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鈴杏被徹底關了起來。
這處寝殿在那以後變成了真正的囚牢, 司見月不願意再看到她,不再跟她說任何話,院外那些候着的魔侍也被通通遣散, 她如今只剩一人了。
難道真的就要這樣敗了嗎?
如若反派不死,系統的任務就不能完成,即便回到過去也沒有用, 即便重來幾次、幾十次、幾百次都沒有用, 就只能這樣永遠重蹈覆轍下去!
要認輸嗎?絕不!
絕不僅僅是拯救蒼生,是拯救問劍宗, 拯救問劍宗無辜死去的同門兄姐, 拯救問劍宗那個沒能活着走出來的天上月, 他已經苦等太久太久了。
鈴杏明白不能坐以待斃,否則所有人都将會死在這個被幹涉的時空,反反複複, 不止不休。
被封閉在內的第三日,她有所行動。
鈴杏遍尋破除結界之法, 司見月用的還是太子司閻千年前的招兒,只有九玄燭龍一族的心頭血才能重啓此陣。她千年前就解不開,而今亦然。
可根本見不到他,如何取他的心頭血?
魔棺開啓就在今日卯時,界于夜幕落下和黎明初升之間, 天地陰與陽, 黑與白的相融之時。
現在子時已過,她絕不能拖後腿。
鈴杏打算透支少許的神女之力, 無論如何都先逃出這裏再說。她之前不敢冒這樣的險, 是因為顧忌着神女之力不足的話,怕不能夠撐起所有人的時空回溯, 讓大家回到過去,回到最初的地方。
但現在不能再拖下去了,哪怕是孤注一擲,哪怕是與被外界幹涉過的命運相搏,哪怕是若輸了将賠上所有人的未來與過去,她也要奮力一搏!
鈴杏滿腔熱血,正要施展出神女之力。
然而寝殿大門卻在這一刻,被人狠狠踹開,砰的巨響。鈴杏險些沒能剎住,轉頭看向來人。
只見洛夕瑤作魔侍打扮,英姿飒爽。
“不是,你等會兒……”鈴杏比見了鬼還要驚悚震愕的樣子,難以置信道:“你怎麽進來的?”
洛夕瑤冷嗤一聲,像六扇門的女捕頭那樣亮出令牌——亮出手中的那根假神隕木,上面還沾有些許司見月的斑駁血跡,雖然風幹了,但能用。
“我、我靠……”鈴杏的舌頭半天捋不直,真他媽無語了,“洛夕瑤,你綽號妙手空空啊?”
洛夕瑤自始至終,都秉承着除我以外,全員廢物的精神。她側了下頭,道:“就知道你肯定玩不過他,我已經替你做好失敗的準備了。”
鈴杏:“……”
好惱火,但是又無法反駁。
…
魔域的正中央,狼煙四起,灰燼飛絮。黑袍少女孑然立于巨形祭壇前,火星劈啪作響,不時映亮那張面沉如水的俏臉,點燃了她眼底的柴垛。
紅光在她眸中躍動着,張揚舞爪。
曲小棠指揮着這群失了心智的妖魔,一個接一個地跳入祭壇,被兇冥天命尺的幽幽藍火灼燒着神魂,發出陣陣尖銳刺耳的慘叫和嘶吼聲。她口中念念有詞,像蠱惑人心的咒語,古老而神秘。
“獻祭于魔棺,是你們至高無上的榮耀,你們将化成魔棺中被鎮壓的萬千亡魂其一,直到殘存的神女之力再容納不下,便會再次破棺而出,從此獲得與天同壽的永生。跳下去吧,獻祭吧,魔棺需要你們的每一份力量,你們的每一絲魔氣……”
“跳下去吧,獻祭吧……”
“不會痛苦太久的,這便是永生的代價。”
“快了,快了……”
擱這兒下餃子呢?鈴杏剛想說點什麽,身旁的洛夕瑤卻已如離弦的箭般飛掠而過,空氣中甚至只留下她的半截殘影。鈴杏:“……投胎麽。”
曲小棠臉色頓變,即刻收了手,往後急速扯開大段距離。洛夕瑤持劍攻之,招招直取要害。
密密麻麻的蝙蝠鋪天蓋地湧了過來,不厭其煩地啃噬着洛夕瑤手臂上的血肉,繼而粘合成黑漆漆的龐大怪物。洛夕瑤迅速揮出幾道劍氣,接連将怪物打散、斬碎,法陣怒啓,靈焰直沖上雲霄。
靈焰燒得那些黑妖血蝠嘩啦啦地落,化作了片片滿是粘膩的血糊,叫人不忍作嘔。曲小棠雙手合十又緩緩張開,兇冥天命尺竟還在她的手裏!
鈴杏立即跟上支援,伸手欲奪,手上招式是行雲流水的銳利,勢如破竹地狠擊着她的弱點。
曲小棠的虎口被震得發麻,但她死死握住了兇冥天命尺,怎麽也不肯松。洛夕瑤緊咬上來,趁着曲小棠與鈴杏僵持,抽劍猛然刺向她的後心。
“以多敵少,有點卑鄙了吧?!”曲小棠狼狽地左躲右閃,被那兩道劍意逼得節節敗退。
曲小棠腹背受敵,如果是其他道修還好,要應付過來也綽綽有餘,可面前是兩個修為和境界都數一數二的年輕劍修。她們如果像之前那樣相互仇視殘殺,自然會兩敗俱傷,可一致向外對敵呢?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鈴杏現在還有50/100的氣運值,洛夕瑤也擁有50/100的氣運值——可如果她們兩個人相加,剛好就是100/100的氣運值!
所有的主角光環,在此刻彙聚于二人。
如何能敵,如何能贏?
鈴杏一劍劈砍在曲小棠肩頭,同時距離像光影般瞬息間拉近,凜冽的梅香也濃郁了起來。鈴杏不似開玩笑地說:“你想不想要回到過去?”
“……什麽意思?”曲小棠咬着牙道。
“我想你知道我的身份,我的神女之力可以讓所有人回到過去,前提是必須獻祭。”鈴杏也學着她蠱惑那些妖魔的話術,“你不是想要自由嗎?回到過去,這次,我不會讓太子司閻出現。”
曲小棠脫出鈴杏的鉗制,退開幾步,捂着血流不止的肩頭,恨恨道:“你騙人,你騙人!這世上沒有真心可言,我不會再相信任何人了。”
鈴杏卻道:“我們等這一日很久了。我曾為此獻祭過,洛夕瑤也獻祭過。”她說,“別怕,不是只有你而已,還有另外兩個人在等着我們。”
曲小棠聞言睜大了眼睛,瞬間就猜到了所謂的另外兩個人是誰,又難以置信地看向洛夕瑤。
洛夕瑤予以淡淡回視,沒有否認。
“你們……瘋了嗎?知道你們在做什麽嗎?這種根本沒辦法保證的事!”曲小棠身抖如箕。
“可以保證。”
鈴杏篤定地說:“我可以向你保證。”
“——請你再信我一次。”
曲小棠沒答話,卻不再劇烈發抖了,就這一失神的瞬間,鈴杏驟然撲上去用手肘鎖住了她!曲小棠痛哼了聲,但也沒掙紮,溫順地靠着鈴杏。
鈴杏示意洛夕瑤動手,速戰速決。
洛夕瑤颔首,沖她舉起了霜寒劍。曲小棠的臉上有淚在流,即将刺下去的那一刻,她喃喃着突然說:“為保萬無一失,魔棺其實有兩扇門,分別在魔域南北。薛沉舟在南,太子司閻在北。”
洛夕瑤動作凝滞一瞬,但也只有一瞬,緊接着就毫不猶豫地,霜寒劍刺進了曲小棠的心髒。
曲小棠渾身一顫,不動彈了。
“謝謝。”洛夕瑤垂眸看她,輕聲道:“當年在問劍宗的時候,曲小棠,我對你是真心。”
她瞳眸渙散,好像并沒有什麽反應。
過了很久,兩人已經轉移戰場離開了,少女蒼白的唇角才微不可察地往上翹了翹。被霜寒劍穿心而過的傷口寸寸冰封,這感覺和當年飛雲宗那位大師姐給她的如出一轍,而她只是想要個朋友。
真心相待的,不離不棄的。
這樣的朋友而已。
…
趕到曲小棠所說的魔棺之門時,似乎已經有些太遲了,地上橫屍遍野,血流成河。仙門道家折損了大半,丹修、藥修以及法修尤為慘烈,只有問劍宗和其餘同樣赫赫有名的劍派仍有一戰之力。
他們顯然并不知道有兩扇門。
或許是薛沉舟和司見月提前商量好的,基本上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魔域南方這扇門,也就是薛沉舟守着的這扇門。他螳臂當車,卻不曾後退。
可到底寡不敵衆,薛沉舟已是強弩之末。
魔棺之門淩塵于半空,形狀呈長四方狀,邊框和棺木都由紫色冰曜石所鑄,沖天紅光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四方祭壇源源不斷地輸送着魔氣,萬千妖魔前仆後繼地湧上,黑雲壓城,折戟沉沙。
薛沉舟以自身為陣眼,将周遭的生氣全都吞噬為己用,草木摧折,萬物失色。他身上每寸毛孔都在爆裂、滲血,沒有完好的地方,不知疼痛。
洛夕瑤一眼就看到了他,如雨燕般奮不顧身地紮進了陣心中,衆人皆逃,唯有她逆流而上。
衣袂翻飛,風聲獵獵。
洛夕瑤沒有絲毫停頓地沖了過去,一頭紮進了薛沉舟的懷裏,兩顆年輕的心髒相撞,他們的胸膛也緊緊相貼。周身的魔氣都仿佛凝固住了。
天地萬籁俱寂,時間剎那靜止。
薛沉舟僵住不動,垂下眼簾。洛夕瑤雙手抱緊了他的脖子,輕輕地說:“沉舟,這麽多年,一個人很辛苦吧。”洛夕瑤側首,吻了下他的臉。
薛沉舟沒有回答。
一滴淚卻落在了洛夕瑤的鎖骨上。
似有鋒利冰涼的刀尖緩緩移至後心處,隔着衣物也傳來刺痛感,這種感覺并不陌生。薛沉舟在二周目時沒有躲開這把刀,而今也不會躲開她。
“我不屬于這個世界,你也不屬于。”洛夕瑤一貫帶着冷嘲的聲音,此刻卻有缱绻情意。
她的語調從未這般溫柔,低聲道:
“但我屬于你,沉舟。”
…
與此同時,魔域的最北處。
魔棺上的封印已經千鈞一發,岌岌可危,再有不到半刻鐘就會開啓。屆時被鎮壓了千年的亡魂惡靈狂湧而出,凡人和道修都必将遭受血洗。
這個世界瀕臨崩潰了。
那玄衣少年孤零零地立于魔棺旁,精致驚絕的眉眼似點了漆,瞳眸很深,卻是空洞洞的。他身形清瘦如竹,腰腹削薄,有幾分蕭索的可憐。蒼白突出的腕骨搭在棺木旁,手背上還殘留着掐痕。
整整三日,再用力也該消瘀很多才對。
除非是他自己加深了。
司見月好像沒發現來了個不速之客,始終沒有轉過身來看,他失魂落魄地,盯着魔棺發呆。
鈴杏閉了閉眼,召出曦凰的本命法器——是歷任神女的日輝之弓,雖然無法弑神或屠龍,但想要重創對方也輕而易舉。她抽了箭矢,弓拉滿。
準心上擡,對準了司見月的後背。
鈴杏慢慢地用力,然後再用力,直到不能再用力了。她甚至能聽見箭在弦上,半弧彎成了誇張的曲線,弓線緊繃得仿佛快要随時崩斷的聲音。
終于,箭矢脫手,飛射而出。
那道白色光隙呈現出完美的抛物線,角度是那麽精準,不偏不倚地正中了少年的後背。他像只被獵人殘忍地射殺的小鳥,又被暴雨打落下來。
他摔在了地上。
鈴杏手指顫抖地收起弓,腳步淩亂,從那方隐蔽的樹後沖到了他身前。司見月掙紮着爬起,把手伸到後背握住了那支箭矢,自己将它折斷了。
“……”
鈴杏想去扶他,又想問他神隕木在哪,卻只能稍顯局促地跪在旁邊。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司見月嘔了口帶着肉沫的血,面無表情地推開她的手,然後靠坐在了樹幹上。她明明得逞了,想做的差不多都做到了,如此便顯得假惺惺的。
鈴杏離他近了些,很小心地。
司見月越這樣平靜,就越讓人難安,有時候不聞不問要比歇斯底裏還更折磨。鈴杏頓了頓,去握住他的手,忽道:“我知道你在執着什麽。”
“司閻。”鈴杏這樣叫他。
司見月遲鈍地擡眸,轉頭看來,格外認真地聽着鈴杏說話。他本來是那麽想要活下去,甚至調包了神隕木,還想要不惜一切代價地開啓魔棺,而且做了兩手準備,現在功虧一篑,卻反而平靜。
平靜得很不正常。
這三日,也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麽。
他很平靜,鈴杏也很認真地說:“千年前的那場大婚,其實我是……真心想要嫁給你的。”
司見月聞言,表情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眸中隐晦地亮起點點星光。鈴杏又道:“我沒有想過跟任何人走,我是喜歡你的,但神女曦凰又不能夠喜歡你。因為曦凰是遲早要獻身大道的。”
“我知道你肯定不會願意,或者肯定也要随我而去,所以我不能接受你。但我也很自私,我不是沒想過讓你陪我一起死,我明明知道的。”
“我不瞞你,你要跟我殉情;我瞞着你,你又要自戕。但是我太害怕了,我不想面對,我最後選擇不告訴你,這樣就好像不是你陪我死的,是你自己要死的,跟我無關。其實我也很壞。”
“你很好,是我太壞了。我才是惡。”
鈴杏說到這裏,就哽咽得說不下去了,只好閉嘴。她擡頭看向司見月,這一看,便怔住了。
司見月靠在樹上,一錯不眨地盯着她,猩紅瞳眸中戾氣被委屈沖散,掉眼淚也是安安靜靜的。鈴杏的手裏突然被塞了個什麽東西,形狀細長,觸感溫潤,似乎是被司見月握得太久,都握熱了。
鈴杏低頭一看,心神俱震。
是神隕木。
“給你,這個是真的。”他的聲音很輕,聽着像個易碎的夢,“你想要的話,就給你吧。”
“你……”鈴杏不知說什麽好了。
魔棺之門在這時驟然發出了巨響,迫不及待要摧毀這個世界的萬千亡靈怒號、低吼起來,或許下一刻就要開啓了。一旦開啓,結局就是BE了。
鈴杏左手扶着司見月的肩,右手握緊了神隕木高高舉起,卻因呼吸急促,她止不住地發抖。
司見月神色淡淡,閉上了眼睛。
長痛不如短痛,于是鈴杏蓄滿了力,狠狠刺向了他的心口——但最後關頭,卻又盡數卸了。
鈴杏仿佛被瞬間抽走了渾身氣力,握着神隕木一點點地趴到了他的胸膛上,比世界更先崩潰了似的在他懷裏泣不成聲。鈴杏哭着跟他說:“其實我有點舍不得你……司見月,我舍不得你……”
聽完這句,司見月終于動了動,手掌撫在她的腦後,又往自己懷裏摁了摁,似乎要最後一次記住心愛之人刻進骨血、心甘情願被拷牢的感覺。
鈴杏叫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司見月低低應聲,反握住了鈴杏的手,也握住了神隕木。他彎起漂亮的眸,猶如桐花初綻,帶着很純粹、溫柔的爛漫,竟是很輕地笑了起來。
“下不了手的話,我來。”他長相清冷,這樣笑時卻有幾分少年意氣的桀骜,故意地說:
“不怪你,是我自己要死。”
…
單薄而扁平的文字生出了血肉。
被幹涉的命運無法再掌控每個角色,強烈的自我意識讓他們掙脫了人偶線,于是反過來牽掣着代表命運的風筝,憑借這一腔孤勇,戰勝山海。
每個角色,都是主角。
…
“注意!注意!”
“目前主線劇情已經全部走完,主角殺死了所有的反派,成功拯救了天下蒼生。正在檢測宿主目前的劇情完成度、攻略進度以及氣運值……”
“正在檢測劇情完成度……檢測完畢,劇情完成度達到100%,成功走到了結局,恭喜宿主!”
“正在檢測攻略進度……檢測完畢,攻略對象薛沉舟的攻略好感度達到100,恭喜宿主!”
“正在檢測氣運值……檢測完畢,目前氣運值達到100/100,改變了女配的命運,恭喜宿主!”
“至此,任務已經圓滿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