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陳肅無時無刻不在夢想着永遠擺脫他那個賭鬼父親的陰影, 恨到極致時也曾想他如果死在外面就好了,省得拖累他和母親。但等到真正冷靜下來之後,陳肅卻也知道這不過是奢望罷了, 從未真正想過會有實現的這一天。
所以在沈未瀾告訴他事情了結了的時候, 陳肅怔愣了許久, 腦海裏思緒萬千, 久久回不過神。半晌, 他眼裏的情緒慢慢平息下來。
“那就好。”他故作冷淡地說。
“這次事情都是小喬出的力, 不——不止這次。”沈未瀾說, “你也知道,小喬幫過你許多次了。所以不管怎麽樣, 你都應該好好謝謝他, 請他吃頓飯。”
陳肅原本還靜靜聽着, 直到聽沈未瀾說到喬清, 面色頓時一僵。
電話那頭一片死寂, 沈未瀾聽他不說話,又說:“陳肅, 不管怎麽樣,你對小喬都不該是現在這個态度。”
他接連兩句教訓似的話令陳肅心裏不快,難堪之餘更多的是不忿。他僵硬道:“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喬清對我也沒有多和顏悅色。”
沈未瀾皺了皺眉,還是盡量心平氣和道:“小喬性格直爽,有時候心直口快了點, 但他對你沒有惡意。你也知道, 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幫你。”
“那我對他就有惡意了?”陳肅反唇相譏, 沈未瀾話裏的不耐令他嘴唇微顫,終是忍不住失控道:“他處處對我刻薄, 而你卻只會說‘小喬性子直’、‘小喬不過有什麽說什麽’,小喬這小喬那,好像他什麽都是對的!”
沈未瀾本不欲回他,他只想快刀斬亂麻做個了結。只是看陳肅這樣诋毀喬清,臉上不由也帶上幾分怒意,說道:“小喬哪裏不對?他幫你幫得還不夠多嗎?!不管是上次在公司還是後來——”
“他幫我?”陳肅怒極反笑,“不過是炫耀他的能耐,高高在上的施舍罷了!你以為他有多好心?!”
“陳肅,”沈未瀾難以置信,“你怎麽會這樣想——你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這句诘問讓陳肅瞬間沉默,他意識到自己不能再說下去——如果他還不想把這局棋走死的話。他閉上嘴,一言不發地挂了電話。
***
喬清收到陳肅發來的微信時一點都不覺得驚訝,倒是白蓮花大驚小怪地叫道:【他請你吃飯??請你??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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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清唔了一聲,白蓮花又問:【那你要去嗎?】
喬清笑了一下,【去,為什麽不去?】
白蓮花愣了愣,疑惑道:【我以為你懶得搭理他……】
【陳肅他爸這事兒确實不是什麽大事,犯不着和他計較。】喬清說,【但“舉手之勞”這種話當然只能我來說,還輪不到他這麽想。他謝我是應該的,請我吃飯也是應該的。他既然請了我當然去,不然合着我白幫他那麽多次了?】
可是光是想想陳肅和喬清坐在一起吃飯的樣子,白蓮花替人尴尬的毛病就又犯了,它反複撓頭,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能支支吾吾道:【也、也對哈……】
不一會兒沈未瀾也來了電話,喬清說了吃飯的事兒,讓他也一起去。
沈未瀾受寵若驚:“我跟你一起去?”
“那可不,這功勞我可不能獨占。”喬清笑,低着頭慢條斯理地給嬌嬌順毛。沈未瀾當然得去了,兩個人的棋局有什麽意思,當然得多個賭注才好玩了。
“那我明——”
“唔,等一下,”喬清把手機拿開了些,凝神聽了聽外面的動靜,“家裏好像有人來了,我先下去打個招呼。”
他挂了電話,一骨碌站起來,帶着嬌嬌走出房間。
這幾天喬清都住在爺爺家,本以為是喬老的棋友來找他下棋的,結果走到欄杆邊就看見沈昀亭提着一個大禮盒站在門口。喬清也不出聲,就趴在欄杆上往下看,等着他什麽時候能發現自己。卻見沈昀亭下一秒就若有所感似的擡頭望過來,兩人對上眼神,喬清露出笑來,朝他高興地又是揮手又是比心。
“小沈啊,”喬老說,“站門口傻笑什麽呢,快進來。”
客廳的位置在樓梯正下方,雖然知道爺爺看不到自己,但喬清還是條件反射地縮了下腦袋往後躲了一下。嬌嬌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跟着他往後退,一邊困惑地擡頭看了眼主人。
喬清正了正臉色,領着嬌嬌走下樓。
“爺爺。”他叫了一聲。
“小喬,快過來,”喬老朝他招手,“你沈大哥來了。”
喬清站到喬老身邊,老一輩的人都重輩分禮貌,可是……
他和沈昀亭對視一眼,一憋再憋,實在叫不出‘沈大哥’這三個充滿江湖氣息的字。
喬老見他傻站着不叫人,以為是害羞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奇怪道:“這孩子,今天怎麽反倒拘謹起來了。”
喬清撓了撓頭,只得聽話地叫了聲哥。
他叫得順口,沈昀亭卻是硬着頭皮應他的,雖然兩人剛認識那會兒喬清沒少嘴甜地叫他哥,但現在畢竟在一起了,再叫哥就有些……
……等等,他們算是在一起了嗎?
喬清問完好就坐到了一旁,沈昀亭将手裏的禮盒遞給喬爺爺,“喬老,這是武夷山母樹大紅袍茶葉,前段時間碰巧得了些,想起您喜歡品茶,便來借花獻佛了。”他一邊說一邊分神去看喬清,喬清佯作低頭看手機的樣子,卻趁喬爺爺低頭看茶葉的時候沖沈昀亭眨了眨眼,說不出的靈動狡黠。
沈昀亭怔了一下沒反應過來,被喬清的眼神勾得心裏癢癢,正要回應他,卻見喬老又擡起頭來,笑呵呵地和他誇贊這茶葉。
沈昀亭連忙收回不安分的眼神,喬清拿了燒開的水給他泡茶,紫砂壺淌着細流斟進骨瓷茶杯裏。
沈昀亭:“謝謝。”
喬清擡眼看他,笑得露出小虎牙:“不客氣,哥。”
沈昀亭對上他的眼神,越發心不在焉起來。他拿起杯子喝茶,卻不小心被燙了嘴,又不敢表露出來,硬是咽了下去。
“……好茶。”沈昀亭違心地說,“剛喝下去的時候有些苦,卻不會覺得澀,反而有些甘甜的味道返上來。”他背書似的念出自己來之前在網上查的資料,其實沈昀亭并不懂茶,這也不是別人給他送的,而是他自己到處找人搜羅來的。
喬老哈哈大笑起來,自己又啜飲了一口,又是贊不絕口道:“我聽說這大紅袍母樹迄今為止只剩下不到10棵,可是有價無市的東西,小沈費心了。”
“哪裏,您太客氣了。”
沈昀亭讨人開心的方式和喬清不同,他不只是像喬清那樣嘴甜而已,倒是在背後真費了功夫的;态度也真誠,顯得親近又不會過分熱絡。
喬清捧着杯子笑,一邊聽兩人聊天,時不時插上一嘴。沈昀亭幾次三番地看向他,喬清就一本正經地和他對視,喬老看見了,又去拍喬清的手背,說:“小喬這孩子,這段時間也跟着他爸去公司做事了。進了公司就和之前不一樣了,以後和沈總交流的機會也多,小喬呢,年紀也小,還得麻煩小沈多費心。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沈總還得多多包涵。”
喬老就喬清這麽個孫子,自然當個寶似的疼,逢人就讓他們多照顧多提攜。沈昀亭作為晚輩哪裏擔當得起,又是一陣謙虛,喬清卻毫不客氣地沖他一笑,說:“對,以後麻煩哥的地方還多着呢。”
“诶,這孩子。”喬老哈哈一笑,責備似的拍下他,喬清張嘴就要辯解,卻聽沈昀亭道:“沒關系,都是自己人,該麻煩的時候盡管麻煩。再說我……”喬清似笑非笑地擡眼看過去,沈昀亭面色鎮定地把話說完,“我也沒把喬喬當外人。”
見他這樣識趣,喬老自然是開心。三人又聊了一會兒,然後喬清說:“爺爺,您先喝着茶,我和沈昀亭帶嬌嬌玩飛盤去。”
喬老笑着應道:“好,好,去玩吧。”
喬老喜歡釣魚喜歡種菜,所以後院不僅有個大池塘,還寬闊得很,足夠嬌嬌撒歡。喬清扔出飛盤,斜眼看了眼沈昀亭,調侃道:“你的速度倒是快,這就來讨好我爺爺了?”
沈昀亭輕咳一聲,摸了摸鼻子說:“防患于未然。”
嬌嬌咬着飛盤朝喬清飛奔過來,喬清接了飛盤又扔出去,沈昀亭站在他旁邊,說:“喬喬,剛才在裏面……”
“嗯?”
“……”沈昀亭說,“你一直看我。”
喬清理直氣壯:“怎麽了,我不能看你嗎?”
沈昀亭:“……”
他轉頭看向這個又在戲弄他的小混蛋,偏偏這小混蛋眉眼含笑,一雙桃花眼彎成月牙,叫人生不起氣來。
沈昀亭看着喬清,忽然湊過去親了一下他的嘴唇。
喬清被他吓了一跳,連忙轉頭四下張望,見沒人才松了口氣,狠狠瞪了眼沈昀亭道:“你是吃了豹子膽了?”
沈昀亭說:“我們出來的時候喬老正在忙着燒水倒茶葉沏新茶,保姆在廚房做飯,傭人在樓上拖地板,這個時候沒人會出來。”
喬清一時語塞,悻悻地嘟囔道:“你做起壞事來倒是得心應手,經驗還挺豐富。”
沈昀亭笑,“以後多的是做壞事的時候,總得提前積攢點經驗。”
這話裏仿佛帶着某種暗示,喬清看向他。沈昀亭是正經人,正經人連開這種撩撥人的玩笑時也是一副義正辭嚴的模樣,可是他的目光卻是平日裏少見的溫柔,比天邊的晚霞還要柔軟。
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糾纏着誰也沒有先錯開視線,讓本就帶了幾分暧昧的氣氛更加升溫。
已經将飛盤叼回來的嬌嬌使勁把飛盤往喬清手裏塞,喬清別過臉,接過後将飛盤扔出去。
沈昀亭忍不住笑意,“喬喬——”
“要論做壞事,”喬清不服氣地道,“你可比我差遠了。”
他彎下腰把嬌嬌又遞過來的飛盤扔在地上,揉了揉它的腦袋說,“自己玩一會兒。”
院子的角落裏有一面用來作裝飾的葡萄藤架,後面放了種地的工具。喬清拉着沈昀亭來到架子後面,架子上爬滿了翠綠色的葡萄藤,倒垂下來遮蔽了大半視野。
沈昀亭幾乎是立刻就猜到了喬清要做什麽,然而理智上卻又不敢相信,心髒撲通撲通跳得飛快。
夕陽透過纏纏繞繞的葡萄藤照進來,映在笑意盈盈的青年身上,他不懷好意道:“沈昀亭,看樣子你也不像是完全沒有經驗嘛。”
“不過沒關系,我不介意這個。”
葡萄的清香萦繞在鼻間,沈昀亭眼睫微顫,他感受着唇上柔軟的觸感,腦子裏迷迷糊糊地想,明明還沒到葡萄完全成熟的季節,為什麽他卻像是聞了葡萄酒味兒似的要醉了?
“沈昀亭……”
含糊的聲音從交接的唇齒中傳出。
“……什麽?”
“學到了沒,這才是做壞事。”
“……”
片刻後,兩人撥開葡萄藤走出來。
沈昀亭故作冷靜地将發麻到幾乎沒有知覺的手背在身後,喬清戲谑地看了他一眼,揶揄道:“沈昀亭,你得早點習慣才行。”
“我——”沈昀亭對上喬清的眼神,青年的面頰帶着薄紅,不知是夕陽照的還是因為……
他抿了抿唇,說道:“那是自然,壞事多做幾次就習慣了。”
喬清嗤了一聲,“你想得倒美。”
說完他就要走,沈昀亭伸手拉他,喬清回身抵住他的力道,眼睛睜得滾圓。
沈昀亭翹起嘴角,“我确實想得挺美。”
“而且,還能做得更美。”
纏繞的葡萄藤再次被撥開,嬌嬌叼着飛盤跑過來卻撲了個空,它茫然地來回踱步了幾圈 ,最終只能恹恹地咬着飛盤坐下,等主人把正事兒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