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賽車趴這天喬清去沈昀亭家裏接他,因為今天是出來玩,沈昀亭便也難得地穿得休閑了些,藏藍色的襯衫配上煙灰長褲,盡管還是偏正式的衣服,卻也比平時西裝革履的模樣要顯得溫和許多。他等在賽車場的更衣室外邊,一邊抽空回複郵件,無意間一擡頭就看見喬清換好賽車服走了出來,NOMEX人工纖維打造的黑色制服嚴絲合縫地保護着青年脆弱的血肉之軀,黑色的主色調外又在袖子和褲腿上點綴了深藍色條紋,頭盔也是藍色的,顯得低調又帥氣。

沈昀亭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賽車手的打扮,一時之間愣了下,直到喬清走到他面前沖他笑才回過神來,有些不自在地擡手摸了摸鼻子,說道:“很……好看,适合你。”

“五層絕緣,超熱。”喬清一臉嫌棄,“還好是冬天。”

兩人一邊聊一邊往外走,外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羅绮嶺和汪毓也在,喬清熟絡地朝他們走過去。

路過人群時他一路打招呼,卻之前在酒吧見和他幹架幹進局子的張欽也在,着實冤家路窄。兩人皮笑肉不笑地寒暄幾句,然後就此別過。

“啧,是不覺得可晦氣。”羅绮嶺對喬清說,他一向嘴毒,面上也從不遮掩,“他那夥人好幾個和你一場,當心些。”

喬清點頭:“知道。”

抱團不分年齡不分階層,喬清有自己的小團體,張欽自然也有。以跨年那晚上張欽事後又領人找茬兒的脾性,喬清半點不懷疑今天他們背後使陰招的可能。

沈昀亭也有些不放心,喬清上車後他彎下腰在趴在窗邊看他,有心想交代幾句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喬清笑眯眯地朝他揮手:“婷婷,等我比完回來帶你兜風。”

頭盔下的聲音顯得沉悶,沈昀亭眉宇間的褶皺也不見放松。他低低嗯了一聲,起身退開,回到觀衆席。

片刻後,號令聲響,喬清的保時捷賽車噴着尾煙絕塵而去。

車裏很悶,頭盔下更悶,沒過多久喬清身上便出了汗,卻又被厚實的賽車服緊緊裹住。他起速快過彎也快,同時不忘觀察四周,一圈結束後便注意到有幾輛車貼了上來将他擠出內彎,張欽的賽車飛馳而過,車窗內是他得意的笑和豎起的國際慣用的友好手勢。

喬清扯了下嘴角,加大油門追上。

觀衆席離得遠,盡管有大屏轉播,但依舊是只能看個大概。二代們玩的業餘賽車雖然比不上跑得只剩殘影的專業賽車手,但在沈昀亭這種外行人看來依舊快得吓人。他的眉頭始終緊擰着,羅绮嶺看見便笑了,擺擺手說:“別擔心,賽車就是這樣的。小喬厲害着,他心裏有數。”

喬清确實心裏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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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離觀衆席最遠的彎道,他強行靠邊,幾乎是蹭着賽道擠開包抄他的幾輛車追上張欽,優哉游哉地回敬給他一個國際友好手勢。

見他有超車之勢,本就沉不住氣的張欽更加按捺不住。兩輛車并駕齊驅着來到了最後一個彎道,張欽在內彎,先過彎後又不肯相讓,硬是和喬清的車身別在一起将他往外撞,一路火花帶閃電,在大屏幕上看更加驚人,觀衆席上一片抽氣聲。

喬清卻不急躁,挨了幾下後依舊不緊不慢,眼神觀察着四周。等跑上直道後,他便加大了油門,瞅準時機右打方向盤,猛地撞上張欽的車頭,怼着他直直沖進了綠化帶。

兩車相撞的地點離終點不遠,響聲震天。觀衆席上的羅绮嶺一下子跳了起來,嘴裏無意識地爆出一句髒話。他騎了摩托車來,見勢馬上抓了鑰匙跑去開車要追。汪毓反應不及他,等回過神來要跟上去時只見身側掠過一陣風,是沈昀亭搶先一步追了上去。

汪毓愣住。

遠處的綠化帶裏,兩人一前一後從撞得歪七扭八的賽車裏鑽出來。張欽明顯被撞懵了,他一把将頭盔薅下來,使勁吸了幾口外面充足的空氣。

兩車的車頭處都在冒煙,喬清摘下頭盔扔到一旁,轉頭時看了眼車尾油箱處,見沒什麽事後才回過頭。随即就見張欽一臉怒容地沖上來,喬清臉上沒什麽表情,擡手擋住了他揮過來的拳頭,左手手掌猛擊他下颌與脖子連接處。

賽車服本就厚實,打到身上不痛不癢,打臉上則落人話柄,喬清自然不會犯這種錯。腦袋和脖子連接處那塊地方剛好露在賽車服外頭,用力一擊就能讓人喘不過氣來,眼冒金星,卻又不留痕跡。

“你、你——咳……”

咽喉的痛楚令張欽一口氣呼不上來,踉跄着揮舞雙手後退,直到扶着車身才勉強站穩。

喬清笑了一聲,“我什麽?”

張欽五官扭曲:“你瘋了——”對上喬清無波無瀾的雙眼,心裏陡然升起一股寒意,雙眼驚懼地睜大了。

他黑發淩亂,臉上也被濃煙熏出痕跡,琥珀色的眼睛卻是明亮,仿佛極為愉悅。

“告訴你一個道理。”喬清略略彎腰,目光直視佝偻着脊背的張欽,“做了壞事就要有被報複的準備,不是嗎?”

他笑起來:“巧了,我恰恰最喜歡報複。”

張欽兩手緊緊抓着車窗,大口大口喘着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但他們沒能獨處太久,身後很快有摩托車的嗡鳴逼近,喬清垂下眼睛,換上虛弱的神色。

摩托車還未停穩沈昀亭便跨下後座,羅绮嶺也顧不上自己的愛車了,随手往旁邊一推就急忙朝喬清奔過去。

“喬清!”

“喬喬!”

喬清回頭看見沈昀亭的臉,他的頭發被狂風吹得亂七八糟,嘴唇發白,連抓着他手臂的手都是顫抖的。張欽的夥伴們随即也跑了過來——他們都将車停在了遠些的地方,生怕有爆炸被波及,因而費了些時間。

“我沒事。”被扶到路邊坐下,喬清說道,“就是腦袋好像磕到了,有些懵。”

羅绮嶺急得在他旁邊大呼小叫,沈昀亭看着冷靜,卻二話不說就開始拉他的賽車服拉鏈,想看裏面有沒有受傷。喬清愣了一下後抓緊衣服,哭笑不得道:“真的沒事,只是撞車而已,傷不到裏面。”

于是沈昀亭又轉而摸他的頭,在額頭附近的地方摸到一個小鼓包。

其實撞車在賽車賽事裏很常見,頭盔的保護下這種小碰撞根本不會受傷,頂多是腦袋嗡嗡響罷了。但喬清尋思他們都是業餘選手,張欽估計會反應不過來。那他當然不能一點事都沒有,于是也順着慣性碰了一下。

“去醫院。”沈昀亭馬上回頭對羅绮嶺說。

羅绮嶺“嗯?”了一聲,差點就要蹦出一句“你在教我做事?”卻也覺得磕腦袋的事兒可大可小,立即要拿出手機打電話安排。

“不用,小磕碰罷了。”喬清說,一指旁邊地上的頭盔,“你看看,頭盔裏邊裹得那麽厚,能有什麽事。”

沈昀亭還不放心,但見喬清堅持,狀态也不似有異,只好也不再多說什麽。

賽車場地很快被清理幹淨,喬清和張欽各自被扶着回觀衆區休息。場上友誼賽還在繼續,場下喬清拿着冰袋敷腦袋,靠着椅背晃蕩着腿,對沈昀亭叫了聲糟糕,苦惱道:“這次不會給你留下心理陰影,不敢坐我的車了吧?”

青年依舊一副什麽都沒發生過的輕松模樣,沈昀亭很想說一句“你都不會有陰影我怎麽會”,他直到這時候才從兩車相撞的那聲巨響慢慢緩過來,卻依舊覺得指尖發麻。他忘不掉和羅绮嶺在趕去的路上的那種窒息和麻木,直到看見喬清完好無損地站在他面前時才逐漸恢複了知覺。

“……不會。”他平複片刻,啞聲說。

“唔,”喬清湊近他,眼裏帶着狡黠,“這麽相信我啊?”

“嗯。”沈昀亭說,目光在觸及青年的笑臉時不自覺地變得溫柔。他拿下冰袋摸了摸喬清的腦袋,“好像好些了。”

“本來就只是小傷。”喬清聳聳肩,癱回椅子上,“唉,無聊啊……”他百無聊賴地踢着腿。

好不容易等比賽告一段落,喬清便迫不及待地要帶着沈昀亭去場上兜風。沈昀亭坐進副駕駛,喬清沒戴頭盔,把窗戶降下來了些,問沈昀亭:“你平時坐飛機會暈機嗎?”

沈昀亭:“嗯?”

很快他就知道為什麽了。

過彎漂移的感覺和飛機起飛落地時的失重感大差不差,如果不是有安全帶綁着,沈昀亭覺得自己遲早會從窗戶裏甩出去。

喬清速度不快——相比較剛才來說,因而沈昀亭在起初的不适應後很快就習慣了過來,也并不覺得緊張。甚至還有閑心轉頭去看喬清,身穿賽車服的青年眼神專注地目視前方,幾縷碎發因為汗濕而貼在額前,神色冷靜又沉穩,仿佛一切盡在掌控,是和他平時意氣風發的少年氣完全不同的模樣。

盡管沈昀亭仍對剛才的事情心有餘悸,但不得不承認——是的,賽車的滋味确實很不錯。

喬清繞了四五圈後停下來,沈昀亭直到下車時才發覺自己沒有想象中的淡定——在飙車過後再次踏足堅實的地面,他竟然有些不适應的腿軟了。

“怎麽樣?”喬清關上車門,趴在車旁笑盈盈地看他,“是不是感覺特別棒!”

沈昀亭抿了抿唇,露出笑來,強行鎮定道:“嗯,感覺很好。”

沈未瀾随後也趕過來了,他這天出差去了沒能趕上,飛機落地後接到羅绮嶺的微信時他差點快要心髒驟停,催了司機一路。到了賽車場後他直奔喬清過去,幾乎要怒發沖冠:“小喬!绮绮說張欽那個小——”

走近後才注意到旁邊的沈昀亭,臉上表情僵了一瞬,話裏的後三個字“逼.崽子”也不自覺地咽了回去。

“小、小——呃……”

喬清噗嗤一下笑了,故意為難他:“小什麽?”

沈未瀾:“……小帥哥。”

他囫囵過了這一關,趕忙去看喬清的狀況,拉着他前後左右地反複檢查打量,确定沒事後才松了口氣。

“只是小事故,賽車常有的事。”喬清輕描淡寫道,“不是讓你回家去嗎,晚上再一起打游戲。”

“絕了,你都這樣了我哪裏還顧得上回家,我他媽看到消息的時候都要心髒驟停了。”沈未瀾到底是沒忍住罵了句髒話,呼了一口氣勉強平靜下來,“對了哥,你回家嗎一會兒?”他這才顧得上和沈昀亭打招呼。

“嗯。”沈昀亭說,“你要跟我回去還是回你自己地方。”

“回你那兒吧,出差幾天家裏沒人打掃,什麽都沒有,懶得回去。”沈未瀾撇撇嘴,“小喬你呢?”

“回我外公那裏。”喬清說,“我爸出差去了,估摸着還得十天半個月,這幾天我都住在外公家陪他。”

沈未瀾撓了撓臉,哦了一聲。

回家後四人連麥吃雞,免不得又是逮着張欽一頓臭罵。只有汪毓想起善後的事兒來,問喬清要怎麽處理。

“處理什麽?競技項目嘛,哪有絕對安全的呢,玩不起就別來玩。”喬清慢悠悠地說,“他不會追究的。”

“就是那車可惜了。”喬清為自己的座駕感到惋惜,“希望返廠修理完不會太影響性能。”

“買臺新的呗。”羅绮嶺大大咧咧地說,“保時捷不是出了新款?還開這舊車做什麽。”

喬清啊了一聲,笑說:“倒也是。”

說完張欽又說陳肅,羅绮嶺問沈未瀾陳肅是不是已經回來了,沈未瀾老大不樂意地說:“我哪知道。”

“喲,這話說的。”羅绮嶺取笑他,“他沒聯系你?”

“聯系了,”沈未瀾心不在焉地哼了一聲,“他說他要回國,我說挺好的,沒了。”

羅绮嶺哈哈哈哈哈哈地笑,誇道:“行行行,繼續保持。”

然而這沒能保持太久。

蕭玥生日這天家裏給她辦了宴會,大家聚在一起聊天時喬清見沈未瀾幾次低頭看手機,不由問道:“怎麽了?”

“是陳肅。”沈未瀾說,“他讓我看看能不能幫忙就近找份工作。”

“找工作?”

“嗯,他媽媽得了膠質瘤,雖然之前手術挺順利,但是這病容易複發,他爸又時不時來找麻煩,所以他才放下了國外的事情回來照顧。”沈未瀾說,“現在家裏開銷大,他母親已經很久沒有工作了,他之前又一直在讀書沒攢多少錢,才問我有沒有什麽門路能解燃眉之急。”

喬清唔了一聲,表示理解。

在原身的記憶裏,陳肅固執要強又清高自傲,能拉下面子求人顯然是到了沒辦法的地步。陳肅這人雖不是什麽合群的,但也只是一些各人看來見仁見智的小毛病,要說讓喬清為了這去為難他,倒真犯不上。

“那你幫幫呗,”喬清說,“找幾個公司幫他內推一下,他主要就是沒個渠道,能有機會的話他自己會抓住的。”

“但是要推到哪兒啊。”沈未瀾和喬清差不多想法,卻又有些為難。他不想讓陳肅到自己的地方,那很奇怪而且很麻煩。但要說找其他人吧,沈未瀾的交友圈是大多和他一個年紀的,自己都沒站穩腳跟,貿然塞人過去不太妥當。

“先問問你哥。”喬清說,“這不最方便的麽,不行再想辦法。”

沈未瀾猶豫着看他一眼,把喬清看笑了,說:“怎麽了,你不想幫?”

“不是。”沈未瀾說,繼續有意無意地打量喬清的神色,“終歸是朋友,有難處了能幫就幫一把,你說呢?”

“是這樣。”喬清點頭。他其實有些躍躍欲試,畢竟平靜的日子過多了也實在無趣,多個人找樂子再好不過。而以喬清和沈未瀾現在的關系來看——陳肅如果回來了,那絕對會是個大樂子。

見他沒什麽特別的反應,比如生氣又或者不滿,沈未瀾竟然說不清心裏是高興還是失落。他漫無目的地劃拉了半天手機,然後才點開微信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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