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再次出發啓程時,車內很安靜。兩個人好像誰都不太爽,又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這種不爽,氣氛糾結又尴尬,倒也不失為一種微妙的和平。
明揚先是按照記憶裏的方向和本來就有的車轍路線開到了上一次兩個人發生分歧的地方。他把車停下,左右望了望,冷不丁地問:“往哪兒走?”
周楚本來不想回答,沉默數秒之後低聲說了一句“我不知道”。他不是要跟明揚作對,也不是任性耍脾氣,明揚問他的問題他是真的不知道答案,否則哪兒還會迷路。
這種誠實的态度讓明揚冷哼一聲:“不知道是吧?行。”他瞥了一眼路書,然後就本着自己認為對的方向一路開去。這一次周楚沒有散發出強烈反對的意思,默許明揚自己的做法。他有點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而明揚雖然看似鼓着一口氣,心境其實同他差不太多。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他們雖然意見不和,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想法上卻是驚人的一致——無所謂了,就這麽往前走吧。
他們好像乘坐着一條單薄破舊的小船在沙海中沉浮翻湧,去探索危險的未知領域,不論外面的沙浪有多高,船內都是一派死寂。
開着開着,周楚忽然心裏一動,對着路書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說道:“有路了。”
“啊?”
“現在和路書上描述的信息一致了。”周楚再三确認,“但是還是沒有出現打卡點。”
“我操,不會是他媽的這個點有問題吧?”明揚聽到路對了之後還興奮了一下,後面的話讓他的情緒跌落回去,本着“如果不是我的問題那就一定是別人的問題”的基本原則,他剛要發表自己的一番見解,就聽周楚說:“不要這個點了,繼續往前走。”
明揚一滞,舌頭仿佛打了結一樣。這明明是他剛剛想說的話,為什麽被周楚搶先說了出來?這下搞得他很被動,哪怕是遵從自己的想法,也弄得好像他聽了周楚的意見似的。
分明是他先找對路的!周楚只知道坐在副駕上充大爺!
明揚心中把周楚上上下下臭罵一頓,還是依言往前走。後面雖然是比較順利的行程,但是由于丢了一個打卡點以及找路花費了不少時間,他們預計在本賽段的成績不會太好。
然而當他們疲憊地抵達大營時,發現情況有所不同。原來不光是他們,其他車組和車手或多或少都發生了丢失打卡點的問題,只是大家的問題并沒有集中出現在一起。這就解釋了為什麽明明應該會有後車經過,可原地繞半天都沒有人來的情況。
官方對此并沒有做出解釋,要罰時大家一起罰時,明揚他們的成績竟然因為這樣一個烏龍原因來到了一個相對不錯的位置,這讓遠在北京的馮海霞聽到之後很是滿意。
這一天的比賽跑下來很辛苦,明揚昨天還能活蹦亂跳,今天就已然不太想說話。體力上的消耗不說,這其中還要加上和周楚對線上的精神消耗。吃過晚飯之後,明揚在營地裏溜達,看着遠處聚集聊天的人群,他想要加入,踏出一步後又覺得自己離他們很遠。無所事事的他在大營裏亂晃,走到了摩托車的無後援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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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安靜一些,選手們大多時間都是抓緊時間休息,摩托車都擺在外面,零星一兩個人在給自己的愛車做保養。明揚掃了一眼,發現有一個梳着低馬尾辮的女人。她半跪在摩托車拆車轱辘,然後放在器具上嘗試更換輪胎。
這個活兒看上去很簡單,可那個女人做起來很費勁,半個身體都壓在了工具上。明揚跑上前問需不需要幫忙,對方搖搖頭,笑着回答:“謝謝啦小弟弟,不過無後援組不能接受其他人的幫助哦。”
那女人的口吻讓明揚臉上一燙,在這個最自以為成熟的年紀裏被他人親切稱呼為“小弟弟”讓明揚很羞恥,他就裝作大人一樣說:“我也是無後援組的。”
“是嗎?”女人有點驚訝,打量了明揚一番,“我怎麽沒見過你?”
“我是開汽車的,呃,也不算是……”明揚撓了一下臉頰,“總之就在旁邊。”
“哇,這麽年輕就來跑無後援組,那你真的好厲害呀。有前途啊少年。”
“也沒什麽嘛!”明揚有點得意,飄飄然地說,“姐姐你也很厲害呀!自己一個人開摩托跑無後援組。”
說話間,那女人已經把輪胎換好。她站直了身體,給自己擦了擦汗。拉力賽的戶外生活十分艱苦,可她看上去幹淨整潔,梳起來的馬尾乖順地伏在肩上,只有額前鬓邊幾絲亂發被偶然經過的風輕輕吹動。這女人姣好的身材和健康的體态與這荒涼粗犷的環境粗看之下格格不入,可細細一看,更像荒原上開出了一朵妩媚鮮花,突兀,但又不是不合理。雖各自成景,組合在一起則是別樣畫卷。
那種成熟的、頗有風韻的氣質讓明揚無法招架,他很難把眼前的比賽和這樣一個女人構建聯系,可一切就是發生了的。他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麽來,中途會發生什麽,只是單純好奇對方會有一個怎樣的結果。
所有事情要自己做,沒有狼狽,信手拈來,無需他人幫助,她跟韓飛淩那樣的小女孩是不同的。
女人要休息了,跟明揚約好下個賽段有機會再聊。明揚稀裏糊塗地繞回了帳篷,才發覺自己連對方的名字還都不知道。他給陸駿又打了一會兒電話,沒提自己和周楚吵架的事情,只是聊見聞,聊車,還講他在大營裏看到了女選手。
陸駿以為他打算撩閑,敲打了他幾句。不過當聽說是一個很成熟的大姐姐形象之後,陸駿就放棄了自己的教育,畢竟哪個大姐會對小兔崽子感興趣?他轉而說要跟周楚聊幾句,明揚告訴他周楚在給車做檢查和養護,陸駿罵明揚吃白食,明揚很委屈,因為周楚根本不需要他幫助。
兩個人現在這個狀态從熱戰轉為冷戰,一時半會兒跟外人解釋不清楚。
夜裏的荒原很冷,明揚半夜是被凍醒的,檢查了半天帳篷沒有開縫隙,只好裹緊毯子躺下。他睡覺不老實,不受控的亂動,胳膊往旁邊一伸碰到了熱源。這等于他單方面跨越了軍事領地,周楚那個小肚雞腸的人一定會超嘲諷他兩句。
只是周楚沒有醒,動也不動,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似的。
明揚很意外,感覺事情哪裏不太對勁,回想自己剛剛碰到的可能是周楚的臉,對方臉頰的溫度比自己的體溫要高。關鍵是,周楚沒有醒。
意識到反常之處,明揚悄悄爬起來,确認周楚正在熟睡,拿手機上的手電照了照。周楚臉色泛紅,不是正常的顏色,明揚小心翼翼用手摸了摸,指尖傳來高熱的溫度感應。他順着周楚的臉摸到了脖子上,溫度更勝,恐怕是發燒了。
明揚暗罵一聲,想把周楚叫醒。用力推搡周楚幾下,周楚眼皮動了動,全無意識反應,口中嘟囔了一句“冷”,然後試圖撇開明揚自己鑽回被子裏。
“醒醒!”明揚說,“你發燒了。”
周楚不為所動,反而把自己裹得更緊,看上去不太想理明揚。
“我操,你他媽死這裏算了!”明揚火大地鑽出了帳篷,幾分鐘之後,他又自暴自棄地回到帳篷裏。來之前陸駿給他們準備了各種常備藥,他嫌棄陸駿婆婆媽媽,标榜了半天自己身體如何如何強壯,沒想到跪的人竟然是周楚。
平日裏看着也是身體挺健壯一人,怎麽說不行就不行了?明揚想了半天都想不通問題出在了哪兒,兩個人都是同吃同住,最大的可能就是白天周楚一個人在沙漠裏發瘋折騰的。明揚一邊找藥一邊辱罵周楚,然後把周楚從被窩裏撈出來強行給他灌藥。
周楚半昏迷,身上沒力氣,也不夠聽話,身材骨架比明揚還大,明揚有點拽不住他,擺弄了半天愣是給自己弄得滿頭大汗。最後幹脆讓周楚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把嘴掰開往裏塞。
“周楚你他媽的真是廢物!鐵廢物!”明揚罵罵咧咧地給周楚吃了一把亂七八糟的藥之後讓他平躺回去,衣服毯子全都蓋在他身上,就露出一個頭,“到底是誰給誰找麻煩啊!媽的真的是少爺身少爺命,到哪兒都要人伺候!”
明揚自己對于發燒的認知就是找點藥吃吃,睡一覺就好。過往燒得再嚴重都得自己搞定這些問題,沒有任何矯情的資格和空間。他不能理解周楚是不是活得有異常人,身體不舒服了自己沒感覺嗎?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嗎?就知道裝死拖累別人!
如果周楚敢撂挑子,他一定會把周楚大卸八塊。
吃過藥之後的周楚睡得仍不安穩,他又冷又熱,厚重的衣服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便無意識地用手去撥。明揚拍了一下他的手,重新把衣服都掖好。
明揚躺下閉了一會兒眼睛,不敢睡死,等過一會兒再起來看周楚,見他正在出汗,頭發都被汗打濕了。
周楚好像很難受,雙目緊閉,眉頭擰在一起。明揚用手背貼在周楚的額頭上,再細細看看,臉頰不似方才那麽紅了——他還發現了一個曾經從來沒發現過的細節,原來周楚的左臉頰邊上有一顆小痣。
網上的人總吹周楚多麽多麽帥,明揚還以為周楚的臉上沒有任何瑕疵缺陷。殊不知一顆頰邊痣倒也算不得什麽瑕疵,只是各有各的風情罷了。
同性的姿色明揚向來欣賞不來,他內心更喜歡通過“小白臉”這種角度來攻擊周楚,等內心戲攻擊完了,确定周楚不會再亂動,這才再躺下。他無數次的勸說自己這麽做的理由很簡單,如果周楚他媽的死在這裏,他連比賽都沒辦法跑。他裝過的孫子受過的委屈全部都會化為烏有,所以他盡可能的做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自己的比賽。
如果不是比賽中,周楚燒成人幹也不關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