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陳肅和喬清的飯約在晚上, 他到得早,喬清準時踩點。遲到的是沈未瀾,他還有場會沒開完, 說要晚半小時到。
“知道了。”喬清應了一聲, 看着手機屏幕裏沈未瀾的臉, “不着急, 一會兒下班高峰, 你路上小心。”
“好, 我盡快。”沈未瀾說, “你餓不餓,先吃點別的。那家店的檸檬烤翅還不錯, 你先點一份吃着, 我一結束馬上過去。”
喬清挂了微信視頻, 拿過平板點了份烤翅, 又問陳肅:“你吃什麽?”
“随便。”
于是喬清點了兩份烤翅。
他餓得不行, 然而店裏滿是火鍋的香味,面前的烤翅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喬清正拿叉子撥弄着雞翅膀, 就聽陳肅說:“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
喬清用餐刀剔着雞骨頭,頭也不擡地說:“我只是來看你要怎麽好好謝我。”
陳肅:“……”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麽想的,”陳肅僵硬着道, “喬清,在沈未瀾面前裝好人是你的一貫伎倆,從以前你就——”
“聖人論跡不論心。”喬清說, 将完整的雞骨頭挑出來放到一旁, “若論心, 世上無聖人。至少我幫了你是事實,”他聳了聳肩, 果然見陳肅的眼裏帶上怒意,冷笑一聲道:“你也配拿聖人自喻?”
喬清不在意地沖他一笑,“至少在你面前……”他頓了頓,像是生怕他不夠生氣似的,又補充了一句,“以及在沈未瀾心裏,我就是聖人。”
他挑撥着陳肅的敏感的自尊心和充滿了自卑的傲氣,看着就覺得有趣,以此來打發這無聊的時間。
“我知道你喜歡沈未瀾,”陳肅說,“只是沒想到你現在的無恥程度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喬清将去骨了的檸檬雞翅放到一旁,他懶得等沈未瀾了,拿過平板點菜,就聽陳肅又說:“你明知道他看重你,卻又什麽都不說,讓他圍着你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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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好鍋底和菜後喬清把平板放到一旁,擡起頭看向陳肅,說:“是啊。”他笑,輕飄飄地道,“我樂意,沈未瀾也樂意,怎麽了,你有意見?”
陳肅一滞,搭在膝蓋上的手無意識地捏緊了,他想要反駁,卻又發現自己無從反駁,最終只能色厲內荏地冷笑一聲:“他遲早會知道你的真面目。”
“或許吧。”喬清不在意道,“又或許……就算他知道了又怎麽樣?就像那天在ktv,沈未瀾倒是知道,然後呢,又能怎麽樣?”
說話間,服務生已經将鍋底送了上來,菜品也一碟碟擺上。
“先吃吧。”喬清象征性地招呼了一聲,也不等他動筷,自己就拿過肥牛肉倒了下去。
沈未瀾來得遲,等他到的時候喬清已經煮完一輪,只剩下一堆空盤子。喬清掃了眼桌子,把剛才剔着骨頭玩的檸檬雞翅遞給他。
“給我的?還去了骨頭。”沈未瀾頓時受寵若驚,“不用這麽麻煩,下次給我留個湯底就行了。”
“行啊,鍋裏有的是。”喬清沖火鍋一擡下巴,“喝完了讓服務員再加點湯煮一鍋。”
沈未瀾笑起來,陳肅拿出平板道:“看要吃什麽,再加點菜。”
“小喬你看着點吧,我不挑食。”沈未瀾一邊吃雞翅一邊說。
沈未瀾對喬清下意識的親近讓陳肅僵硬了片刻,喬清随即接過平板,又加了幾份肉、蝦滑、毛肚和黃喉。
菜上得很快,喬清站起身要往鍋裏下肉,沈未瀾攔住他道:“我來吧。”
他既然勤快,喬清便也懶得動彈,只坐着負責吃。薄薄的肉片熟的很快,沈未瀾給喬清夾了一大筷子,又撈了滿滿一湯勺的蝦滑放進他碗裏,一邊客氣地招呼陳肅道:“快吃吧。”
陳肅安靜着不說話,喬清低頭咬了口肉片,當即就被羊肉的膻味熏得皺起眉頭,扭臉吐到盤子裏。
“羊肉?”沈未瀾說,他正給喬清把碗裏的花椒一顆顆挑走,見喬清傻乎乎地拿筷子夾着剩下的另外半坨混在一起的牛羊肉不知道該扔了還是硬吃了,沈未瀾不由笑起來,把自己的碗推過去,“給我吧。”
喬清于是幹脆利落地把羊肉丢了進去。
從始至終,沈未瀾的注意力都在喬清身上,偶有擡頭也是看向火鍋看東西熟了沒,仿佛坐在兩人對面的陳肅不存在一樣。
這樣的反應不算意外,陳肅知道沈未瀾大概巴不得和他斷絕來往。但盡管理智上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心裏卻始終有種說不出的悵然和迷茫。他不明白不過短短幾年而已,此前沈未瀾和喬清已經做了二十多年的普通朋友,為什麽會在他們分開的短短幾年裏變成這樣。
一頓飯很快就吃完了,後半程基本全程安靜,偶有交談也是沈未瀾和喬清在說話。陳肅本就不是個善于聊天的人,在沒人主動挑起話題的情況下更是沉默,就這麽安靜着吃完了飯。
走出餐廳後沈未瀾問喬清接下來去哪兒,喬清說:“蕭玥找我有事,我過去一趟。”
這個答案顯然在沈未瀾意料之外,他愣了一下,說:“嗯?哦,那……”
“你要是沒事兒的話就送陳肅回去吧。”喬清似笑非笑的眼神在陳肅身上滑過,“他家住得遠,回去不方便。”他體貼地說,像是有着一大袋糖果的小孩兒滿不在乎地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一顆分給他。他不在意那點糖果,扔給他和扔地上是一樣的。
将兩人安排得妥妥當當後,喬清徑自坐上車離開了。
突如其來的任務——尤其是這是個來自喬清的任務,更讓沈未瀾措手不及。他下意識地和陳肅對視一眼,陳肅從他意外的眼神裏看出了這個事情完全不在他的考慮中,但也許是他早已經體會過了這樣的冷淡,因此還能勉強在當下克制住臉上的神情,留住最後的一點體面。
“我們走吧。”
“好。”沈未瀾說。
兩人一路無話,陳肅盯着車窗前擺着的搖頭晃腦的藍胖子擺件,腦海中浮現出剛才喬清看着他笑的樣子,分明就是有恃無恐。安靜半晌,陳肅說:“我不打算回美國了。”
“嗯?”沈未瀾偏了下頭,“哦,留下也挺好的,這年頭國外不比國內好混。”
陳肅說:“你也覺得我留下比較好?”
沈未瀾一頓,說道:“我當然覺得你出國發展好,只是阿姨生着病,身邊也離不開人照顧。”
他說得很委婉,但話裏的意思已經足夠直白。如果陳肅還是以前的他,此時必然已經自覺難堪,識趣地不再追問。但現在的他卻只是垂下眼睛,低聲道:“那當初我選擇出國,你也覺得比留下好?”
“之前和現在情況不一樣,沒什麽好比的。”沈未瀾說,他們已經到了陳肅家的路口,他找了個路邊的停車位側方停好,将車門鎖打開。
“是嗎。”陳肅說,“有多不一樣?”
他似乎并沒有要下車的意思,沈未瀾終于轉頭看向他,說道:“之前我們在一起,現在不是了。”
其實在這之前,沈未瀾也覺得和陳肅提及過去的事情會有些奇怪,畢竟——前男友這種生物和關系總是格外敏感的。但這會兒真正聊起來,他卻發現自己竟然意外的平靜,全然沒有之前所預想的尴尬發生,他看着陳肅就像是看着任何一個過去的同班同學一樣。
但陳肅顯然不太能接受這種轉變,理智告訴他現在最好馬上下車離開,別讓兩人之間的關系弄得太難看。但是他沒有這麽做,陳肅也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一種什麽狀态,他覺得自己的大腦格外冷靜,靈魂卻又似乎游離在身體之外,旁觀着他問出那句話:“所以,現在你喜歡喬清?”
他雖然加了個連詞,但前後的話卻并沒有什麽邏輯關系,話題的突然轉換讓沈未瀾愣了一下,然後他抿了抿唇,坦誠道:“是。”
“他知道嗎?”
“他不知道……”沈未瀾猶豫着說,“應該。”
陳肅笑出了聲,他想到剛才在餐廳時喬清和他說的那些,頓時更覺好笑:“你這麽了解他,我以為你應該足夠确定。”
要說誰最了解喬清,除了他的父母以外自然非沈未瀾莫屬。沈未瀾知道喬清對人際關系十分敏銳,并且處理起來也游刃有餘,通俗來說就是所謂的“高情商”。沈未瀾沒有刻意遮掩,如果連歸國不久的陳肅都能看出來,喬清沒道理一無所覺。
可喬清表現出來的,又确實是“一無所覺”。
陳肅看着兀自出神的沈未瀾,他止不住地感到荒唐和可笑,看來不只是他被喬清戲弄,原來連沈未瀾也一樣被耍得團團轉。
“喬清知道,我們聊過,不然我也不會來問你。”陳肅說,他壓抑着心裏那股湧動的惡意,竭力讓自己顯得平和,如同在陳述一個與他無關的事實,“但我不知道他為什麽不和你坦白。”
陳肅了解沈未瀾,輕易地就把握了他的思想,埋下懷疑的種子。
“更何況,如果我能看出來你喜歡他,他當然也能。”
***
周五下午,沈昀亭去喬清辦公室接他下班。
他敲了敲門,聽見裏面應了一聲:“進來。”
企業裏的辦公室大多是大同小異的商務簡潔風,但喬清的辦公室自然也随着他的喜好而擺上了各種哆啦A夢擺件,比如桌上受太陽能驅動而搖頭晃腦的藍胖子,比如書架上的手辦,還比如窗戶上挂着的藍胖子公仔。
沈昀亭第一次見時還詫異了一下,但喬清只是攤手道:“工作之餘看到喜歡的東西會讓心情愉悅,可以提高效率。”
沈昀亭失笑,“你也是用這個理由應付秘書和其他高管的?”他知道肯定也有其他人提過這個問題。畢竟辦公室不只是給提供給喬清自己,也不僅代表着他自己。
喬清挑了挑眉,慢吞吞道:“哦,那我的說法可要不客氣多了。”
比如……
“我說,這是我的地方,不止這間辦公室——整個公司都是,我做事憑什麽要在乎其他人怎麽想。”
“當然,我也能說一些‘公司形象不取決于總裁辦公室長什麽樣子’之類的套話來上價值,但是——”
“何必麻煩自己呢,畢竟這是我的地盤。”
喬清說這話的時候就靠坐在辦公椅裏,手肘搭在扶手上,垂着眼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的冷漠。但擡眼看向沈昀亭時他便露出笑來,眼裏帶上沈昀亭熟悉的朝氣與明朗,固然顯得有些盛氣淩人,卻并不惹人煩。
“年輕氣盛——當然得年輕人才能氣盛了。”喬清說,沖他眨眨眼,“這是特權,沒什麽不好。”
“沈昀亭?”
“喂,你發什麽呆呢?”
沈昀亭猛地回過神來,喬清好奇地瞅着他,問道:“怎麽走神還能笑,在想什麽好玩的事情?”
沈昀亭收斂思緒,說道:“在想你。”
喬清:“……嗯?”
他忍不住笑:“你說起情話來倒是越來越順口了。”
沈昀亭耳根一熱,想說這是事實不是情話,但到底沒說出口,走到喬清面前倚着桌子道:“要走了嗎?”
他們約了今天一起吃飯和看電影,沈昀亭特意來接他。
喬清靠坐在辦公椅裏,朝他伸出手。
沈昀亭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随後右手擡起,試探着放到他手上。
喬清握住他的手拉向自己,沈昀亭順着他的力道向前傾身,随後就被他扯住了領帶拉上前來,沈昀亭仍然僵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道:“這是在辦公室。”
“我知道。”喬清笑得兩眼彎彎,無辜道,“我又沒做什麽。”
他低頭認真地給沈昀亭整理領帶,親密交纏的呼吸令沈昀亭坐立難安,偏偏喬清又沒有任何動作,整理完領帶又去整理衣領,就這麽似有若無地撩.撥着,遲遲不開展下一步,讓他心裏發癢卻又無計可施。
但是——當然沒有下一步了。
喬清反複捋着那領帶,藏藍色的領帶在他手上繞了一圈,明與暗的反差顯得冶麗異常。
沈昀亭喉間微緊,終是按捺不住,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喬清的眼睛,低聲道:“喬喬……”
一向平穩的聲音此時轉了個彎,尾音拖長了些,像是在求饒,更像是祈求。
喬清眨了眨眼:“怎麽了——”
沈昀亭呼吸急促地擡起他的臉吻上去,喬清笑開,貼着他的唇含糊不清道:“我喜歡你系領帶,沈昀亭。”
“……好。”沈昀亭應他,“以後我都系上。”
這時外面突然有人敲門,但許是剛才的氛圍旖旎太過,沈昀亭竟然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仍向前傾着身子。但喬清反應卻快,等那人推門而入時他已經往後一仰退開了些,正神色自如地擡手幫他整理衣領,自然從容得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喬總,有幾份文件需要您簽字。”
沈昀亭怔怔地與喬清對視,青年眼裏全是笑意,而後他放下手,一推他肩膀。
沈昀亭這才意識到要直起身子,他竟不知自己向來理智冷靜的腦子已然成了一團漿糊,不由尴尬起來,掩飾什麽一樣地幹咳一聲,站到喬清身後。
“辛苦了。”喬清說,從秘書手上接過文件,仔細地一頁頁翻看閱覽,然後在落款處簽上自己的名字,“不早了,讓大家下班吧。”他将文件遞回給秘書。
“謝謝喬總。”
秘書轉身出去了。
“我們也走吧。”喬清回頭看向沈昀亭。
“好。”
晚上吃的是日料,上好的藍鳍金槍魚口感清爽,味有回甘。雖然脂肪含量比其他金槍魚多些,卻絲毫不顯油膩,味道鮮美,入口即化。
吃過飯後,他們又去看電影。
電影票是沈昀亭定的,看的是喬清喜歡的驚悚恐怖片。他特意挑了一部評分和口碑都高的電影,音效和特效畫面确實足夠唬人。沈昀亭端坐在座位裏,随後就感覺搭在扶手上的手被人握住了,他轉過頭,對上喬清的眼神。
“害怕嗎?”
喬清湊過去問。
現在是晚場,又是恐怖片,全場除了他們以外就只有遠遠縮在最後一排的另一對情侶。沈昀亭說:“還行。”然後下一秒就被突然竄出來的怪物吓得一抖,看得喬清悶笑出聲。
他們小聲說話,本就挨得極近。喬清一仰頭就親上了他,沈昀亭又挨近一些,兩人在主角團們的慘叫聲中交換了一個吻。
“好甜。”喬清舔舔嘴唇,“把你的飲料給我喝一口。”
進電影院之前喬清買了杯焦糖咖啡,沈昀亭喝的是超莓冰沙,三種莓果混合的濃郁香氣讓他成了個行走的大草莓,稍一挨近就甜得不行。
沈昀亭知道喬清說的是果汁,沒有別的意思,但還是被他帶笑的聲音蠱惑了一下,再度靠過去追逐上他的唇,順利索要到了一個深吻。
“你也很甜,喬喬。”他啞着聲音說。
電影結束後已經是晚上十點多,喬清刷着手機,看到沈未瀾在他們四個人的群裏抱怨他發了燒腦袋難受,便問他吃藥了沒。
沈未瀾很快回複:【家裏沒備藥。沒事兒,只是低燒,睡一晚上就好了。】
喬清沒說什麽,和沈昀亭分別後,他去藥店買了藥,驅車去沈未瀾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