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茶歇時間, 喬清恹恹地趴在桌上。

沈昀亭送的新寵帶來的新鮮感沒能維持太久,雖然他已經逐漸适應了現在的平靜生活,但說實話, 如果不是前幾次幹架讓他又一次心裏犯癢, 也不會這樣難受。

正巧碰見今天沈未瀾來找他, 喬清撐起身子, 問道:“你怎麽來了?”

“順路經過, 買了咖啡上來看看你。”沈未瀾撐着桌子站在他對面, “怎麽了, 這麽沒精神。”

喬清直白道:“想打架。”

沈未瀾:“……”

他試探着問:“我知道這幾天有個拳擊比賽,要不定兩張票?”

喬清不感興趣地撇嘴。

一擡眼卻見陳肅也來了, 目不斜視地繞過他們和董秘說話, 喬清忍不住在心裏吐槽劇情的力量果然是無窮的, 便又聽沈未瀾問道:“咦, 我送你的手表呢?”

喬清愣了下, 看了眼空空的手腕,回想了一下說:“打字的時候有些硌手就摘了。”他掃視了一下桌子, 又有些心虛地補充了一句,“而且忘記放哪兒了。”

“……你個小沒良心的。”沈未瀾瞪他,卻是又軟下語氣, 說道,“回頭找找,沒找見就告訴我, 我再給你訂一塊新的。”

“知道了。”喬清嘟囔, “煩人勁兒。”

沈未瀾氣得去敲他的頭:“你個小兔崽子, 別逼得我——”

喬清眉梢一挑,眯起眼看向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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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未瀾咽了下口水, “……別、別逼得我跪下來求你。”

喬清哼了一聲。

陳肅再次繞過他們走過去,沈未瀾也沒擡頭看,又和喬清扯皮了十來分鐘後才走。

結果他一過拐角就在電梯旁的窗戶邊看見陳肅,他一直沒走。

沈未瀾一愣,沒想到他還在,只得硬着頭皮打了個招呼。

陳肅将他錯愕的眼神看在眼裏,笑了一下,靜靜道:“這麽不想見我。”

“沒有。”沈未瀾按下電梯按鈕,一邊問道,“在這裏還習慣嗎?”

“挺好的。”陳肅說,“上次約你吃飯沒約成,我一直想找個機會當面謝謝你。”

“不用這麽客氣。”沈未瀾說,“都是朋友,沒什麽。”

兩人走進電梯,陳肅沒再說話,只沉默地看着那個不斷上跳的電梯樓層。

他們之間已經變得這樣客套,他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叮一聲響,電梯門打開,沈未瀾按住開門鍵。

陳肅一言不發地走出去,到底是忍不住回頭看向他,卻見沈未瀾只顧看手機,連頭都沒有擡。

電梯門緩緩将他們隔開。

下班後,陳肅簡單吃了飯,背上包去了市中心的一家酒吧,他在那裏打工。

酒吧這地方是不太好,又累人得很。但小費給得多,上班時間又靈活,他便也沒什麽不能接受的。

陳肅換上侍應生的制服,去領班那裏看今天有哪幾個房間開了座兒。

“你先負責210到220,”領班說,“等一會兒大概九點半左右,你再去416,如果趕時間回去就到點換班就行。”

酒吧一到三樓都是小包和中包,低消只需要過千。四樓是大包,低消六位數起步,是個油水肥厚的地方。在四樓當值小費和抽成會多些,有時候一個包間的收入就能抵得上一星期的工資。當然了,大包也有大包的缺點,就是有時難免會碰上些難纏的客人。

領班是個面相和善又伶俐的中年女人,她知道陳肅的難處,因而總是能照顧就多照顧些。見他面上沒什麽表情,又囑咐道:“到時候如果有什麽事應付不來就拿對講機告訴我,你盡量招待,別起沖突就行。”

“我知道。”陳肅說,“謝謝領班。”

“沒事兒,去工作吧。”

陳肅已經習慣了這樣高強度的工作——早上6點起床,坐地鐵去公司;下午六點下班後用半小時吃飯,如果公司不用加班的話就會來酒吧兼職,一直工作到淩晨十二點多坐最後一班地鐵回家,到家差不多兩點,洗漱後睡覺。

只是盡管他的精神已經習慣,過度負荷的身體卻還是提出了抗議,在416包廂時不小心手滑打碎杯子,将酒灑到了客人的衣服上。

陳肅忙放下酒瓶連聲道歉,表示自己負擔衣服的清洗費。客人卻還是不依不饒地要他原價賠償,說話一句比一句難聽,甚至扯着他要他灌酒賠罪。陳肅又驚又怒,他有心想用傳呼機聯系領班,卻實在不得空,只能躬下身子一次次道歉,那人卻還是扯着他的領子不放,大聲嚷嚷着招呼同伴,仿佛他的難堪和惶然無措是一場精彩的戲劇一樣。

就在場面幾近失控的時候,敞開的門口傳來一道聲音,“這是怎麽了?”

客人松開他的衣領,陳肅立刻慌不擇路地退到了一邊。

“哎,喬少——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你在隔壁,真是對不住,是不是太吵了?哎呦瞧我這嗓門……”

剛剛還兇神惡煞的客人此時卻比狗還要卑微谄媚,陳肅僵硬地垂着頭站在陰影裏,聽喬清語氣不耐煩地說:“吵什麽呢這裏?”

“喬、喬少,您看事情是這樣,這個——”

“衣服弄髒了?”喬清說,“多大個事兒,你是這輩子沒穿過幾件好衣裳怎麽的?沾上點酒而已嚷嚷成這樣。”

那人臉上越發挂不住,連連陪笑,喬清又說:“這什麽牌子的衣服,實在介意的話回頭我買件新的給你。”

“哪裏哪裏——哎呦,哪兒能麻煩您掏錢,都怪我……”

那客人着急了,其他人也紛紛圍上去解圍。陳肅依舊站在角落裏,仿佛一個透明人一樣無人在意。他忍不住攥緊拳頭,嘴唇緊緊抿着,強烈的窘迫和屈辱讓他的耳邊嗡嗡作響。

為什麽。

為什麽他最讨厭的人總能次次見證他的不堪和屈辱。

那頭喬清解決了事情,瞥了眼一言不發的陳肅,說:“人我帶走了,我那兒缺個端果盤的。”

那人點頭哈腰,連聲應是。喬清轉身往外走,陳肅低下頭,跟了上去。

包廂的隔音門隔絕了房內的喧嚣,喬清轉身看着陳肅,說:“裏邊沈未瀾在,進不進随你。先去找領班把你負責的包廂號改了,就說是我說的。”

這段劇情也是劇本裏存在的,只不過原劇情裏原身發現了陳肅的處境後沒有出手相助,而是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地回到包廂,又帶上沈未瀾出來看戲,在他面前為陳肅解了圍,順帶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體貼和善解人意。

陳肅的嘴唇動了動,喬清雲淡風輕地站在他面前,渾身上下幹幹淨淨,世間的髒污他半點不曾沾染,仿佛生來就不知道困難為何物。

“……喬清,你炫耀夠了嗎?”

喬清皺眉。

陳肅繼續自顧自地說道:“你很厲害,随便幾句話就頂得上我一百句道歉,我拼命求他都解決不了的事,你一句話就做到了。”

喬清:“……”

這人腦子果真有點毛病。

“你算是說對了,陳肅。”喬清懶得争辯,只不屑地低嗤一聲,“何止呢,我随便一句話都比你跪下求他有用,所以你是不是也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為什麽那麽無能?”

陳肅死死地看着他,嘴唇抖得厲害:“你以為你算什麽,如果你不是出生在喬家,如果你不是富二代——”

喬清懶得跟他廢話,直起身就要走,卻見他猛地擡起頭,嘶聲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沈未瀾?你不過就是——”

喬清頓住腳步,他回過身,臉上慢慢斂了笑,扯着陳肅的衣領将他用力推着撞到牆上。

“陳肅。”

喬清一字一句地說:“我是不是太給你臉了?”

意料之外的動作讓陳肅不由自主地慌張起來——他沒想過喬清會動手,沈未瀾就在裏面,他難道不怕——

“你指望他?”喬清看穿了他的想法,輕蔑一笑,“怎麽,你以為沈未瀾還跟之前一樣呢?你以為我真不敢動你?”

他逼近陳肅,手上扭緊衣領,束縛的領口扼住咽喉,讓陳肅忍不住掙紮起來。

喬清輕易而舉地鉗制住他反抗的手臂,輕笑道:“你信不信,就算沈未瀾看到這一幕,就算我真打了你,他也得先來問我的手疼不疼,繼續屁颠屁颠地追在我屁股後面跑。有我在這兒,你以為他還顧得上你?”

“你——”陳肅又驚又怒,而後眼神向上一擡,卻不再說話。

喬清當然也聽到了後面包廂門開的聲音,但他沒有松手,仍然保持着惡狠狠的動作将陳肅推在牆邊。

“小喬,你怎麽站門——陳肅?”沈未瀾面露愕然,“你在這兒打工?你衣服——小喬?”

喬清放下手,冷着臉轉身就走,沈未瀾不明所以,“小喬你怎麽——”

“沈未瀾!”陳肅叫他,眼裏全是痛苦,連聲音都變得虛弱,“沈未瀾,你幫幫我……”

“回頭再說,汪毓他們在裏面你有急事找他們就行。”沈未瀾心裏着急,語速飛快地抛下一句後便幾步追上喬清,“小喬!”

陳肅沒想到喬清說的是真的——沈未瀾竟然真的走得這樣幹脆,他甚至都沒回頭看一眼、沒有半分猶豫地就将他丢下,迫不及待地追着另一個人出去。

他這樣輕易地就抛下了他。

這一刻,陳肅回國之前所抱有的那麽一點虛無缥缈的期望、他所自恃的那麽點仰仗,都在沈未瀾轉身的這一瞬間宣告破産,化作冰冷的利箭,調轉勢頭深深地刺向他。疼得他痙攣着蜷起身子,無力地靠着牆緩緩滑坐到地上。

不……又或許,他早已經被抛下很久了。

喬清正在等電梯,沈未瀾沒費力就追了上來,連聲追問:“發什麽了?小喬,你怎麽突然——”

“問你前男友去。”喬清冷冷道,跨進電梯裏。

“什麽前——小喬!”沈未瀾不管不顧地也跟着要擠進電梯,卻被喬清一把推出去。沈未瀾已經很久沒見喬清生氣了——不,或者說喬清就沒對他生氣過。

沈未瀾愣愣地看着喬清劇烈起伏的胸膛和隐隐泛紅的眼眶,他像是壓抑着什麽一樣緊緊咬着牙,面頰都繃緊了。

沈未瀾張了張嘴,聲音不由自主地也帶上了顫音:“小喬……?”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電梯門已經合上了。

喬清徑自去停車場開了車,他像是吃雞結束後一樣不斷複盤剛才的戰況,有些後悔:【你說我是不是演過了?】

【有一點兒。】白蓮花委婉地表示認同,【先發制人挺好的,但是紅眼睛那裏有那麽一點點、些微些微的……過了。】

【我就知道……】喬清嘆了口氣,【……算了,也沒什關系,沈未瀾沒看出來就行。】

【他看不出來的。】白蓮花信誓旦旦道,【他是個憨批。】

長夜漫漫,喬清閑着也是閑着,索性去找另一個姓沈的打發時間,随即打去電話,那頭很快接起來:“喬清?”

“沈昀亭,你在哪裏?”

“公司,怎麽了?”

“沒,去找你喝酒。”

喬清挂了電話,順路在超市買了一提冰啤酒帶到沈昀亭辦公室。

他進去的時候沈昀亭正站在門口等他,見他過來便迎走上前,“怎麽了?”

“喝酒。”喬清把啤酒放到桌上,拿過開瓶器打開。

看出他不想說,沈昀亭也沒再多問,可是帶着他在沙發上坐下後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喝了酒開車過來的?”

喬清:“……”

“沒有,我都還沒來得及喝!”

他看起來像是生氣了,沈昀亭連忙安撫,“沒、我沒怪你的意思——那你剛才是和未瀾在一塊兒?”他放輕聲音,“他惹你生氣了?”

喬清不說話了,咕嘟咕嘟喝酒,一邊還不忘再開一瓶分給他。

沈昀亭接過去喝了,他已經許久沒喝啤酒,第一口時皺了下眉,就聽喬清問道:“這麽晚還在加班?”

“沒有,本來也準備要走了。”

“哦。”喬清說,又嘆了口氣,“唉,你這天天加班的,以後可怎麽成家啊。”

沈昀亭笑了,“你還挺為我操心。”他喝了幾口酒,又說,“不需要成家,現在就挺好。”

喬清頭頂問號:“現在好在哪??”

沈昀亭說:“加班完了喝個酒,吃個夜宵,挺好。”

“自甘堕落!”喬清痛心疾首地批評他,“完了,我把你帶壞了。”

沈昀亭笑,似乎是因為夜晚的緣故,他的腦子也開始疲倦了,情緒逐漸外露起來。

“也許這才是真的我。”

“哇哦,”喬清怪叫一聲,但下一秒就被自己的怪聲逗笑了,“這麽野的嗎?不錯,我喜歡。”

沈昀亭也跟着笑,他覺得這樣有些傻,明明沒什麽好笑的,但他就是忍不住嘴角上揚。沈昀亭和喬清碰了下杯,厚實的啤酒玻璃瓶撞出清脆的聲響。

“那也沒有要娶一匹馬的人來的野。”他少有的反駁起喬清來,“精靈王同意了嗎?”

喬清揚起下巴:“你覺得有誰會拒絕我的求婚?”想了下覺得不夠嚴謹,又補充說,“哪怕是一匹馬。”

沈昀亭:“……”

他再次和喬清碰杯表示敬仰。

喬清整整買了一箱的玻璃瓶啤酒,一共24瓶,兩人連幹了□□瓶後覺得有些餓,又叫了燒烤和甜品,然後将剩下的啤酒全部空瓶。

喝到最後他們沙發也不坐了,又跑到落地窗旁邊坐在地上接着喝。

“在辦公室喝酒真舒服。”喬清感嘆,“沒什麽比破壞規則更有趣的了。”

“你可以随時過來,”沈昀亭說,“這裏的規則全憑你随心。”他也喝得多了,斜斜地靠着落地窗,眼前像是籠了層霧氣一樣,看不真切。

沈昀亭用力眨了幾下眼睛,喬清在他眼裏重新清晰起來,他松了口氣,臉上露出笑來。

喬清瞅他幾眼:“沈昀亭你、你傻笑什麽?”

“笑你喝醉了。”

“我沒有!”

“你舌頭都大了。”

“我——我沒有!!”

他急着要站起來證明自己,卻因為起得太猛而腦袋一暈,踉跄幾步險些要摔倒,張牙舞爪地伸手要扶住窗戶。沈昀亭忙起身去扶他,結果卻吃不住喬清的重量,兩個醉鬼摔成一團。

喬清墊在最下面,後腦勺被沈昀亭的手掌護住,卻還是疼得嗷了一下,腦袋頓時更加暈乎。

“醉了醉了真醉了……怎麽喝啤酒也能……喝醉……”

喬清哼哼唧唧地發着牢騷,沈昀亭手臂撐着地板,怔怔地看着身下的青年。

這是一張連月光都會忍不住想要親吻的臉,盡管沈昀亭并不是所謂的“顏控”,但在目光望向他時,仍會不自覺地多停留幾分。

喬清愛笑,他的眼睛也愛笑,漂亮的桃花眼彎成月牙,說不出的明朗活潑。

沈昀亭微微抿唇,将喬清快要垂到眼睛上的碎發撥開。這小醉鬼還在自說自話,叽裏咕嚕的團在一起,聽不清在說什麽。

“……喬喬。”他輕聲叫他。

喬清聽話地仰起頭:“昂?”

“你……”沈昀亭說,“有喜歡的人嗎?”

“有啊!”喬清用力點頭,“精靈王精靈王!我的未婚妻!!”

沈昀亭失笑,“精靈王是馬。”

“精靈王精靈王!”

沈昀亭:“……”

他最終還是放棄了和醉鬼講道理,把喬清拉起來,用殘存的理智思考該怎麽把兩人弄回家。

思考。

思考。

思考。

久久的靜默後,沈昀亭嘆氣,喬清已經躺在他旁邊呼呼睡了過去。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

好在他們中午會在休息室午睡所以有兩張毯子,沈昀亭拿來給喬清蓋上,把暖氣溫度調高。

他本想把喬清挪到沙發上,但那沙發午休小睡還行,睡上一整晚會怕會滾下來不說,180+的身高窩着也不舒服,倒不如直接睡在地上。

沈昀亭背靠着落地窗坐在喬清身邊,給自己蓋好毯子後也閉上了眼。

坐着睡覺本該是不舒服的,但奇異的是,他今晚卻睡得特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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