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家世
家世
徐春岚沒能給老師的東西,他會以更溫和、更不動聲色的方式加倍給他。
讓他心甘情願留在這裏,意識到自己的重要性,讓他潛意識地依賴、信任,将他當成最重要的人。
俞洲看着徐曉風主動靠進自己懷裏,勾起嘴角,毫不猶豫地将他抱住,用把他揉到身體裏的力度摟緊。
徐曉風一天都沒怎麽吃飯,被俞洲這樣抱緊,忽然徹底松懈下來,感到頭暈乏力,心髒一陣陣地收縮。
他低聲向少年袒露心扉:“我其實很難過,比她說對我很失望的時候還要難過。”
俞洲“嗯”了一聲:“我知道。”
“都會過去,”他跟老師說,“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徐曉風回抱住俞洲,從他身上汲取着溫度,許久都沒有動。
今天一整天都過得像行屍走肉,而這種狀态在俞洲回來之後神奇地消失了,他真切地感覺到自己是活着的,有人需要他,陪伴他,幫他想辦法,甚至因為他的難過而難過。
他感覺好了不少。擁抱之後,俞洲進廚房給他下了雞蛋面,然後照舊睡在他的房間,理由是擔心他的心理狀态。
第二天,徐曉風睜開眼睛,不得不接受自己被母親全面控制的事實,聽從俞洲的建議,去新辦了銀行卡,然後找學校的人事,把上個月的工資提了。
回家後他翻了一下衣櫃,還真的找到了兩萬五。
兩萬塊是前年代表京大去參加的某數學競賽拿的獎金,五千塊……可能是來知海縣前,宋秋爸爸給他的過年紅包。
徐曉風把錢存進新的卡裏,第一次對金錢有了概念,将家裏的水電煤、物業費用找出來,開始計算每個月的支出情況。
每個月固定支出三百,三餐都自己做的話,兩人的生活費大概在兩千,另外要留出八百塊給俞洲做零用錢或者交學雜費,他本身沒有太多購買欲,衣服也足夠穿了,算下來每月竟然只需要三千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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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裏的現金可以輕松支撐他在知海縣過到俞洲高考結束。
當然他也不可能真的就待在家裏坐吃山空,将論文整理出來之後,他可以考慮接一些遠程的外包IT工作,或者參加一些有獎金的學術競賽,以免這大半年間出現什麽急需用錢的意外。
等俞洲高考完,他就可以把這套房子賣掉,拿着房款去新的城市找新的工作,開始新的生活。
這樣把每一筆錢都算清楚之後,徐曉風心中安定,甚至産生了一個念頭:這或許也是他的機會,一個徹底擺脫徐春岚的機會。
宋秋給他打了幾個電話,也發了好幾次信息,勸他不要太倔,徐曉風沒有回。
經過昨天的沖擊,他的心反而徹底靜了下來,中午出去菜市場買了兩天的菜,下午坐在書桌前整理資料,晚上繼續學習做飯、等家裏的高三生回家吃飯。
俞洲今天回來的很早,一進門便盯住他的臉,小心打量他的神色。徐曉風笑道:“怎麽了?怕我在家裏想不開?”
俞洲還惦記着他說得那句“活着真好”,一天課上得心不在焉,見徐曉風神色如常,緊繃的心松了一些。
“沒有,”他也跟着笑,“我覺得老師會舍不得我的吧?”
徐曉風拿着幹淨湯勺敲了一下他的頭:“快去盛飯。”
俞洲脫掉外套進了廚房,問:“今天在家裏做了些什麽?中午有沒有好好吃飯?昨晚看你沒睡好,午睡了沒有?”
徐曉風道:“先去了學校,人事的姐姐挺好的,二話不說給我結了工資,打在新辦的卡裏。”
俞洲:“老師真厲害。還有呢?”
“……不要用這種誇小孩的語氣誇我,”徐曉風靠在廚房門,“還有就是買買菜,午睡,寫論文,然後給你做飯。我最近的廚藝是不是進步很多了?”
俞洲把熱騰騰的菜端上桌,發現今天居然做的是可樂雞翅,正兒八經的可樂雞翅,色香味都很正常。
他确實有點震驚。
“進步太大了,”他嘗了一口,“老師,你這樣會讓我壓力很大。”
徐曉風笑道:“別貧了,趕緊吃飯,等會還要上晚自習。”
兩人圍着餐桌坐下,徐曉風胃口難得不錯,吃了大半碗飯,然後忽然開口,跟俞洲道:“這樣也挺好的。”
“每天有很多時間繼續整理猜想,還能兼顧到你的學業和生活,”徐曉風說,“順便可以把沒用的身體養養,最近總感覺狀态不太好,頭痛,胃不舒服,晚上也睡不好。”
俞洲道:“我那天抱你的時候,發現你瘦了很多。馬上入冬了,出門一定要戴圍巾和帽子,不然肯定要感冒。”
徐曉風:“好,聽你的。”
兩人放松地閑聊了一會,俞洲洗完碗,又趕回去上晚自習。
徐曉風本來準備繼續寫論文,杜淮忽然給他奪命連環call,接起來之後,好友直接在電話裏咆哮:
“你什麽時候停課的!這麽大事居然都跟我說一聲?!還拿不拿我當兄弟!”
徐曉風一愣,連忙捂着電話安撫朋友,道:“抱歉抱歉,事發突然,忘記跟你說了,我請你吃飯,給你賠罪好不好?”
杜淮開始噼裏啪啦地輸出:“你長得就是一副很好欺負的樣子,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校長?還是哪個老師?我跟你說,那群校領導就是些不要臉的,你教的班是我們這裏數學成績最好的班,大家都有目共睹,誰同意他們說停課就停課?!你跟我說一句,我幫你讨回公道。”
徐曉風聽着,嘴邊不由自主挂上笑意,一直在隐隐作痛的頭忽然好了。
他道:“是我的問題,千萬不要跟校領導起沖突,你還得繼續在他們下面當老師,以後……”
杜淮憤怒地提高音量:“我連我老爹的煤礦廠都不在乎,還在乎這個?”
徐曉風道:“我在乎,你的學生也在乎。”
“我已經被停課了,就算馬上換新的數學老師,肯定也會耽誤到學生們的課程進度。你還是班主任,那麽多學生喜歡你,要是你也被停了,他們更傷心吧。”
電話那頭頓時沉默下來。
片刻,杜淮聲音有些沙啞,吸了吸鼻子:“你這人……就是心太軟,現在社會上哪還有你這樣的。是缺點,要改,聽到嗎?”
“嗯,我會改的。”徐曉風說,“你不要去找他們,我接受這樣的處理。”
“到底是為什麽?我就是想不明白,”杜淮執着地問,“你知道嗎,今天好多學生問我徐老師去哪裏了,陳樂瑤和黃朵兒還特地從高三那棟跑過來,非得要我告訴她們你的去向,我都沒敢跟他們說。”
徐曉風安靜了幾秒。
他本來已經徹底緩過了勁,聽到杜淮的話,忽然又感到了無能為力的憤怒和難受。
他放下草稿紙,撐住額頭,只能道:“抱歉,我沒有處理好自己的事,讓你們擔心。”
“得罪了哪個領導?還是被誰陰了?”
徐曉風:“都不是,家裏不願我繼續在知海縣待下去。”
杜淮瞬間懂了。
他同樣經歷過跟家裏的拉鋸戰,想起最近盛傳的京大某院長和徐曉風的關系,良久,他的語氣輕了一些,只是問:“那你準備怎麽辦?留下?還是回京市?”
徐曉風垂眸看向桌上的草稿紙,沒有太多表情,道:“我不會回去。”
杜淮在電話裏道:“嗯,猜到了。曉風,你這麽厲害的履歷根本不用擔心,真不行就去我家公司上班,五險一金,不忙,就是遠了點。”
徐曉風這回是真心實意地笑了:“謝謝杜總。”
杜淮:“說什麽呢,我兩誰跟誰。明天出來喝酒,我要和你好好聊聊。”
“好,你快去上課吧。”
杜淮又在電話裏叨叨絮絮了許久,等上課鈴響了才挂斷電話。
徐曉風盯着手機裏的通話記錄,忽然意識到,這兩年根本不是徐春岚所說的浪費時間。
他在這兩年裏,遇到了俞洲,交到了朋友,和一群傳統視角看并不夠優秀的學生們建立了羁絆,他們會因為他的停課而真心實意的焦急難過。
這是他以前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東西。
徐曉風去陽臺上看知海一中的屋頂,雙手撐着欄杆,吹了好一會風,然後放松地笑了起來。
又過了幾天,陸陸續續很多相熟的朋友和學生過來問他為什麽停課,大都在電話裏無比氣憤,徐曉風反過來挨個安慰了他們。
周末的時候他兌現承諾,跟杜淮出去吃飯,杜淮道:“你停課之後可精彩了,不知誰流傳出來的信息,說是有家長舉報你教學能力不行,所以才把你停課了,然後學校為了你這事熱鬧了好久。”
徐曉風一愣:“熱鬧?什麽熱鬧?”
杜淮:“這麽不靠譜的理由就停了你的課,老師和學生都很不服啊。之前和你搭檔的文科班政治老師,劉老師,他直接在教師會上問,以後是不是随便哪個家長覺得老師教學不行就要停課調查,勞動法是不是在我們學校不好使了,哈,我在下面聽得直鼓掌。”
杜淮說得眼睛發亮,喝了兩口啤酒,又道:“校長根本不敢說真正的理由,會都沒開完就走了。然後沒過兩天,更精彩的來了,陳樂佳你還記得嗎?”
徐曉風當然記得,陳樂佳是他帶的第一個畢業班的數學課代表,六月份剛剛高考完,數學考了一百四十多分,他媽媽還特地給他送了錦旗,現在還挂在辦公室裏。
他想了想:“樂佳不是去交大上大學了麽?現在應該還沒放寒假回來吧。”
杜淮:“他妹妹樂瑤還在一中呀,陳樂瑤因為你停課的事氣得要命,估計和家裏添油加醋說了什麽,她爸媽——你可能不知道,她家是我們當地一個挺有錢的商戶,每年都給學校贊助不少錢——她爸媽故意給學校送了個巨大的橫幅,我想想叫什麽來着。”
杜淮拿出手機翻了一下照片,然後對着手機念道:“金榜題名,難忘師恩,感謝知海一中徐曉風老師辛勤栽培,我兒喜獲知海縣數學單科狀元。陳樂佳父母贈。”
他念着念着自己樂了半天:“雖說寫得很樸實無華吧,但人家該表達的意思都表達了,就是想陰陽學校一波,等會我們從學校那頭回去,我帶你看看,現在還挂在校門口呢。”
徐曉風聽得也跟着笑了。
他自己對于停課沒太大的想法,反倒是身邊的人都幫他憤憤不平。
這種感覺……陌生但是很感動。
徐曉風道:“我第一次有這樣的待遇,之前從京市離職的時候都沒人問過。”
杜淮:“大家都很喜歡你啊,女生們覺得你長得好看,男生們覺得你籃球打得好,同事覺得你好說話,誰找你換課你都答應,平時軟綿綿的一點脾氣都沒有。”
“我不知道,”徐曉風說,“我一直以為大家拿我當透明人。”
“那麽大個帥哥坐在辦公室,賞心悅目的,誰能把你當透明人?”
徐曉風有些不好意思了,耳朵紅紅的。兩人又天南海北地聊了一會,杜淮喝得有點多,撐着下巴,問:“徐春岚真的是你媽媽嗎?我覺得也沒這麽大能量吧,她在京市當教授,怎麽還能影響到這裏?”
徐曉風:“嗯。”
過了一會,他道:“我外公是徐詠歌。”
杜淮喝大了,對這個名字感到耳熟,但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他拿出手機,在搜索引擎輸入這三個字,然後看着搜索結果呆了兩秒,臉色微微一變。
“不會吧……”杜淮張張嘴。
他一下理解了為什麽學校對徐曉風的事如此緘默,鬧到這個份上也沒有站出來解釋過半句。
“你……”他在震撼裏緩了緩,“是不是太低調了?一個人跑來我們這種小地方,有沒有警衛私下跟着?”
徐曉風笑道:“哪有這麽誇張。”
“我靠,”杜淮撫着胸口,“我居然有……的朋友。”
“其實也跟正常家庭沒什麽兩樣,”徐曉風道,“甚至親屬關系更淡薄一點。”
杜淮:“那你姓徐是跟母姓?”
徐曉風喝了一口果汁,平靜地說:“她從精子庫裏挑了我,自然是跟她姓。”
杜淮慢慢睜大眼。
徐曉風:“所以,你不要去找校領導再說我的事了,他們也沒有辦法。對于上面的人來說,可以有一千種辦法讓我停課,現在只是選擇了最溫和的一種而已。”
杜淮沉默了一會。
他把剩下的啤酒喝完,看着徐曉風的臉,嘆了口氣,道:“我忽然覺得生在普通家庭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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