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喬翼橋聽到錢總這樣的評價,趕忙擺擺手:“不敢當、不敢當……”

“你也不必這麽謙虛,”錢總笑道,“你們藝術家的部分我看不懂,但成片确實能吸引我一直看下去,我覺得這就已經是很大的成功了。”

吳姐也點頭:“其實,我本來挺怕這部片子變成那種人性實驗的,但沒想到點到為止,娛樂性卻很足,最後半段看得我非常……驚奇。”

“是了,”屠愈摘下了眼鏡,回憶了片刻,“雖然後半段的處理方法比較喜劇跳脫,但我想深度還是在的,對于明自欽的選擇和轉變我想觀衆會有自己的思考的。”

小茯思考半晌:“我覺得作為年輕觀衆,這種沒有什麽說教味兒的電影反而是最好的,校園暴力這個話題太沉重了,要想深挖,還得必須涉及家庭和學校教育,就太危險了。咱們這個版本挖的是毛茂這個人為什麽變得這麽暴力,他的空虛和渴望被認可的心透過戲已經給足了,最後明自欽的轉變不僅填補了‘毛茂怎麽變成這樣’這一部分,也不太沉重,還挺抓人的。”

“你們都說立意那麽高的地方,但我就提提最淺顯的,前面的部分以惡制惡很爽,然後又有些小意外和細節去破那種過分沉重的感覺,”小瀾想着都還在笑,“而且蘇朗之類的演員演起惡人來實在太像了,就算我知道這個企劃,前面我還是不停在猜,這是實拍還是表演……”

“後面那兩個抓不好好學習的人去懲罰間的人也吓人啊,怎麽臉上還有刀疤,咱們應該沒請特效化妝團隊吧……”吳姐也不确信道,“那個懲罰間到底有啥啊?”

“哈哈哈,沒什麽,不違法就是了,”喬翼橋也故意邁着關子,“有你們這麽說我就……稍微放心一點了。”

這是喬翼橋的故意設計,沒講明白懲罰間裏到底有什麽。

反正就是尖叫連連,讓觀衆去遐想吧。

“喜劇元素的加入也讓這部劇沒有那麽沉重,反而基調輕松協調一些,”錢總表情十分放松,“咱們就進行下一步吧,還有一道難關等着我們呢。”

小茯不解:“調色和聲音以及特效團隊喬導不是都聯系好了嗎,問題應該不大,還有什麽難關呢?”

錢總朝小茯一笑:“哈,

果然是新員工,還沒經過這一劫。”

屠愈也點頭:“是啊,最後的一劫,就是過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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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下的四周時間裏,喬翼橋把調色和配音、混響搞定了。

調色的風格,一如既往的風格化。

喬翼橋似乎已經适應了自己的所謂的風格的出現,他偏愛紅棕色系,大飽和度的背景,以及灰度和比較白的人物。

而這種風格,也意外的和這部片子有些荒誕的氣質很适配。

而且,前面越是風格化的處理,等到中點位置破這個梗之後,後面就越好笑。

美術設計也幫了不少忙,整個學校設計的非常有舞臺劇的質感,其實從一開始就暗示了,這是一出戲中戲。

但具體的,還是等待觀衆解讀了。

喬翼橋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希望能過審。

有經驗的華國電影人會在創作之初就對審查有多方面的考量,畢竟一部片子的成敗就在于此了。

但同樣,有很多電影人,在創作的時候并不把審核當成最重要的因素,因為他們不希望自己被限制創作,而是想有更自由的空間。

喬翼橋無意識地成為了第二類創作者。

其實,也并非喬翼橋不想去看審核的标準,但看着電影局發布的“大九條”,其實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

華國影視圈最受诟病的就是審查系統的不透明。

有些電影明明涉及了一些敏感題材,但偏偏能過審,而同樣的橋段和元素用在別的電影中,可能就過不了了。

也有可能前年的電影過不了審,但今年就突然過了;當然也有不少例子,就是明明已經過審了的電影,又被收回。

總之,審查的标準撲朔迷離,甚至喬翼橋聽到屠愈說,有些劇本會,一開三小時,全程都在聊我們這裏能不能過審、那裏會不會被和諧等等內容……

其實縱觀全世界,電影審核并非華國所特有的制度,就連電影最發達的燈塔國,在最開始,每個州也都有自己的電影審查标準,後來則是先有“海斯辦公室”這樣的電影人協會聯合承擔自我審查的工作,才一步步放開了,直到1968年,才有了現在的分級制度取代電影審查。

華國雖然一直說電影審查是個臨時階段,但電影分級制度的出臺也是遙遙無期。

其實喬翼橋還挺能理解的。

電影确實有非常大的能量,不說別的,就說華國這麽大的面積,電影院數量就近萬家,就算開始了分級制度,那麽怎麽監管、怎麽規範?

當然,這個問題其實是可以解決的,就看想不想解決了。

在真的想推進之前,這些問題都是借口而已。

而每一部片子都是不一樣的,不能用同一套審核标準去套,審核部門需要把一部片子的生殺大權集中在自己手裏。

代入上位者的□□思路,當然可以理解這一切。

但喬翼橋理解歸理解,此刻身為一個電影人,甚至對于每一個電影人,都覺得這是十分頭疼的事。

在喬翼橋的理解之內,審核制度其實是一個圓圈。

每一部有些看上去叛經離道的項目,其實都是在用某種辦法突破這個圓圈。

電影局也在考量要不要根據社會的變化把這個圓圈擴大,哪怕只是擴大一點點,都會讓他們思考很多。

喬翼橋其實無意去和電影局博弈,逼着他們拓寬某些邊界,他想做的只有……過審。

他希望自己的片子可以成功上映,哪怕它不叫好也并不賣座。

所以,根據他自己做的功課,他發現電影局審查有兩種,一種是省級的電影局審查,一種是電影總局的審查。

為了能讓片子過,他決定先試試分局的審查。

很快,他便整理好了1500字的大綱和100字短綱,附帶導演闡述等等內容,遞交到了A省的電影局。

接下來能做的,就只有祈禱了。

……

A省電影局審核部辦公室。

作為電影局幾乎唯一對外的業務部門,他們每天都會接到最少10部長片電影、劇集或者網絡大電影等等投稿。

這是每一部作品都要走的必經之路,而審核部門的職責,就是把一些不應該流入市場的片子攔在外面。

小劉就是其中的一名幹事。

對他來說,這就是一份朝九晚五的鐵飯碗而已。

從電影研究專業畢業的他并沒有找到什麽好工作,想做電影卻也沒有那種天賦,所以不如來安安靜靜當個幹事,從事一些電影最邊緣的工作。

工資也不多,但是勝在穩定,一眼就能看到自己到了50歲,頭發掉的只剩下一縷,然後喝茶當主任的日子。

他的工作,就是對這些投稿上來的電影進行初步審核。

如果他覺得沒問題了,再會交給主任,進行複審,主任覺得沒問題了,還會交給副局長進行終審,一層一層,責任分明。

他對工作唯一的不滿,就是要看很多稀奇古怪的電影投稿。

今天他到工位以後,發現被分配給他初審的電影多達17部。

本來就不太明朗的心情變得更昏暗了。

他工作時,習慣先審網大。

網大的過審原則比較松,看着也快。

但架不住質量良莠不齊,他很來氣。

“這一部不是完全抄的《釜山行》嗎,以為把喪屍改成僵屍就能過了?”

“這是純黑X電影,還演的這麽假,哕。”

“怎麽都8022年了,還在青春電影裏搞堕胎誤會那一套啊!罷了罷了,過了吧,肯定也賣不好。”

“……”

一上午工作結束。

他每天總思考十次,為什麽辛辛苦苦讀電影讀到碩士,還是每天都得看這些片子。

曾幾何時,他也是一個憤青,喜歡看一些文藝片、藝術電影甚至純電影。

他也不是不羨慕國外的創作環境,人家真的什麽都敢拍,才如此的百花齊放。

當然了,看了很多國內電影之後,他也确定了,不能放的太開。

國情是一方面,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很多電影人的态度和三觀都大有問題,這些片子要是流放到市場上,還不知道會教壞多少意志不堅定的人。

一口氣看完剩下的電影之後,小劉松了口氣。

終于要下班了,今天又是平平無奇的一天呢。

叮咚。

他忽然收到了一篇投稿。

是今天看呢,還是明天看呢?

小劉糾結了半天。

最後他還是決定今天看。

這是一個想去院線的電影,名字叫做《混亂校園》。

題目……看上去很三、級、片。

而且,一到青春校園題材,小劉就本能地感到害怕。

他怕又看到什麽同桌軍訓表白考試初吻堕胎大哭天臺下雨等等橋段。

再看些那種東西,他都要工傷了。

他先是拖動進度條感受了一下。

唔。

每一個畫面都很粗糙的同時又很精致,看上去像是個文藝片。

校園文藝片?

看着畫面這麽成熟,應該是個有些經驗的導演做的吧。

然後,小劉看了看導演的名字

——喬翼橋。

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名字,就算放進搜索引擎裏,也只能看到入圍了雛鳥計劃的相關消息。

既然可以入圍雛鳥計劃……那也就是說應該還是稍微有點實力的吧?

于是帶着這樣的預期,小劉看了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流過。

他本來習慣先快進浏覽劇情大概內容,如果沒什麽問題,再細看并标注出裏面可能出現争議的臺詞,或者是畫面的問題。

但看《混亂校園》的時候,小劉都沒按下快進鍵。

前半部看上去像是一部B級的複仇爽片,流暢的劇情加上風格化的畫面,非常抓人。

而其中出現的一些細節也令人不願錯過,又引起遐想,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情況。

看着不像是故意設計的。

直到看完一半,他才明白那些細節是怎麽回事,還有這到底是個什麽片子。

哦,原來竟然是實拍的麽!

随着兩位主創不停地吐槽,他竟然完完整整看完了,仍然覺得有些意猶未盡。

好有趣啊。

有一種看歐洲新銳導演那種巧思的感覺。

不對!

他是小劉,他是做審查的,不是觀衆!

于是,他開始思考起來。

這片子能給過審嗎?

雖然整體看下來又爽又輕松愉悅。

但內核裏對暴力甚至權利的探讨并不算少。

更何況還有校園暴力這個敏感的元素。

其中甚至涉及到了公安。

雖然整個都很正。

但……不得不提一下他們省電影分局審核影片的潛規則了。

和一般創作者想象的不同,電影分局的審查标準其實是比總局要高的。

因為誰都不願意擔責任,寧可這片子上不了,也不想出事怪到自己頭上。

小劉也一直是這麽操作的。

而他的主任,要比他還嚴格的多。

也就是說這部片子即使他過了,到了主任那,也肯定過不了。

哪怕沒有什麽原因。

他就是單純怕事兒,不想擔責任。

而如果一部片子被分局斃了,是不能再去別的分局或者總局審的。

所以說,《混亂校園》這部片子的命運,此刻就在小劉的一念之間了。

平心而論,他覺得這部片子很有挑戰性。

如果公事公辦,他大概率不會給它過審。

但小劉作為一名前電影專業學生,偏偏還有那麽點私心。

哪怕不看深度,單說娛樂性,這部片子也很好啊。

他得想個辦法。

……

恒市。

喬翼橋用制景費裝修完學校後,已經迎接不少洗翠幫的人住進來了。

這些人大多數都已經知道了喬翼橋的真實身份,畢竟一起拍了那麽多天的戲,也沒什麽好隐瞞的。

所以,喬翼橋在這裏也算是得到了久違地放松。

他坐在頂樓自己收拾出來的辦公室裏,對着電腦沉思。

這部拍完了,錢基本上已經都拿到了,那下一步怎麽走呢?

屠愈這邊一時間沒什麽新項目給他,喬翼橋其實也想原創一個劇本從頭到尾正經拍一次試試,但一時間也沒什麽好選題。

而在這段時間裏,整個亦正娛樂也已經步入正軌了。

一層的房間第一個就是經濟部,處理阿默、李巍等已經有點名氣的藝人的經濟事務。還有一大幫群演平時的演戲業務。

這也是目前最掙錢的部門。

然後喬翼橋還成立了制片部、美術部、攝像部、剪輯部等等部門。

雖然現在沒活,但也讓他們每天學習相關知識,也算是充實。

除此之外,還有月月帶領的餐飲部。

不僅他們要負責所有人每天的夥食,還要經營在影視城裏的那家餐廳。

月月本來做飯就不錯,幫裏也有幾個學過廚藝的家夥,再加上李巍拟了不少藥膳方子做出差異化,在影視城裏也漸漸有了一批固定的客人。

現在這家餐廳每個月也能帶來十幾萬的流水了,應該很快就能把成本賺回來,開始盈利了。

有了這些部門的盈利,他肩膀上的壓力也小了很多。

每天看着一群寸頭青皮的“惡霸”在教室裏辦公、學習……

感覺還挺有意思的。

所以接下來一層的翻新他也決定按這個套路來,學校多好,他們這幫人最缺的就是學習。

但翻新又是一大筆錢。

而且,雖然解決了夥食問題,但喬翼橋也有了更高的、舒适方面的需求。

比如他在陽光城娛樂感受到的智能馬桶。

他這輩子第一次用智能馬桶,都不知道那馬桶到底是多聰明,竟然噴出的水流能對的那麽準。

可以說,喬翼橋之後再用任何馬桶都有種“除去巫山不是雲”的感覺,意猶未盡。

這麽有意思的事,幫裏的兄弟也都得體驗上才行。

還有軟軟的床、更好的剪輯老師、表演指導老師等等……

都是開銷。

而且,幫裏還有十幾位兇神惡煞的家夥等他安排呢。

不知道有沒有辦法一口氣把他們都安排了。

正想着,他忽然收到了郵件。

這是一封退稿信。

喬翼橋想過《混亂校園》可能會不過審,但沒想到會被退稿。

“尊敬的喬先生您好,因為您提交的XXX文件格式有誤,特将投稿退回,我局将清除您第一次投稿的記錄,請您準備好材料之後再向總局投遞。”

雖然看上去措辭十分客氣。

但……“總局”二字不僅加粗了,下面還有個下劃線。

而且,喬翼橋提交的文檔格式都是檢查過的,一定不會出什麽問題。

所以這封退稿信顯得十分奇怪。

幾乎同一時間,喬翼橋又接到了一個電話。

“您好?請問您是?”

“你好,我是省電影分局的員工,現在以個人身份跟您通話,”小劉說話很快,“您這部《混亂校園》在我們分局是過不了的,不單是我們分局,也請您不要再向任何省的分局投遞,都大差不差。”

“想要過審,你一定要走總局,走特殊題材報備,邀請公安部和教育局聯合協審,只要這兩個部門的協審通過了,總局也不會卡你了。”

“我話就說這麽多了,請您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我跟您的這次通話,謝謝。”

說完,小劉就把電話挂了。

喬翼橋能聽得出對方的語氣有局促和拘謹,顯然這樣的電話是不合規的。

但他還是想盡辦法來通知了自己。

喬翼橋很容易被這種善意打動。

但同時對方也給自己指出了一條明路,甚至說是唯一可能的路。

看來走分局審查的路行不通了,他能做的,只有去總局審查。

這就牽扯到了公安部和教育局兩個部門的協審。

所謂協審,就是電影局總局找兩個部門的專家來進行聯合審查。

一般有協審存在的話,電影局也不會對內容層面做太多的要求。

只不過,協審的門道就多了去了。

當然,喬翼橋可以只申報,然後任由總局去找人協審。

但他也可以先走走關系,争取協審的通過。

因為近兩年對于協審的需求越來越大,公安部和教育局其實都成立自己的影視中心,專門為協審做準備。

教育部那邊的熟人,只能拜托萬校長找找試試。

公安部這邊……喬翼橋想了一圈,恐怕只能自己來了。

但找誰呢?

喬翼橋走在“亦正校園”裏,一圈一圈的抽煙。

他其實沒有進過警隊,在警校的時候就直接被派去做卧底了。

雖然有着前公職人員的身份,但實則并不認識什麽人。

愁啊。

人情社會有人情社會的好處,但如果自己沒有人情關系,則就是困難重重了。

喬翼橋抽了好幾圈煙,抽的自己滿腦子都烏煙瘴氣的。

如果自己當時不那麽獨就好了。

洗翠幫的小弟們看着老大這樣,誰也不敢上去說話,都站在教室裏偷偷看着。

喬翼橋正打算放棄,讓他們随便找人協審的時候,忽然看到前面的地上放了一朵海棠花。

不會……

喬翼橋屏息凝神,躲開衆人的目光,上了天臺。

果不其然,一個穿着黑西裝、十分騷包的白頭發大叔站在那。

“你是喬翼橋吧?”

那人問道。

喬翼橋點頭:“您是?”

“我是你素未蒙面的伯祖父,”喬棠笑笑,“你爸最近還好嗎?”

“還好。”

“那就好,”喬棠走到喬翼橋身邊,“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喬翼橋只依稀從自己父親和爺爺嘴裏聽說過這位伯祖父,也就是爺爺的弟弟。

但對方一直很神秘,喬翼橋也沒見過他。

他之前在卧底的時候,他的接頭人代號為“菊花”,每次要見面,就會在不起眼的地方放上一朵菊花。

所以,看到那朵有些突兀的海棠花的時候,喬翼橋就懂了,這是自己人。

“你這孩子,我以為你完成卧底計劃之後會服從安排,随便找個公職上的,”喬棠依舊笑着,“沒想到你自己出來單幹了。”

喬翼橋不确定道:“喬……伯祖父,請問您怎麽知道的這些?”

“你以為你出來單幹組織就不會再關照你了嗎?”喬棠彈了喬翼橋一個腦瓜,“我聽小白說了,你最近弄了個電影,是吧?”

這位口中的小白,應該就是白吉克叔叔了。

白吉克叔叔和喬棠認識?

真是謎一樣的關系。

“你那電影怎麽樣?”喬棠見喬翼橋一臉懵的樣子,“給我也看看。”

喬翼橋趕緊拿出手機,把電影給喬棠放了一遍。

“不錯啊,你這搞得,有模有樣的,”喬棠說着,“我不太懂藝術,但也覺得挺有意思的。你怎麽想到做導演的?”

喬翼橋就把自己如何被迫走上導演之路給喬棠講了一遍。

喬棠一直在笑。

“看來咱們家人和娛樂圈有緣啊。”

喬翼橋不太明白對方在說什麽,但喬棠很快又道:“你現在在愁什麽呢?剛看你一圈一圈抽煙,跟煙囪似的。”

“過審呗,”喬翼橋很坦誠,“這片子得用公安部協審。”

然後,喬翼橋就把過審的事兒也給喬棠講了一遍。

喬棠聽完,點了點頭:“好的。”

“您能幫我解決?”喬翼橋看着這人,怎麽看怎麽覺得不太靠譜,但也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于是抱拳道,“那我可要拜托您了,伯祖父。”

“小事小事,好說好說,咱還是有點人脈的,”喬棠微笑點頭,朝他招了招手,“對了,我再跟你說一個秘密。”

喬翼橋帶着疑惑靠近:“什麽秘密?”

“就是……”喬棠的聲音十分神秘,“聖柱王先生的褲子穿反了。就這樣,bye~”

說完,喬棠就以老年人不該有的步伐朝樓下沖去了,轉眼間就消失了。

喬翼橋:“……”

他的親戚裏,到底有沒有哪怕一位正常人啊?

……

一周後。

燕京,電影局總局,審核部看片室。

這一場看片的人很少,只有四位。

但都大有來頭。

有來自公安部金盾影視中心的富主任、教育局影視中心的鄭處長、電影局審核部聶處長。

以及,電影局總局局長,王和平。

聶處長感覺亞歷山大。

這部片子本來是到不了這個審查級別的,但沒想到公安部和教育局來的竟然是一位主任和一位處長,他也只能趕緊叫出來局長作陪。

《混亂校園》放映過後。

四人先是沉默。

“那個,我先說說我的看法吧,抛磚引玉,”聶處長率先開口,“這部片子劇情流暢,也有設計巧思和獨特之處,但不論是拍攝手法還是所探讨的問題,都太有挑戰性了,我的建議是先壓下來,等過幾年再說吧。”

“壓下來?”富主任皺了皺眉,“我僅從公安部的角度講,這部片子沒有任何不能過審的原因。因為他根本沒有設計情節,裏面所涉及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鄭處長也推了推眼鏡:“雖然這部片子設定了一個校園的極端情況,但我也并不認為有什麽不合理的地方,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其實他裏面的每一位老師的教育方法都是不同的,雖然沒有明着講,但也頗有趣味。”

“可你們不覺得以惡制惡這種方法不應該提倡嗎?”聶處長有些着急,“而且用真的道上的人來教育孩子們,這種方法真的可取嗎?”

“不然呢,”富主任把手一抱,“這裏面遇到的問題,就是現實中存在的問題。現實中的孩子遇到校園霸淩,如果是受傷了——當然我們也不希望他們真的受傷——但是,如果是受傷了還好說,可以取證。但如果面臨軟性的校園暴力,我們警方真的沒有太好的辦法。”

“至于用道上的方式教育,我想也是針對的這幫對那種生活向往的孩子,”鄭處長補充道,“對他們這樣的孩子,其實老師都是非常頭疼的,我之前都沒想到可以用這種方式教育他們,其實是為我們拓寬了視野。”

“是啊,而且你覺得遇到這種情況,現實中的老師就有辦法嗎?難道他們能模仿電影中的做法嗎?他們不能!但是!”鄭處長繼續道,“但是他們可以看看這部電影,也許會對他們有所啓發!”

聶處長搖頭:“你們想想,看到這部電影的不止是國內觀衆,還有國外觀衆,如果他們看到我們國家的現狀是這樣的,他們會怎麽想?”

富主任冷笑:“你的意思是,讓什麽比比西,西恩恩,沒看到這些就不抹黑我們了?我們面臨的問題又不僅是我們自己的,其實很多國家都面臨同樣的問題,這不就是世界性嗎?我們應該已經強大到不怕別人看見我們的困境了吧?”

聶處長嘆氣:“但我還是擔心……算了,讓王局長拿主意吧。”

三人看向王局長。

王局長戴着眼鏡,沉默了半晌,忽然問道:“你們覺得這電影有趣嗎?”

“當然了!”富主任一拍大腿,“我看的電影不多,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種形式,後面那段導演和明自欽吵架我都笑壞了!”

“我認為的有趣是他的深度,其實他在試圖探讨一個很深的問題,關于暴力,也關于權利,關于人性的本質,”鄭處長推推眼鏡,“這些都很有嚼頭,但他沒有用特別說教的方式進行,我還思考了挺多的。”

“是啊,”王局長笑着,“有趣才是電影第一位的。我也覺得這電影很有趣。現在的年輕人可太怕說教了,咱們那些主旋律電影越來越不吃香,不就因為這個嗎?”

聶處長聽完王局長的話菊花一緊,忙問:“您的意思是……?”

“我上任以來,目标是什麽?”王局長反問聶處長。

聶處長即答:“您的目标是,讓華國優秀的影視作品走向世界……”

“是的,所以我的意思是,讓這部《混亂校園》去國外參賽吧,”王局長點頭,“但我想也得看看國內觀衆的接受程度,也幫它節省一些成本,我想讓它走藝術院線,你覺得呢?”

所謂藝術院線,就是國內幾家特定影院所專門選出的一兩個廳,專門播放藝術電影。

來的觀衆也都是比較高知的電影深度粉絲。

而藝術院校所選的影片通常是對大部分觀衆來講比較有挑戰性的,也是國家電影局所選出來的影片,目的主要就是為了試水。

而且,走藝術院線的電影可以省去發行和排片的煩惱,反而對于極低成本的片子來說是一種保護。

但是,走藝術院線的電影也就代表了與下沉的巨大的觀衆市場的隔離。

票倉注定不會太大。

這也算是一把雙刃劍。

因為要讓小成本偏藝術向的電影去和大制作,有着數百人發行團隊的商業片去搶占正統影視市場是不可能的事。

聶處長聽完王局長的話,也只能對這種這種方案點頭:“好吧,那就這樣吧。”

……

喬翼橋接到電影局郵件的時候,正在挑選馬桶。

劈頭蓋臉的,是一張紅頭文件。

“電影《混亂校園》(ChaosCampus)的制作方,您好。請根據以下建議調整影片內容:”

“一,請注意并确認第3分40秒在教室中懸挂的國家地圖版本為202X年4月自然資源部所發布的1:4800萬的标準地圖。”

“二,請将第5:21秒,背景中涉及侮辱殘疾人,如‘腦殘’等詞語的臺詞删除。”

“三,請将第9分49秒處某同學手臂上出現的宗教色彩紋身做技術處理。”

“……”

林林總總,四、五十條。

但是。

都是極小的、針對內容的修改。

這代表什麽?

代表過審了!

喬翼橋簡直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後續,文件下方還有這部影片的參賽和檔期建議。

檔期定在三個月之後,而參賽……

這甚至是喬翼橋沒有想過的道路。

但要說哪個導演不想在國際上嶄露頭角,那也是不可能的。

喬翼橋當場離開了馬桶的銷售,回到屋子裏,研究起所電影局建議的三個電影節。

分別是意大利的都靈電影節、荷蘭的鹿特丹電影節、以及西班牙的生塞巴斯蒂安電影節。

這三個電影節無一例外,都對新晉導演十分友好。

甚至可以說,他們只接受新晉導演的投稿。

三個電影節的時間差不多,都還有兩個月就開始了,所以喬翼橋只能選擇其中一個。

他想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去荷蘭的鹿特丹電影節(IFFR)。

這個電影節被稱為“世界新銳導演最重要的舞臺”,自從誕生之日起,就被貼上了“獨立”、“反叛”、“實驗”、“創新”等等标簽,與戛納電影節等并稱歐洲五大電影節,分量自然不言而喻。

最重要的是,與西方的很多電影節不同,鹿特丹電影節并不偏好描述苦難的華國電影,反而,它對更具實驗精神和真實表達的電影十分友好。

而且,鹿特丹電影節還是華國導演的福地。

從2000年開始,就有很多位導演在這裏摘取“金虎獎”。

但近些年,并沒有獲獎情況。

大家都說,是不是華國電影式微了,沒落了,已經沒有創新精神了。

這一切都刺激着喬翼橋,想去挑戰一下。

而且,它還有一個刁鑽的要求,那就是老虎競賽單元長片必須是導演的前三部長片作品之一,并要求全球首映。

所有的一切,似乎喬翼橋都能符合标準。

等把一切參賽所需的東西都卡着收片的最後時間提交上去之後,喬翼橋就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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