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洛夕瑤突然冒出來的死去的前夫……不是, 前徒弟,他拜師以來根本沒聽她提過。但薛沉舟細細想來這幾個月,也并非毫無所覺, 還是能找到些許那個人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因為洛夕瑤從未忘記。
真令人不爽。
為何他總要做別人的身後影?
薛沉舟抱臂而立,陰着臉色, 一動不動地隐在樹後。他正在腹中冷嘲熱諷, 洛夕瑤形狀稍顯鋒利的眼尾往後一瞥,頭也不回道:“沉舟, 你過來。”
薛沉舟表情一悚:“……”
薛沉舟嘴角微微抽搐, 随即抿緊, 不動聲色地擡腳上前,默默走到了她身後,叫了句師父。
實話說薛沉舟其實不是很願意叫這個師父, 洛夕瑤到底是問劍宗的小師妹,他在現實要比小師妹大五歲, 這種角色互換真的蠻別扭的,奈何系統安排了這麽個人設給他,他除了從善如流別無他法。
但他不知道的是,現實的現實裏洛夕瑤的年紀都快奔三了,比他大了還不止五歲, 這個長輩當之無愧。洛夕瑤看似年紀最小, 實際上才是最大的。
鈴杏和容嫣那幾個更不用提,在洛夕瑤眼中完全就是小學雞, 都說三歲一代溝, 她跟這幫小學雞差了快三個代溝了。至于司見月,她穿書之前确确實實是喜歡的, 但這種喜歡是對紙片人的喜歡。
一旦破紙而出,哪怕因為這種喜歡因為濾鏡延續了很久,可日漸相處,濾鏡越淡。
人到一定年紀,可能就不再喜歡弟弟了。洛夕瑤無數次在心裏滄桑點煙并感慨,或許真的老了。
洛夕瑤背對着他,許久才淡淡開口:“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問,今日我就給你答案。”她話音一頓,“——但你不該把玄真大會當作兒戲。”
她又看出來了。
不是,她怎麽又看出來了!
薛沉舟佯裝無辜道:“師父何故這樣說?我沒有把玄真大會當作兒戲,我全力以赴了,只是這場碰上了硬茬。我在臺上見不到師父,心裏着慌,便一時不察,才被那人鑽了空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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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在怪為師?”洛夕瑤冷冷打斷,“你多大了還要師父守着?我不在,你就打不過了?”
薛沉舟噎了一下:“……不是。”
“錯了就是錯了,不要狡辯,臺下這麽多雙眼睛看着,你以為你放水別人會看不出來?以你的修為,絕不僅僅止步于此,告訴我為何這樣做?”
“……”
洛夕瑤咬字清晰,語速偏快,噼裏啪啦一連串的質問撕碎了他所有僞裝。薛沉舟的神情漸漸沉凝下來,氣氛有些微妙的窒息,他半晌才道:“因為你會忌憚我,就像忌憚那個人一樣。曾經他就是初出茅廬卻一舉奪得榜首,但他堕了魔,對嗎?”
“誰告訴你的?”洛夕瑤一回身,沒料到他站得這麽近,險些撞在了他的鎖骨,不由退了半步。
薛沉舟固執地盯着她,沒說話。
他臉色有些蒼白,顯得眉眼更加深邃,緊抿不語的薄唇肉眼可見地失了血氣。洛夕瑤這才發現他形容頗為狼狽,額角、手臂都有明顯擦傷,體內氣息倒逆紊亂,呼吸很輕,像是每一下都牽動傷口。
洛夕瑤蹙起眉頭,突然伸手按在了他胸肋。
“唔!!……”這一按手勁不小,薛沉舟猝不及防地悶哼了聲,感覺斷裂的肋骨險些戳進肺腑,疼得他立時捂住左側胸肋跪了下去,當即就冷汗涔涔。
洛夕瑤神色平靜到近乎冰冷,就這麽低眼瞧着跪伏在自己腳下的少年,漠視他咎由自取的痛苦。
薛沉舟顫抖着單手撐地,才不至于倒下,胸膛急促起伏了幾下,沒忍住嘔出了一口郁積于胸的濁血,居然覺得好受了很多,體內靈力也被疏通了。
松懈下來後随之疲憊席卷了感官,不待他有所反應,突然地,一只素白的手捏住了他的下颌。
洛夕瑤迫使他擡起頭來,對上他倦怠又隐含厭煩的眼,精準地捕捉到了他微不可察的怒意。洛夕瑤有點意外,他對那個人竟會如此排斥,但臉上仍是沒有什麽表情,淡聲道:“現在知道疼了?”
薛沉舟別開了眼,不置可否。
洛夕瑤用拇指用力地揩去他嘴角的血跡,卻無意碰到了他嘴角處的擦傷,引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薛沉舟這下真的惱了,猛地攥住了她的腕。
洛夕瑤瞥了眼,也沒掙脫,先他一步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我希望你明白,我并沒有把你當作任何人。”她忽而頓了頓,看着薛沉舟的眼神柔和而認真,“沉舟,你是獨一無二的。”
薛沉舟聽得怔住,被看穿心思似的不自然地錯開了視線,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微松,很快又一緊。
他小聲地:“……嗯。”
…
這日以後,薛沉舟沒再因此事鬧過脾氣,好似一句話就打消了他的疑慮。回溯之境裏的時間過得飛快,仿佛只是眨眼間,回首竟已過了三年。
或許是這三年沒有重要的事件發生,期間內鈴杏和司見月的記憶幾乎空白,像流沙般轉瞬即逝。
但于洛夕瑤而言,卻是細水長流的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成了她很久以後都銘記在心的時光。她眼前的少年慢慢長大,最後到了要踮腳才能摸到頭的高度,薛沉舟勤勤懇懇,老實本分地做個好徒弟。
飛雲宗還是一如既往地爛泥扶不上牆,除他以外居然之後沒再出過好苗子,宗門上下比寺廟裏的和尚還佛,可能跟老祖留下來的秘籍爛大街有關。
洛夕瑤倒是與世無争,能養活一宗門的師弟師妹和徒兒們就心滿意足,簡直把飯喂到嘴裏了。
薛沉舟無論在現實還是回溯之境,都是被撿回來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宋霓商臨死前也沒有說過。其實這不難猜想,他和薛遣淮是一胞雙胎的雙生子,自然和哥哥生辰相同,不過他不想。
所以洛夕瑤問他生辰是什麽時候,薛沉舟說了另一個日子,那是在二周目的時候他第一次與薛遣淮互換身體,繼而第一次見到洛夕瑤的日子。
他想,這是他活過來的日子。
此前薛沉舟都不覺得自己是個活着的人。
不知為何,洛夕瑤似乎很重視他的生辰,或者說是每個人的生辰都很重視。比如一些相熟的師弟師妹,只要她知道了,都會拿紙筆記住,到日子就送上禮物,哪怕只是一句祝福。還好飛雲宗的弟子并不多,洛夕瑤不至于到送禮物送到破産的地步。
但奇怪的是,洛夕瑤給所有人過生辰,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生辰,她自己也不會主動說。
薛沉舟旁敲側擊,她都是淡淡揭過。
于是十七歲的這年生辰,薛沉舟提前下山買了幾壇子酒,又去了趟玉器鋪,輾轉好一會兒才回到飛雲宗。當晚,他如往年般與洛夕瑤一起過生辰。
洛夕瑤對逢年過節包餃子、湯圓很是執着,帶他回來三年多了,年年生辰都是吃餃子、湯圓以及長壽面。薛沉舟自然不理解她的執着,但還是乖乖下咽,她手藝很好,鍋裏的面食顆顆圓潤飽滿。
但無論什麽東西,吃再多總會膩的。往年薛沉舟從不過問,今年實在憋不住了:“師父,為何過生辰一定要湯圓餃子呢?……你很喜歡?”
洛夕瑤也愣了下,一時竟沒能答上來。塵封的記憶抖落灰屑松動了些,有什麽呼之欲出,她無意識地咬了下筷頭,慢慢開口道:“好像是我家那邊的習俗吧,太久遠了,我也不太記得了。”
腦子裏閃過幾幀畫面,不一樣的四季,同樣的是小女孩孤零零地坐在桌前,挂鐘滴滴答答,窗外由晴轉陰,又由陰轉晴,太陽往複升落無窮無盡。
洛夕瑤戳破了碗裏的一只小湯圓,是芝麻餡兒的,烏黑的甜膩從白色軟皮湧了出來,把碗裏染黑了一小片。她其實不愛吃甜,微微皺眉,把白色軟皮夾起來吃了,而後道:“或許是因為小時候有一年沒吃到,所以我想,以後的每年都要吃到吧。”
薛沉舟似懂非懂的模樣,沒再問,兩人相對沉默地吃完了。飯後洛夕瑤收拾碗筷,薛沉舟搶先站起收走了,讓她原地等着,說有東西要送給她。
洛夕瑤啞然地張了張嘴:“你……”今日不是你生辰麽,為什麽要送給我?不及出聲,人已走遠了。
薛沉舟利落迅速地把碗筷泡進池子裏,腳邊圍繞着幾只貓,在他褲腿上亂蹭。突然想起當年玄真大會回來,走丢了一只小貓和一只小狗,和洛夕瑤找了很久都沒找到,三年過去了,怕是兇多吉少。
他嘆息一聲,随手薅了把腳邊試圖勾引他的某條貓尾巴,又開了壇酒,回房拿了東西就回去了。
薛沉舟奪了哥哥的雙生靈玉,所以他現在身上有兩塊,他想送點什麽給洛夕瑤,私心地想讓他和洛夕瑤有點羁絆,但除了這個他好像沒有什麽特別有價值的東西了。他去玉器鋪親手将這枚靈玉精雕細琢,由方形改成了小兔子的形狀,還放了靈識。
躺屍許久的系統眼睜睜地看着,欲言又止,終于道:“你這跟給洛夕瑤裝監控有什麽區別?”
薛沉舟:“什麽話,這是我的愛。”
系統:“強制愛是嗎?”
薛沉舟:“……”
薛沉舟無視了系統的诽謗,面不改色地把這枚小兔子靈玉送給了洛夕瑤,她雖然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驚喜,但眼前亮了亮,看得出來她是喜歡的。
洛夕瑤指尖微動,感受到這枚靈玉裏渺小到無法覺察的靈力流動,她神色淡了些,還是收下了。
“這是……你還買了酒?”洛夕瑤的注意力轉移到他搬來的兩壇子酒,輕挑起眉來,沒人聽說過飛雲宗的大師姐喜歡喝酒,她也從不在人前喝酒。
酒是非常誤事的東西。
如果有人請你喝酒,那麽多半是想令你說出一些不願意說的。這很拙劣,但洛夕瑤縱容了他。
他對洛夕瑤的酒量一無所知。
系統對薛沉舟深表同情,看了眼劇本,今晚除了他會被打臉以外,還有一件大事要發生。
大師姐的前夫要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