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周楚是被鬧鐘叫起來的。
他很費力地睜開了眼睛,身上輕飄飄黏糊糊得叫人難受。用力掙了幾下找到了手機,本來還想再眯一會兒,看了眼時間吓得他猛然坐了起來。
“快起來!”周楚用力晃在一旁睡死的明揚,“快趕不上發車報到了!”
“滾啊……我要睡覺……”明揚眼睛都沒睜開,嘴巴裏不清不楚地嘟囔了一句,然後翻身過去陷入昏迷。
“起來。”周楚用手把明揚的眼皮撐開,手機屏幕貼在他的面前。明揚被光晃得用力閉上了眼睛,再一睜開看到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愣了幾秒神,瞬間麻利地爬起來穿衣服收拾東西。周楚的動作很快,明揚跟着他往外走了兩步之後讓他等等,自己折返回箱子處找東西。周楚以為明揚丢三落四,可明揚回來之後把一包藥塞到了他的懷裏,話也沒說就走了。
周楚看看那些藥,昨夜朦胧的記憶漸漸湧現。
晚上吃過飯之後,他就在外面進行賽車養護。這一路颠簸坎坷,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自己對電車的不信任所産生的錯覺,他坐在車裏都覺得車架子像是紙糊的一樣。明揚對車一竅不通,養護方面只能當個甩手掌櫃。而他也是來之前在風棋和徐正文那裏惡補了好久才面前能接受一些設定。
好在這兩天都比較順利,沒有發生大的磕碰,電池也還算抗造,沒有半路撂下他們。雖然風棋的人說這是一臺武裝到牙齒賽車,然而周楚對于電子配件的可靠程度仍舊持懷疑态度。在他看來,機械牢不可破,電子設備卻會莫名其妙失靈。倘若真的那麽強悍,為什麽摩托車組還要用最傳動的機械路書盒而不是電子路書呢?這不就是說明了還是怕磕怕碰?
他心中一邊腹诽,一邊對車進行基礎檢查。明揚這小子雖然從頭到腳都寫着不靠譜,不過确實有幾分駕駛技術,幾次驚險的極限救車讓他們免受事故,換做別人的話不好說會變成什麽樣。
當然,駕駛位上坐的要是他,他相信自己能做得更好。
周楚為了幹活兒方便,只穿了一件T恤,沒有感覺到夜裏的溫度已經降低了很多。一身大汗地回去之後連個洗澡的地方都沒有,他只能用冷水随便擦擦身上,趕緊休息保證明天的比賽。
他在白天的沙漠裏熱得昏厥,晚上又受了涼,躺下不一會兒之後就覺得有些難受,身體裏很冷,身體表面又很熱。他只當是小問題,睡一覺就好,然而随着意識的逐漸昏沉,很多事情已經不受他的控制。
周楚無法描述這一夜自己到底經歷了什麽,他仿佛深陷冰火之中,有人叫他起來,他睜不開眼睛,動也動不了。心底裏卻有一個意識,知道那人大約是明揚。
後半夜他發了汗,皮膚表面雖然粘膩難受,精神意識卻好了很多。反倒是明揚夜裏被他三番五次地折騰,睡也睡不好,去報到處都給走錯了路。換做平時周楚必然不理會明揚,現在看在明揚還能想起來給他帶藥的份兒上,他提前伸手拽住了明揚。
“幹嘛?”明揚扭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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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周楚指了指。
“就你這小樣兒現在還能開車麽?”明揚一邊檢查一邊問周楚,“三百多公裏的行駛路段,要不我開了?”他的口吻帶着嬉笑,好像只是單純嘲諷嘲諷周楚。
周楚核對路書清點裝備,平靜地回答:“未成年人危險駕駛還不是初犯的會予以最高十五日拘留,我想這個你應該比我明白吧?”
明揚和周楚還有陸駿第一次見面就是從拘留所裏出來的時候,他怎麽可能不明白?他念叨了一句“你真沒意思”之後就乖乖上了副駕,打算一路都不理周楚。
由于昨天的成績還不錯,他們的發車位置相對靠前。比賽路段換成明揚開車,發車之後就一路狂奔,朝着終點銀川呼嘯而去。周楚負責指路,語言精簡,明揚大多時候可以理解。不能理解時要求周楚說明白,周楚反倒不能理解還能說得怎麽明白,只有傻子聽不懂他說話。
本着昨天夜裏算是欠明揚一個人情的态度,周楚不想和明揚發生争吵。明揚心裏想的卻是,我救了你一命,你應該管我叫爹。
可周楚是那種性格的人嗎?顯然不是。他不說話已經是對明揚最大的友善。
口不對心的态度讓兩個人無法握手言和,車內戰争再一次爆發。
“控制一下速度,這裏沒必要開太快。”周楚說,“耗損太大後面很難跑。”
明揚反駁:“方向盤在我手裏。”
“方向有點偏離。”
“剛才那兒有石頭。”
兩個人争吵之際,周楚在後視鏡裏看到了一輛車,他對着明揚說了一句“閉嘴”,明揚更是不服,正要發難,就聽周楚說:“看後面那臺海拉克斯,你被人追上了。”
“什麽?”明揚不敢相信。他們頭裏幾臺車間隔三分鐘發車,按照他的速度,他能讓後面的車在比賽行駛中永遠看不到他,沒有道理出現這種情況。
難道跟周楚鬥嘴真的影響到了他拔刀的速度?
那輛海拉克斯逐漸追上了他們,明揚還沒想到應對辦法就被迫與那輛車位置齊平。周楚說:“你怎麽回事?愣着幹嘛?”
“他媽的有問題!”明揚大叫,“不會咱們繞遠了吧?”
周楚說:“我不可能帶錯路。”
明揚說:“那我開的也足夠快了!你說是誰的問題?”
周楚被明揚氣得想把人從駕駛位上踹下去自己來開車,明揚像是護食的小狗一樣對着周楚一頓亂叫。那輛海拉克斯趁亂從他們身邊潇灑飛過,駕駛位的車窗搖了下來,裏面伸出一只手比了個大拇指。
如果是在公路上遇到這種情況,多半是前面的車主感謝後方車主讓位置。但現在是在比賽中,怎麽會有人心甘情願的讓個位置出來?這一定是嘲諷無疑。
區區電車,拿什麽跟海拉克斯比?
明揚和周楚都看清楚了對方的動作,兩個人同時閉嘴,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明揚。”周楚突然開口,“你知道海拉克斯又叫什麽嗎?”
明揚問:“什麽?”
“不死鳥。”周楚說,“穩定性和通過性都極強,號稱中東戰地神車。”
“行,不死鳥是吧?”明揚握緊方向盤,“我他媽還是處女座聖鬥士沙加呢!今天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天舞寶輪!”
周楚冷不丁地說:“沙加不是讓一輝給打倒了麽?”
“你他媽看懂過聖鬥士麽?滾!”明揚暴躁地一踩油門,拿出了他在賽道比賽裏的勁頭不計成本地猛追前面那輛車。周楚默許他這種行為,比賽可以輸,面子不能掉,都嘲諷到眼前了還不出手的只能是慫貨。
只見荒漠之中揚起了兩道沙塵,風棋無法發出內燃機的震天轟鳴,她太安靜了,只有電流傳到各個部件時的絲絲蜂鳴。而她所爆發出來的力量與這樣低調柔弱的聲音完全不符,碾過枯木亂石,翻越種種沙浪,只為了竭盡所能的追逐。
海拉克斯本覺得這臺小電車不足為懼,自己的尾塵足夠把對方埋沒。忽然間,他在後視鏡裏看到了兩個光點,那光點呼呼閃了兩下,還不給人反應的時間,那臺小電車就夾着碎石細沙從尾塵中沖了出來!
是車燈攻擊!
“從他右線超。”周楚冷靜指揮,“有機會。”
明揚沒有思考餘地,身體下意識地就聽從了周楚的話。他們把海拉克斯擠一旁的亂石堆上,石頭起到了天然的減速效果,明揚則大力一腳油門,輕巧的車身嗖地就穿了過去。
顯然對方也不是吃素的,不甘心被這麽擺一手,兩臺車竟然上演起荒漠追逐賽。
“三公裏之後準備翻刀梁。”周楚說道,“注意高度。”
明揚全神貫注之下沒有精力和周楚聊天,不過周楚知道,明揚聽見了他說的話。這一帶路面崎岖,有很多看起來沒有什麽起伏的路面,等一開過去就會發現有溝,車身不得不進行一個飛躍,如果控制不好速度和姿态,翻車就是家常便飯。
車已經來到的路書上标記的可能存在危險路面的地點,直至此時,明揚都沒能把對方全完甩開。他心中有一點急,周楚看了明揚一眼,說道:“油門到底,飛過去。”
“什麽?”
“你不敢嗎?”
“你說誰不敢!”明揚一發狠,當真把油門踩到底,這裏是有高低差的刀梁,車身四輪離地像是真的飛了起來。這一刻,明揚和周楚的呼吸都放慢了,心提到嗓子眼,視野之內沒有沙地,而是整片湛藍天空。
他們離開了地球表面。
明揚的雙手握緊方向盤,他有了一種抽離感,并且不斷地提醒自己,要控制住車!要控制住車!要控制住車!
砰!
優秀的懸挂系統讓車裏的兩個人免受來自地面最直接的碰撞,兩個人幾乎在落地的一瞬間就知道自己成功了,無需對話交流,立刻各自負責起各自的工作。明揚挂擋繼續往前跑,而那臺緊追他不放的海拉克斯車頭先着地,在地上翻了一圈,已經不能動彈了。
“贏了!”明揚興奮地大喊一聲,這種腎上腺素急劇膨脹再“轟”得釋放出來的感覺實在太過曼妙,甚至讓明揚忘記了與周楚的仇怨,開心地用右手拍了一下周楚的肩膀。
而周楚也握住了明揚的手,因為他對贏有着同樣的執着。
可就在下一秒,兩個人意識到現在的場面好像有點不太對——為什麽要跟全宇宙最讨厭的人慶祝勝利?
明揚“唰”得收回了手,周楚拿起路書“哼”了一聲。
車內再次回到死一般的沉默。
最後一臺車抵達賽段終點時,當天的成績完全公布了出來。明揚和周楚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不小心跑了一個賽段第一。明揚對着成績板大笑三聲之後标榜自己如何如何強悍,新聞頭版頭條都應該寫滿他的名字才對。
一旁的周楚則陷入了謎一樣的沉思,明揚心道周楚一定是擔心風頭被自己搶光,笑嘻嘻地對周楚說:“哎呀沒有什麽可發愁的嘛,你也可以跟在本車神身後風光風光不好嗎?還是說你就是個小氣的男的,看不得別人比你優秀?”
周楚無語地瞥了明揚一眼,明揚說:“怎麽有人眼紅了啊!”
“你是不是不記得了。”周楚說,“每個賽段的第一名要在下一個賽段第一個跑?”
“哈?”
第一名在下賽段開路是通用規則,很多經驗老道的選手都會選擇在保持總成績靠前的情況下避免拿到賽段第一名。因為在這樣的荒漠裏,第一個出發的人身負開路的重擔,在沒有路地方找一條路出來可比跟着被反複碾壓過的車轍印走難太多了。
“準備準備明天五點起來開路吧。”周楚風涼地拍拍明揚的肩膀,“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