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鈴杏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着實吓了一跳。
但不過愣了片刻,她便冷下臉來,倏地抓住司見月的衣襟一個翻身占回上風。鈴杏強勢地跨坐在他的腰腹,手肘抵在他的喉結處,稍稍用力,司見月就受不住似的悶咳出聲,動彈不得。
鈴杏的眼神淩厲,将司見月上下掃視一遍,像在考慮要從哪裏懲罰才好,才能讓他知錯。
她輕蔑道:“誰給你的膽子,敢壓着我?”
“……”司見月神色複雜,陷入詭異的沉默。見他不肯說話,鈴杏的力道又重了些,“咳咳咳……”
“認錯。”
司見月啞聲道:“我錯了。”
鈴杏這才滿意地放開手肘,又輕柔地替他揉了揉脖子,一直順下來替他整理好被弄亂的衣襟,末了後她從司見月身上翻下去,縮回了被窩裏。
“乖。”鈴杏笑着說。
司見月喘了好一會兒,才感覺喉結上那種令他幾近窒息的梗痛平複許多,呼吸也順暢了。
他默默地站起身來,擡步要走,卻被鈴杏給拽住了。司見月的薄唇抿成一條線,偏眸看她,鈴杏仰頭觑着他的臉色,道:“生氣啦?”
司見月面無表情:“沒有。”
“那就別走。”鈴杏勾着他的手,笑眯眯地把他往回拉,“今晚允許你與我同房,嗯?”
厭聽做了半天烏龜,聞言也忍不住從司見月的袖口裏探出小腦袋,驚恐地催促道:“司見月,我們快走快走,這小丫頭片子比魔還可怕,你今晚留下來定會被她吃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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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話音未落,他就被鈴杏一把抓起,毫不留情地丢出了窗外,砸進冰冷的雪地裏。
厭聽:“……”
司見月眼睜睜地看着,忽然就覺得,厭聽說曦凰和季鈴杏是兩個人這件事,好像也不完全錯。
曦凰心懷蒼生,從不拘泥于小情小愛,對誰都願意給予溫暖。但季鈴杏不一樣,她壞壞的,無差別地攻擊任何人,惹她不高興就要讓你吃苦頭,莫說是給予溫暖了,不被揍死都算她手下留情的。
曦凰愛天下世人,但季鈴杏只愛自己。
鈴杏給他騰了個空位,拍了拍床,像人販子似的誘哄道:“司見月,來啊。”
司見月默然半晌,還是乖乖地躺了回去。鈴杏把被子一揚,将兩人都嚴嚴實實蓋好,然後靠在他的肩頭蹭了蹭,手不安分地探進他的衣襟裏,輕車熟路地放在他溫熱的胸膛上。
“你……”
司見月渾身一抖,猛地捉住她的手。
“怎麽了?”鈴杏無辜地說,“我都看見了,還是你自己主動的,現在裝什麽良家婦男啊?”
司見月知道她是指幻境裏回憶的過去,她看見了玄真大會第三日的那個下午,他倚在昏迷不醒的季大小姐床前,偷偷地牽了她,還用自己的體溫給她暖手的事情。但他已經不會臉紅了,只是覺得頗為無奈,便不再動作,任由鈴杏對他上下其手。
鈴杏一面聽着司見月沉穩的心跳聲,一面想着明日要去尋龍谷的最佳路線,沒多久便再次入睡。
司見月也是累了,閉目休憩。
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外面的厭聽實在是凍得待不下去了,魔蛟的命也是命。他等了許久,沒聽見什麽搖床的動靜,還嘀咕這小兩口咋啥也沒幹呢?
厭聽鬼鬼祟祟地趴在窗邊看了看,才悄悄溜進房裏來,在床尾找了個角落,蜷縮着也睡着了。
…
翌日,清晨蒙亮。
已入驚蟄時節,但苦忘崖仍是風雪交加。
鈴杏打着哈欠從床上起來,旁邊的司見月已經不見蹤影,她剛要喊,便發現桌案上放着熱騰騰的豆漿和卧蛋排骨面,空氣中氤氲起饞人的香味。
她愣了愣,下榻就給了厭聽的蛇尾巴一腳,他頓時哇呀直叫:“踩着我了,瞎子!”鈴杏也懶得理他踩死沒,鞋也沒穿就跑到桌前新奇地打量着。
“司見月還會做飯?”
鈴杏拿一根筷子戳了戳那荷包蛋,誰知它太不經戳,薄薄的蛋白層瞬間就破了,緩緩地流出色澤鮮豔的溏心黃來,看起來也是香甜可口的。
“那可不,我家太——”厭聽誇着卡住,險些也跟着那溏心蛋一起漏了餡兒,“……咳,司見月什麽都會,你能嫁給他,是你的福氣。”
鈴杏哼了聲,“能娶我,才是他的福氣。”她話鋒一轉,狐疑道:“不過你為何知道得這麽清楚?”
壞了。
厭聽啞口無言,有些慌亂。
他正想着要怎麽找補,卻聽鈴杏不懷好意地笑道:“你好像很喜歡司見月,你想做妾?”
厭聽:“……你夠了!”
司見月推門進來,看到的就是厭聽氣得快要化出人形,在光天化日下毆打妙齡少女的模樣。
他嘆了口氣,揮手把厭聽擋開。
不省心的東西。
鈴杏扯着司見月坐下,把其中一碗卧蛋排骨面挪過去,又把筷子塞進他手裏,“深藏不露啊,之前怎麽沒聽說過你會做飯?”
他垂眸道:“你沒問過我。”
司見月雖然平時不貪口腹之欲,但此時也沒有異議地握筷,慢吞吞地吃着。他的吃相也同他一樣斯文,湯汁不濺,咀嚼無聲,乖巧又安靜。
鈴杏被這句話一噎,也不知說什麽好了,老實地跟着吃起來。司見月的廚藝确實不錯,調料放得剛剛好,多一分太鹹,少一分太淡。
剛好合她的胃口。
飯畢,司見月率先放下碗筷,等着鈴杏。他淡淡道:“該帶的我都已經收拾好了,你什麽時候覺得可以了,我們就什麽時候出發。”
鈴杏也忙三兩口吃完,由衷地誇贊:“你真是居家好夫郎,根本不用我操心。”
司見月聞言,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唇角。
刑期未滿,出了苦忘崖就是逃逆。
鈴杏自己作奸犯科倒沒什麽,但要帶上問劍宗的招牌好弟子司見月,外加千機塔頂層的頭號囚徒厭聽,那可真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了。
她覺得這事兒有點棘手。
鈴杏曾經在某個秘境裏淘到過一件法器,呈尋常油墨紙傘狀,可隐身,可防禦。不過她要行善亦或使壞都是光明正大的,便也從來沒用到過,誰知今日竟也有要借它偷偷摸摸一回的時候。
司見月撐起那柄油墨紙傘,他面如冠玉,仿佛下一秒就要踏入江南。鈴杏看得晃了眼,趕緊低頭念叨了句美色誤人,然後附在他身側往前走。
他生得很高,鈴杏只能堪堪過肩。
當司見月垂下眼睫,專注地看鈴杏時,便隐隐有種溫柔外衣下的壓迫感,好像随時要抵死纏綿地吻下來,然而恍惚過後,其實他根本什麽都沒做。
他神色沉斂,眉眼間偏又有些嘲諷的意味,似乎在難掩好笑地問——
你又胡思亂想什麽呢?
“……”鈴杏羞惱地倒打一耙,“自作多情。”
躲在司見月袖子裏的厭聽憋着氣,忍無可忍地罵道:“你們別打情罵俏了行嗎?速度!”
說來也是巧,此法器正好名為寄情,據說是煉器師給自己的妻子親手打造的,可惜這對夫婦都雙雙身隕秘境了,恰被鈴杏撿了個漏回來。
寄情罩着他們,順利避開了守門弟子。
尋龍谷位于青召國的粱州,離隔壁陽州的問劍宗談不上多近,但也沒有很遠。腳程不停歇地行個一日一夜,便能到山谷腳下的禾水鎮。
厭聽五百年沒出過世,見什麽都覺得新鮮,這個想瞅瞅,那個也想瞧瞧,被鈴杏打了一巴掌才安分,她想速戰速決,顯然不打算在禾水鎮逗留。
又是夜幕降臨,谷中一片靜谧。
除了鴉雀倏爾飛過,只能聽見潺潺流水聲。
司見月收起了寄情傘,跟着非要走在最前頭的鈴杏身後,他腿很長,步伐便邁得大,一步能頂鈴杏兩三步,走起路來有種閑庭般散漫的矜貴。
“等下我來打,你們都別出手。”鈴杏認真地叮囑道,“最好再站遠些,我瘋起來不是開玩笑的。”
“好。”司見月說。
厭聽直接翻了個白眼。
鈴杏回憶着那條魔蛟的模樣,修為好像要比厭聽低上許多,估計也就幾百歲,要不是當時突然入了魔,修為暴漲,她也不至于吃這個虧。
她側首道:“洛夕瑤是怎麽在短時間內控制住它的心智的?憑什麽只咬我,不咬她?”
厭聽本來昏昏欲睡,說到這個就起勁了,“要控制那孫子多好辦啊,我給了洛夕瑤三根銀針,上面有我的魔氣,一根下去,誰都別想飛升。”他不屑地說,“我好歹也是攻打過天……咳,反正我就是比你想象中的厲害,是你爺爺輩的傳奇人物,要控制這種小雜碎簡直輕而易舉。”
鈴杏選擇性地把他的廢話删減,只裁出關鍵詞銀針,千年老妖的魔氣确實毋庸置疑,想必那條蛟龍受傷不輕,兩個月是養不好的,多半還在這裏。
思及此,她敏覺地擡頭看去。
是一片不起眼的落葉,正幽幽地往下飄着。
鈴杏毫不猶豫地拔出長劍,那片落葉連她的發絲都沒夠到,就被紮穿在半空中。霎時間周遭狂風突襲,林中飒飒作響,塵土飛揚。
說曹操,曹操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