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那是一株桂花樹苗。”
“奚桓告訴我, 讓我好好澆灌,等到這株樹苗長大、開花的時候,他就會回來娶我。”
“于是, 我每日都精心照料。”
讓人家種樹也就罷了,還要等你開花?這少說怎麽也得四五年吧,這大餅畫的真圓。洛夕瑤心中腹诽, 對鬼将軍的第一印象又下了幾層樓。
什麽畫餅不畫餅的, 容嫣并不太懂。她更好奇的是,“所以那株樹苗開花了嗎?”
長樂公主搖頭:“沒有。”
洛夕瑤冷笑:“呵!”
容嫣尬住:“……啊這。”
“我今年已是雙十, 早就到了可以婚配說媒的時機, 父君也給我找過幾家良人, 他們很好,可他們都不是奚桓。”長樂公主有些惆悵地說,“我等啊等, 等樹開花,等他回來。可我什麽也沒等到。”
“奚桓來信告訴我, 近來南姜國進犯邊境,他打完這場平南之戰,就回來娶我。”
洛夕瑤感覺不對,抓住了信息差的漏洞,“你竟不知, 他在出征前就已經向國君求娶了嗎?”
長樂公主瞪大眼睛:“真的嗎?”
看這倒黴公主一臉懵逼的樣子, 洛夕瑤真的很想發火,“什麽渣爹連親女兒都瞞——唔!”容嫣聽她出言不敬, 趕緊捂住她的嘴, 哈哈賠笑。
薛遣淮終于開了金口,道:“看來你對此并不知情, 根據目前已知的情況推測,陛下想要壓下這件事,顯然只有兩種可能。”他頓了下,“第一,陛下早就料到他要與南姜謀反……”
長樂公主激動地打斷,“不,不會的!奚桓一家世代精忠,絕不可能叛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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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先冷靜,聽完。”寧骁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接話道:“第二,陛下不滿奚家功高蓋主已久,或許根本就不想奚桓做驸馬,于是口頭上答應了,背地裏卻壓下此事,然後才有叛國一出。”
“竟…竟是如此嗎……”長樂公主像是突然洩了氣似的,半倚在扶手上,默默垂起淚來。
媽的,真見不得女孩子掉小珍珠。洛夕瑤一把掰開容嫣的手,怒道:“哭什麽哭?收住……哎呀別扒拉我!”她和容嫣反複拉扯着又推開,“我現在有個辦法,能讓你和奚桓見面,究竟叛沒叛國又不是沒長嘴直接說清楚就好了,要不要試試看?”
這下寧骁都想捂她的嘴了,慌忙起身,“喂小師妹你可別亂說啊,你能有什麽辦法?”
薛遣淮淡定地把寧骁拉回來坐好,給了洛夕瑤一個肯定的眼神,“你繼續說。”
“這還不簡單……松手!”洛夕瑤把像樹袋熊一樣挂在自己身上的容嫣再次扒拉下去,優雅地撣了撣衣服上的褶皺,“國師不是要我們進入鬼界,逼奚桓交出解藥并鞭他的屍嗎?”
“但他說得輕巧,我們是劍道中人,又不是修鬼道的,除了死進去,哪能說下黃泉就下黃泉?”
“你……”寧骁這才想到,“好問題!”
容嫣不明覺厲,小心道:“所以你打算……”
“我打算莽進去。”洛夕瑤振振有詞,“強龍鬥不過地頭蛇,鬼界到底是奚桓的地盤,為了全身而退我們必須得帶上護身符。”她說着,毫不猶豫地朝長樂公主一指,“我們護送公主在鬼界的凡間入口那邊溜達,假裝被妖魔偷襲,然後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驚動鬼界守衛,等他們開門就直接莽進去。”
長樂公主目瞪口呆:“我、我嗎?”
寧骁聽笑了,“荒謬!公主身份金貴,怎好同我們一起冒險……”話還沒說完,他就被薛遣淮擡手打斷了,“聽起來很荒謬,但似乎不是不可行。”
寧骁:“???”
你就寵她吧!
“奚桓既在鬼界有些地位,那麽他和長樂公主的事跡想必也不是秘聞,就算長樂公主以生魂的狀态進入鬼界,但在見到奚桓之前,那些小兵小卒自然是不敢傷她的,而我們扮作親衛婢女同理。”
長樂公主想了想,她的十年青春都耗費在等待上,也想和奚桓當面讨個說法,“好,我願意同你們一起去,母後那邊我來解決。”
打定主意,衆人心裏總算有了底。
但安靜不過半晌,容嫣突然顫巍巍地舉手,提問道:“等一下,那個妖魔……誰來扮演?”
寧骁豎起大拇指:“好問題!”
…
被預定了妖魔角色的司見月尚不知情,他剛和鈴杏到達京師,徑直入了帝城,被等候已久的宮人迎進殿內。而除了宮人,等候已久的還有另一人。
“司見月!”
鈴杏難以描述當時的情景,她想不明白,作為宮中養尊處優的小公主,怎能出場得這麽醜陋。
只見前方有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正提着裙擺朝他們飛奔而來。她的發髻梳得極其複雜,插了一腦門的金玉珠釵,跑起來時叮當作響,每一件單拎出來都很好看,但堆疊得滿滿當當就顯得有點豔俗了,且衣裳裙衫也是繁複得令人眼花缭亂。
鈴杏嚴重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審美可言。若是洛夕瑤在場,定然也會以為這是哪家的暴發戶。
嘉善公主生得嬌小,臉小,腳也小。臉小對容貌來說是件好事,她杏眼瓊鼻,紅唇嘟嘟,像只可可愛愛的百靈鳥。但腳小就不太行了,容易摔跤。
“哎喲喂!!——”
說什麽來什麽,鈴杏不忍直視地看着她,便見嘉善公主腳下一歪,踩中了曳長的裙擺,在距離他們僅有幾步遠的地方,就已經中道崩殂。
司見月很沒眼力見,沉默地盯着看。
他翻找了上下一千年的記憶,實在沒想起來這個嘉善公主是哪門子人物,于是陷入沉思。
也并沒有伸出援手的意圖。
鈴杏捅了他一肘子,“愣着作甚,還不趕緊把人扶起來,這是王宮!”
司見月真是踢一腳動一步,這才上前扶起嘉善公主,又看到地上掉了根珠釵,便随手撿了起來。
嘉善公主抓着他的手臂,哭嚎道:“嗚嗚嗚司閻哥哥你怎麽才來看我?三年,三年了!你知道這三年來我是怎麽過的嗎?嗚嗚嗚嗚……”
司見月有些僵硬,他知道個屁。
他略顯無措地接着嘉善公主的眼淚,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把那根珠釵插回了她腦門上。但他不太會給別人戴,手法不對,險些劃破了她的頭皮。
“……”嘉善公主說,“司閻哥哥,有點痛。”
鈴杏快要笑死了。
司見月此人,果然是個不僅自己沉默,同時也讓別人沉默的人。根本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她趕緊咳嗽兩聲,恭敬道:“見過公主。”
嘉善公主抽抽搭搭地被扶了起來,剛剛選擇性地無視了鈴杏,現在才有功夫正眼瞧她。
“你是誰?”
嘉善公主仿佛嗅到一絲危機感,直起身來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她身着绛紅色衣裙,五官也是驚人的明媚,豔而不過于俗,美而不過于嬌,舉手投足間的矜雅貴态可以看出身世不凡,甚至比起她這個貨真價實的王室公主來,似乎也不落下風。
對了,她方才同司閻哥哥共乘一劍,好像很是親密的樣子。嘉善公主如臨大敵,莫非她——
“民女姓季,名叫鈴杏,是司閻的師姐。”鈴杏笑眯眯的,突然驚訝地捂嘴道:“啊呀,方才司閻給你戴上的那根珠釵,民女沒看錯的話,應當就是今年金簪閣最新出的棠花點翠吧!”
嘉善公主的思緒頓時被打斷,馬上就轉移了注意力,興奮道:“對對對!你怎麽識得?”她驕傲地揚了揚下巴,“想不到你這刁民,還挺有眼光的。”
刁民鈴杏:“公主過獎了。”
“你是司閻哥哥的師姐?”嘉善公主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一轉,有些狐疑。
可她方才明明看見,鈴杏飛着飛着突然從劍上掉了下去,吓得司見月趕緊回頭接住她,又被她惡作劇得逞似的掐了掐臉,然後才落到地面上。嘉善公主在這裏蹲了老半天,幾乎把身上有眼的地方都拿來看了,她很篤定,絕不可能會看錯。
正經人家的師姐會這樣做嗎?
“是的。”鈴杏義正言辭,“只是師姐。”
司見月猛地轉頭看她,眉宇沉沉一壓,鳳眸便顯得淩厲起來,無聲地質問着她。但鈴杏故意不與他對視,還是那副“我們之間清清白白”的模樣。
嘉善公主确認過眼神,終于高興了,拎着裙擺歡歡喜喜地說:“好吧,那你們跟我來,其他人都在我長姐那裏。”她正要動身,結果還沒走出去一步路,就又撲倒在了髒兮兮的地面上。
這下是真的崴了。
鈴杏:“……”
司見月:“……”
袖裏老實觀望的厭聽:“……”
嘉善公主難堪地漲紅了臉,試圖想要站起來但無果,讷讷道:“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們信嗎?”
鈴杏告訴自己,這是王宮。
公主是不會有錯的,她只是蠢得可愛。
夜已深,宮人早就遣退,四下望去除了他們仨沒有別的活人。鈴杏只好又捅了司見月一肘子,低聲道:“愣着作甚,還不把人背起來,這是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