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韓飛淩站在裴若安他們家別墅小區門口等了一會兒才看見那臺紅色的法拉利開過來。她有點疑惑,怎麽跑車比她一個出租車到的還晚?殊不知北京的路況對于任何車輛來說都是平等的擁堵,想要拿到最快的通過時間,熟悉道路和見縫插針的能力就顯得尤為重要。
很顯然,裴若安在這方面比之的哥們還差了一大截。
眼前是一棟三層別墅,據裴若安介紹,這裏只是他們家在北京衆多房産中的一處,偶爾過來小住,大多時候空着沒人。房子裏整潔如新,裴若安招待客人很是熱情,叫明揚和韓飛淩去沙發上坐着,自己把車鑰匙随便一丢就去廚房倒水叫外賣,忙碌的樣子好像過年。
明揚再怎麽不把裴若安當做外人,猛一來到這種陌生環境裏還是會有些局促。裴若安端了兩杯水過來,拿着手機讓他和韓飛淩看外賣單,韓飛淩不挑食,明揚也沒有什麽意見。
“你們是下午去檢錄吧?”裴若安道,“我還納悶兒呢,你怎麽會來參加這種小比賽?”
“怎麽了?不行嗎?”明揚道,“只有小車手,沒有小比賽。”
“你這都什麽詞兒?”裴若安一臉莫名,他的眼睛指向韓飛淩,“飛淩給你報路書?”明揚點點頭,裴若安立刻不屑地說:“不是吧?五六公裏的路還得有人給你領航?你是不是眼瞎看不見路?”
明揚道:“你有沒有好好看過一個叫比賽規則的東西啊?人家不勘路,下午報道之後發個路書明天就上路了。”
“這種四不像的短道賽真的很奇怪。”裴若安吐槽。在拉力常規比賽中的第一個比賽日都會設置短道賽,為的是方便觀衆近距離觀看比賽。而且雙車道發車的比賽也有一定的對抗性,符合大衆對于競技體育這四個字的一般認知。
然而這次比賽就搞得比較邪門,放棄了專業拉力場地的标準短道賽,而是挪到了戶外真實的路面上,只是賽段很短,更像是比賽之前的訓練賽段。條件雖然寒酸了一些,選手們的參賽熱情倒是很高漲,主要原因還是在于拉裏比賽确實存在一定的參與門檻,沒人能動不動就封一條路。
有機會能出來跑跑已經難能可貴,大家是不會計較那麽多的。
裴若安知道明揚還在為明年換賽照的事情苦苦掙紮,便笑着說:“我聽說你挑釁陳加清來着,萬一你明年沒進,豈不是很尴尬?”
“不可能,沒有這個選項。”明揚說,“你就不能盼着爸爸點好?還有,你上一站怎麽沒去跑?車炸了?”
裴若安搖頭,說自己有些別的事情耽擱了。他靠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我倒是不着急,反正今年的重頭戲還是看許哥和周楚,不過按照周楚最近的表現來看,有點懸啊。”
明揚嘟囔:“你懂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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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行,我不懂,你懂。”裴若安笑道,“鍵盤選手。”
明揚說:“你少說我,賽季還沒結束呢重頭戲就是別人了,你就不想贏他倆?怎麽這麽沒有幹勁兒?”
裴若安道:“我現在只想讓你閉嘴。”
韓飛淩是不太懂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對話情節,她在火車上晃悠了一整晚,現在還有大腦在水上漂浮的感覺,眼皮眨着眨着變得有些重,那二人說話的聲音在她聽來也漸漸變小。不知多久,她感覺到有人在推她。
“吃飯了,起來了。”明揚說,“一會兒還得出門呢。”
“啊!噢……”韓飛淩摸了一把自己的臉,确定自己剛剛沒有躺在沙發上流口水。
裴若安換了個四座轎車送明揚和韓飛淩去現場報道,整個流程倒是不複雜,統規車的車檢也比較簡單,明早比賽過來直接提車即可。
韓飛淩領了路書之後一直在研究,短短幾公裏的路書并不複雜,可她還是擔心自己搞不明白,和明揚兩個人坐沙發上模拟了半天。裴若安在一旁戲稱他倆有點像是科目二考試備考時的無實物表演,韓飛淩聽後哈哈大笑,只有明揚一個沒考過駕照的人意識不到笑點。
玩鬧之後,裴若安幫韓飛淩在路書上寫了許多備注,洋洋灑灑寫了很多之後又否定了自己的做法。像韓飛淩這種拉力小白,能在高速颠簸的車上坐穩就不錯了,哪兒還能有精力顧及手上的筆記本,甚至看清楚上面寫什麽字呢?
“我不信有那麽難。”韓飛淩道,“我又不是沒開過車跑過比賽?被甩去都無所謂。”
“大姐,被甩出去人都沒了。”裴若安聳肩,“你要是不信就自己試試看吧。”
韓飛淩嘴上充分體現了她的藐視态度,實際上心裏沒有底,連夜背了一宿的路書,生怕自己真的捅出點什麽簍子來。她睡覺的時候壓着筆記本,第二天醒來時候臉上有明顯的痕跡,明揚盯着看了半天問她昨兒晚上怎麽了,她就擺了個低氣壓的臉來搪塞明揚。
裴若安這兩天閑的沒事兒幹,把人送到比賽現場之後順便看看比賽。他依照路書上的指示去了賽段上彎最急的一處。北京已是秋天,裴若安在四下無人的小樹林裏站了好久,手腳有點冷,心裏抱怨不應該來這麽早,周圍連個聊天的人都沒有。
他其實知道,就算來晚一點也不會有觀衆。沒人在乎這玩意是不是驚險刺激具有觀賞性,在大多數人的心中,賽車仍然是危險而不務正業的邊緣冷門項目。
明揚和韓飛淩找到了自己的車,一臺看上去有點簡陋的大衆。明揚之前查驗過車,除了裏面加裝防滾架和必要的保護措施之外,改裝程度不大,開上手時還會有嘎啦嘎啦的奇怪聲響。
“這車行不行啊?”韓飛淩坐在副駕給自己系好安全帶,用懷疑地目光重新審視周圍,“組委會給的車半路撂挑子怎麽辦?”
“幾公裏,不至于吧?”明揚最晚最後的準備工作,把車開去發車點,“一會兒等發令。”
韓飛淩忽然問:“你緊張嗎?”
“緊張個屁!你緊張?”
“怎麽可能?”韓飛淩笑着回答,心裏卻沒有譜。她确信自己已經把路書背得滾瓜爛熟,當她真正地坐在副駕上時,她發現事情好像沒有自己想得那麽簡單。同樣,明揚是也嘴上逞能,他的心髒怦怦跳得厲害,比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比賽時感受到的緊張情緒還要誇張。
他可以清楚的意識到,這是一次沒有陸駿,沒有任何支援,也沒有任何後退空間的比賽。即便這是個微不足道的小比賽,參加的選手很多都是業餘的,可對于明揚來說,其重要意義遠勝從前。
他想證明點什麽。
發車指令一出,明揚“嗖”地就蹿了出去。韓飛淩沒有做好準備,下意識地抓着門框扶手大叫了一聲。
“我操這車好像是不太行啊!”腳下是坑坑窪窪的搓板路,并沒有被精心調教過的避震把這種真實搖晃震動的感覺傳遞到了車內兩個人的身上,韓飛淩定下心來,大聲說:“別說這個了!看路!前面左二直兩百米有飛跳!”
還好明揚反應及時,在韓飛淩開口說話的一瞬間就進入了狀态,這一段路肉眼看上去是直的,但是從路書上看就會有一定的曲度,明揚問:“哪兒有跳?”
“就這兒就這兒!”韓飛淩在劇烈的晃動中努力想要握住自己的路書筆記本,她後半句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視線向上擡起,車好像四輪離開了地面。明揚驚呼:“嗚呼——”等落地時,明揚已經沒有了發車時的緊張,取而代之的是興奮的笑容:“剛剛跳起來了!看到了沒有!這才是開車嘛!”
“別美了!”韓飛淩不能理解明揚怎麽就能放松下來,她不是沒有高速駕駛過賽車,然而漂移賽上的高速與拉力賽上的高速帶給她的感覺截然不同。漂移走過一個又一個的彎心,能讓韓飛淩感受到瀕臨失控又一切盡在掌握的曼妙感覺,可是現在,她什麽都控制不了,一切都交在了明揚手上。
“前方三百米接右四,注意樹杈!”他們很快就進入到林地中,視野變得很差,韓飛淩開始懷疑世界,生怕路書有問題,萬一出錯絕對會釀成翻車事故。明揚一直死死盯着前方,換擋拉手剎漂移,高速賽車帶過的風把樹上的樹葉掃下來許多,随着賽車的駛遠,它們很快就安靜地躺在地上,等着下一臺車的到來。
裴若安打了個哈欠,剛剛從他眼前這個彎開過去的選手水平未免有點太過業餘。要不然為了安全度過提前減速,要不然就是大老遠看到路邊有個觀衆,迫不及待地想表演一手結果轉向過度車給漂到了路邊的土堆上,裴若安還得幫忙推車,給他累得夠嗆。
他算了算時間,感覺明揚的車應該快要過來了,仔細一聽,确實有引擎聲響。眼前的彎被樹叢遮蓋,只有賽車逼近拐角的時候才能看清楚模樣。等那聲音越來越大時,裴若安目不轉睛屏住呼吸,一臺白色的大衆竄入了他的視野。
以一個觀衆視角來看,這場面确實精彩刺激,明揚駕駛着賽車以一個極為漂亮的弧線飄過賽道,他甚至好像能看到路邊站着的裴若安,成心向對方炫技似的加大了入彎的角度。這可能會令他損失幾秒的時間,不過他不在乎。
幾乎就是在眨眼之間,賽車從裴若安的面前駛過,他的頭發被風吹亂,他卻沒有心思整理,心中敲起了密集的鼓點。有震驚,也有懷疑和不解。
裴若安只和明揚在賽道上比拼過,他認為明揚的出色發揮有很多投機倒把的成分,他甚至可以找出很多證據證明明揚不是擁有絕對實力的人,也許就是運氣好了那麽一點點。現在,他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親眼所見明揚的車身姿态,即便是一臺不怎麽樣的破車,對方仍舊表現出對比賽極大的熱誠。
雖然技法粗糙,所展現出來的氣場也同最開始相遇時截然不同。
這到底是個什麽怪物?幾日不見竟能有這種表現?裴若安還以為明揚在場地賽逐漸退步的成績已經是隕落的開端,怎料到今日親眼所見居然會是另外一種走向。
裴若安站在秋風之中許久,他縮了縮衣領,忽覺陣陣寒意,連後面來的車都失去了觀看興趣,駕車回到了收車臺。
“我覺得咱們成績一定非常好!”明揚的手很熱,自認為整場比賽跑下來狀态也不錯,自身的興奮度遠勝之前的幾場場地賽。韓飛淩冷笑道:“別高興地太早,前方右三非常快,接左一,避開路面碎石……”
“然後呢?”
“然後全油沖刺!”
“坐穩了!”明揚就喜歡聽到“全油”兩個字,這意味着在接下來的時刻他可以不管不顧,把車拉到最極限去觸碰那一條線。他一換擋,轉速表如同被磁鐵吸附一般猛得朝右擺動,韓飛淩看到了終點線,不由自主地抓緊了筆記本,心中竟然生出一種奇異的恐懼感,好像接下來要面對的不是終點,而是怪物的血盆大口。
韓飛淩感覺到了失控的臨界點。
下一秒,賽車順利過線,明揚只需要減速剎車即可。韓飛淩提醒明揚,明揚“诶”了一聲。
“怎麽了?”
“剎車好像有點問題。”
“啊?”
“放心,沒壞。”明揚剛說完話,下一秒車就在通過終點線後直直地撞到了路邊的樹上,在場衆人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