先吃點東西墊肚子,今晚還很長呢。”
飯桌上擺得滿滿當當,八菜一湯,寓意圓圓滿滿、長長久久。俞洲不讓他空腹喝酒,他只好端起自己的湯碗,和俞洲輕輕碰一下。
“除夕快樂,生日快樂,成年快樂,”他一條一條地說,“祝我家小洲身體健康,心想事成,金榜題名,考進自己最想去的學校。”
俞洲:“祝風哥萬事順遂,健康,開心,一直留在我身邊。”
徐曉風:“不是祝福我嗎?怎麽還夾帶私貨?”
“我是壽星,”俞洲說,“壽星有特權。”
徐曉風笑了,把小碗的湯喝完,攬住俞洲,道:“我會留在你身邊,哪裏都不去。”
俞洲的目光看向他濕潤微紅的嘴唇,喉嚨裏湧出強烈的渴意,想要照着無數次出現在夢裏的地方吻下去,去嘗他嘴裏排骨湯的味道。
他動動喉結,壓抑住心裏的沖動,有些艱難地收回目光,将自己那份湯喝掉。
春晚開始了。
外面是噼裏啪啦的鞭炮聲和煙花聲,家中熱鬧地放着節目,今年的除夕沒有下雪,但天氣仍然很冷,北風在窗外呼呼地刮着,被屋內的溫暖襯托得像紙老虎。
徐曉風吃了一會,趁俞洲不注意偷嘗一口米酒,今年的米酒是杜淮送的,味道微甜,口感醇厚,比去年的還要好喝。
他一個沒忍住,很快喝完大半杯,只覺得今天的暖氣片似乎開得太足了,身上到處都熱,頭也有點發暈。
等俞洲把目光從電視收回來的時候,身邊人的臉和耳朵全部紅紅的,眼睛亮得出奇,正在胡亂解睡衣的扣子,想把鎖骨露出來。
俞洲抓住他的手:“別脫,小心感冒。”
徐曉風反扣住俞洲的手,在酒精的刺激下情緒興奮,迫不及待地說:“看我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
俞洲眉眼間帶着笑意,看着他臉頰的緋意,“嗯”了一聲:“今年風哥準備了什麽?”
徐曉風從椅子裏站起來,因為頭暈晃了一下,又被俞洲迅速扶住了腰。俞洲現在已經比他高出半個頭,這個攬腰的姿勢幾乎将他整個籠進懷裏,連燈光都被遮得嚴嚴實實。
徐曉風醉得太快,沒注意到藏在陰影中隐忍的眼睛,他推開俞洲,道:“你別靠這麽近,熱。”
俞洲松開手,跟在他身後半步之遙的地方,掌心還殘留着溫熱的體溫,目光追随着他白皙的後頸,呼吸逐漸變得緩而沉。
“慢點走,”俞洲說,“老師酒量越來越差了,半杯都能醉倒。”
徐曉風在前面反駁:“我還沒醉!先帶你看完禮物,剩下那半杯我也能喝完。”
他拉着俞洲進卧室,從衣櫃裏翻出足足織了一個月的深藍色圍巾,遞給壽星,然後期待地盯住他的臉,希望從他臉上看到驚喜和滿意。
俞洲其實早就知道禮物是什麽了。
因為徐曉風每天都把半成品圍巾和毛線藏在被子裏,而一直都是俞洲在悄悄幫他整理床鋪 。
為了配合徐曉風,他這一個月都沒有動他的被子,只是每天低調地進來,看一下自己的生日禮物進度怎麽樣、某人的編織技術有沒有進步。
甚至在最後幾天,眼看着徐曉風快趕不上生日,他會趁他出門買菜的時候偷偷幫忙趕工。
圍巾裏針腳比較整齊的部分是他織的,比較粗放的部分是徐曉風織的。
此時,在徐曉風灼灼的期待之下,他接過圍巾,恰到好處地表現出驚喜,愛惜地摸着圍巾,問:“這個是風哥親手織的嗎?”
徐曉風點頭:“對,喜不喜歡?”
“好厲害!”俞洲毫不吝啬地誇贊他,“織得比外面賣的還好,長短合适,很暖和,這個顏色我也很喜歡。”
徐曉風很高興,當場幫俞洲戴上圍巾,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眯眼打量着眼前的年輕男人,怎麽看怎麽喜歡,忍不住笑道:“真好看。”
俞洲圍着自己的生日禮物,把人重新帶回客廳,端起自己那杯還沒動過的酒,道:“謝謝,這是我收到過最喜歡的生日禮物。”
徐曉風還不覺得自己醉了,跟着拿起酒杯,道:“難道以前送你的禮物都不喜歡?”
“喜歡,”俞洲輕輕碰一下他的杯沿,“但圍巾是你親手織的,所以我最喜歡。”
徐曉風說他這樣是因為缺愛,亂七八糟講了一大堆沒有邏輯的話,把剩下的半杯也喝完,心情很好,又讓俞洲給他加了半杯。
俞洲怕把圍巾弄髒,戴了一會便小心的收進房間裏。出來的時候他發現徐曉風連他的那份酒都喝完了,正歪着頭研究遙控器,嘟囔着“怎麽沒法調大音量”,摁了半天,反而把音量調得更小。
俞洲的心跳開始加快。
他拿過遙控器,看了一眼時間,馬上要到十二點。
徐曉風醉了個徹底,用手撐住下巴,眼睛都睜不開,抓着俞洲的手說頭暈。
他忽然關掉電視,客廳裏瞬間陷入安靜。
徐曉風不太适應,含糊問:“不看了?”
俞洲盯着他紅潤的嘴唇,頭皮開始微微發麻,一半是因為興奮,一半是因為緊張。
他關掉兩人的手機,然後在徐曉風身邊半蹲下,溫聲哄道:“快跨年了,我們去陽臺上看煙花吧?”
徐曉風毫無防備,意識亂得一塌糊塗,笑着說:“好啊,看煙花。”
俞洲替他披上羽絨服,手臂緊緊攬着他的腰,走到陽臺上。
這是他們一起度過的第三個新年倒計時。
炮仗聲越來越密集,深藍色夜幕騰起無數五彩斑斓的煙火,小區樓下有很多小孩在追逐打鬧,用稚嫩的聲音大喊着新年倒計時。
徐曉風在天旋地轉中看到了煙花彙成的美麗銀河,喃喃道:“好漂亮啊,俞洲,你快看。”
他看煙花。
俞洲看他。
“嗯,很漂亮。”俞洲輕輕說。
徐曉風勾起嘴笑,醉得分辨不出現實與夢境,直到一道高大的身影擋住了他的視線,把他抵在陽臺推拉門上面。
煙花消失了,他清澈的瞳孔裏映出一張介于少年與男人之間的英俊臉龐,那張臉龐熟悉又陌生,褪去平日裏的溫和無害,露出獸類般極具攻擊性的另一面,盯着他像盯着渴望已久的獵物。
徐曉風遲鈍地眨了眨眼。
帶着薄繭的手指撫上他的下巴,輕而危險,片刻後将他的下巴溫柔捏住。
眼前的年輕男人啞聲說:
“風哥,我還想再收一份成年禮。”
終于成年了……(抹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