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相比起進退有度的沈昀亭, 沈未瀾可就要莽得多了。
喬清是被開門聲吵醒的,帶着起床氣地就抄起枕頭砸了過去:“沈未瀾!”
精準命中目标。
沈未瀾抱着枕頭對門口的喬父讪讪一笑,在喬父關上門後才麻溜地跑到床邊蹲下來。
“小喬——”
“你吵死了!”
“你、你躲了我好幾天……”沈未瀾委委屈屈地扒拉着床沿。在喬清的怒視下, 又嗫嚅着憋出三個字, “對不起。”
喬清恨恨地拉高被子蒙過頭, 末了, 氣沖沖的聲音從被子裏傳出來:“我什麽時候躲着你了, 你見我躲過誰?!”
沈未瀾忙改口:“沒沒沒有, 不是躲, 是、是把我轟走好幾次了。”
被窩裏沒聲音了,沈未瀾眼巴巴地瞅着, 雖然他們小時候經常在被窩裏竄來竄去地玩耍, 但現在顯然已經不再合适……了吧?
就在他試探着掀起被子一角的時候——
“你敢上來你試試!”
沈未瀾啪一下又把被子合上。
十分鐘後, 喬清頂着鳥窩頭從被子裏鑽出來。
“大清早的, 你來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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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未瀾呃了一下, 心虛地撓了撓頭。其實他也沒什麽要幹的,只是喬清不冷不熱的态度實在讓他心慌得很, 克制不住的胡思亂想。所以他就跑了過來,就算是吵架挨揍也比自己在家扯花瓣強多了。
“我……”他說,“我來看看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生氣。”喬清嘟囔, 下床将窗簾和窗戶打開。
沈未瀾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喬清仰面迎接撲面而來的陽光,深深地舒了一口氣, 面色舒緩不少。
“沈未瀾, 這麽多年了, 我什麽時候真的生過你的氣。”
青年站在陽光裏望着他笑,笑得沈未瀾眼睛發澀。這麽多年了, 喬清從沒哪一次肯真的和他生氣,他總是對他好。這讓沈未瀾既甜蜜又心酸,因為同時他也無比清楚地知道,喬清永遠都只會把他當朋友那樣對他好。
他的好讓他越陷越深,可他們終究只能是朋友。
沈未瀾從沒一次覺得朋友兩個字如此諷刺,他咧開嘴笑了笑,“是啊。”最終還是忍不住哽咽,他迅速地背過身深吸了一口氣,好在喬清正扒拉着欄杆往外張望,并沒注意到他。
“下去吃早餐吧,小喬。”他輕聲說。
朋友就朋友吧,至少他們能一直光明正大地玩在一起,說不定以後如果喬清結婚了他還能陪着進禮堂站在旁邊,也挺好。
等到兩人下樓時喬父已經在餐桌前坐好了,對沈未瀾道:“是不是還沒吃早飯?坐下一起吃吧。”
沈未瀾當然是求之不得,加上本來就和喬家關系熟得很,于是也不推辭,順勢往椅子上一坐,“好嘞,謝謝伯父!”
他有心要表現,又是幫喬清盛粥又是幫喬父拿餐具。喬父也神情和藹地看着應着,說道:“幾個月沒見,未瀾懂事不少。”
“哪裏哪裏,都是應該的。”沈未瀾腆着臉謙虛,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又殷勤地幫被粥燙到了的喬清遞紙巾。
喬父不動聲色地看他們一眼,說道:“小喬确實得有人照顧我才放心。”
沈未瀾一拍大腿,正要說“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就被喬父笑眯眯地截了話頭,說:“小喬年紀也到了,是時候找個女朋友互相幫扶互相照顧。”
沈未瀾差點咬到舌頭,他幹笑兩聲,“這、哪哪——不着急不着急,小喬還小着……”
喬父慈祥道:“未瀾喜歡什麽樣的姑娘,我也幫你留意留意。”
這會兒就算沈未瀾再傻也知道喬父來者不善,徹底不敢說話了,早餐的下半場除了社交必須的交談以外全程安靜如雞。
吃完飯後沈未瀾便火速告辭離開,結果他前腳剛走,沈昀亭後腳就提着東西帶着小金毛上門拜訪。喬清将他引進客廳,沒等沈昀亭打招呼喬父便淡淡道:“哦,小沈啊。今天公司不忙?”
沈昀亭不是沈未瀾那樣的憨批,只這第一句話他就敏銳地察覺到喬父的不喜,放下東西客套完後就一把撈起棉花糖幹脆利落地告辭走人。
喬清正好奇地打開袋子看沈昀亭拿了什麽來,擡頭就對上喬父似笑非笑的臉,下意識地就把蓋子蓋上了,“……爸?”他咳嗽一聲,又把盒子打開來,“是個水頭特別好的玉如意擺件,這翠色您肯定喜歡,不如——”
“一般。”
喬清:“……”
“拍個照發給助理,讓他挑個差不多的東西回過去。”
“哦。”喬清摸摸鼻子,“那爸,我先上班去了。”
“去吧,慢點開車。”
喬清沒有多拖延,拿起鑰匙就走了。到公司時時間還早,他從車上下來,正看見沈昀亭抱着小金毛站在電梯口等他。
喬清一下子笑了,快步走過去道:“沈昀亭,你難不成是打算天天帶棉花糖來吸地下停車場的臭氣?”
“我陪着一起,它也不虧。”沈昀亭看了眼小狗崽,見喬清抱着棉花糖摸了一會兒後就放了下來,盡管有所不舍,但還是适時地收斂道,“你去忙吧喬喬,我也回公司了。”
喬清唔了一聲,挑眉道:“你跑這一趟就為讓我摸幾下棉花糖?”
“……也不是。”沈昀亭望着喬清的眼神仿佛欲言又止,他頓了頓,抿着唇道,“只是這裏人太多了。”
現在是上班時間,陸陸續續地有職工過來。盡管他們已經站在電梯旁的角落,但停車場畢竟空曠,還是十分惹人注目。
喬清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這有什麽。”
在沈昀亭混雜了不解、困惑、期待甚至是驚喜的目光下,喬清慢條斯理地擡起手——然後摸了摸他的腦袋。
“沈總,不用這麽不好意思。”喬清笑眯眯地收回手,不懷好意地沖着使勁想将他手掌拱到自己腦袋頂的小金毛擡了擡下巴,“喏,多和棉花糖學習學習。”
沈昀亭:“……”
沈昀亭努力忍住不要嘆氣:“下次一定。”
白蓮花:【小喬,任務完成了,你随時可以走。】
【知道了。】
沈昀亭的身影在電梯門的縫隙間越變越窄,喬清看着門上自己的倒影,輕輕嘆了口氣。
【舍不得了吧。】白蓮花抽抽搭搭地說,【我也覺得沈昀亭更好,他多體貼多細心多——】
喬清又是一嘆氣,【我還以為能看到小金毛長大呢。】
【……哦。】
白蓮花一下子就把哭嗝兒憋了回去。
【那、嗝、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就現在。】
【現在?!】白蓮花悚然一驚,【這麽着急?可是大結局都還沒、沒打出來呢??】
【要什麽大結局,這又不是小說。】喬清不在意道,【不過倒是也沒那麽急,等我喝完最後一杯焦糖咖啡再說。】
助理已經提前幫他定好了外賣,結果喬清剛插上吸管就接到了沈昀亭的電話,他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接,但想着這大概是最後一通電話了,索性還是接了起來。
“喬喬?”
“在,怎麽了?”
“我……”沈昀亭頓了頓,像是自己也是莫名,語氣帶着些遲疑和茫然,“我已經在回公司的路上了。沒什麽要緊事,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嗯?”喬清咬着吸管無聊地晃着腿,“是不是低血糖了。”
“……不是。”沈昀亭無奈一笑,“沒什麽,挂了吧,不打擾你了。晚上我帶棉花糖去找你。”
他不想讓喬清感到糾纏,很快就挂了電話。倒是喬清看着手機有些莫名,【這算什麽,第六感?】
正和白蓮花嘀咕着,手機又響了,這回是喬啓澤。
“喬清,我是喬啓澤。”
喬清一愣:“啓澤堂哥?怎麽了,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沒有,就是和你告個別,我要出發去機場了。”喬啓澤說,嗓音是一貫的溫柔,卻因為電流的雜聲而聽得不太真切。喬清困惑地看了眼手機屏幕上滿格的信號欄,緊接着就聽喬啓澤解釋:“抱歉,我這兒信號不太好。”
“啊,啓澤堂哥,我——”
“下次再見,喬清。”
“诶?哦好,下次——”
話沒說完,另一頭就只剩下了忙音。
喬清看着手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半分鐘後,他把咖啡往桌上一拍:【算了,馬上走吧。】
【嗯?】白蓮花疑惑,【你不等等看沈未瀾會不會打電話?】
【不等,不會。】喬清說,【他是個憨批。】
白蓮花:【……雀食。】
喬清伸了個懶腰,他最後捧起焦糖咖啡喝了一口,卻聽外面傳來敲門聲,然而喬清還沒來得及應聲,外面的人就徑自推門走了進來。
“喬喬,我還是——”
喬清也是第一次在脫離世界時被人打斷,他也愣住了,随即就見沈昀亭的神情瞬間凝滞在臉上,“……喬喬?”
喬清低下頭,看見自己變成半透明的狀的身體。
“——喬喬!”
再擡眼時就見沈昀亭神色驚慌地朝他撲來,但已經來不及了,所有的人和物都像是突然扁平化的紙片一樣滑稽地被鑲嵌在一個二維平面裏。周遭的世界如同剝脫的牆皮一樣一點點地撕裂、破碎,最後散落在空氣中,化作塵埃,帶走這世界所有的線條與色彩。
世界收束。
***
“向景鴻先生,你願意承認接納喬清為你的合法丈夫嗎?”
“願意。”
“喬清先生,你願意承認接納向景鴻為你的合法丈夫嗎?”
“……”
“喬清先生,你願意承認接納向景鴻為你的合法丈夫嗎?”
“……”
“……喬清先生?”
在賓客們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之前,一道清朗溫潤的聲音回答道:“我願意。”
直接穿越到自己的婚禮現場上,喬清也是頭一次。
他捂着疼得快要裂開的腦袋靠坐在沙發上休息,不遠處在典禮結束回到休息室後就馬上脫掉結婚禮服的是他的新婚丈夫向景鴻。男人氣質非凡,容貌俊美,卻是面冷如霜,自進來後就當喬清是空氣一樣,看都沒看一眼。
和沈昀亭不同,如果說沈昀亭的冷漠是疏離但平和,他不會讓人想要主動接近,卻也不會讓人抗拒接近;而向景鴻的冷漠是尖銳的、鋒利的,明晃晃地告訴着喬清——別靠近我。
這次的喬清不再是開局天之驕子設定,他本是向家司機的孩子,父親因在一次針對向景鴻及其父親向琛的綁架案中為父子二人争取逃生的時間而與綁匪同歸于盡,當時的喬清已經十二歲了,是一個不上不下、說叛逆不叛逆,卻也已經形成了較為穩固的三觀和人格的年紀。
那場悲劇發生後,本就患有人格分裂的母親病情更加嚴重,不得不住進精神病院治療修養。向家也感激喬清父親的付出和犧牲,主動攬下了對喬母的照看義務,也願意收養喬清。當時已經退居二線的向老紅着眼眶将喬清摟在懷裏安慰,許諾他以後就是向家的第二個孩子,是名正言順的二少爺,絕不會苛待他。
但出乎意料的,喬清卻拒絕了這個提議,他不想做向家的二少爺。如果可以的話他更願意和向老住在一塊兒,把他當做自己爺爺那樣照顧,但不改姓氏不入戶口,他還是自己父親的兒子。
向老當然沒有異議,于是喬清就這麽安頓了下來。他乖巧又懂事,俘獲了向老的芳心自不必說;就連向琛夫妻也對他疼愛不已,一來他不姓向,與向家本家之間不存在利益紛争;二來他性格溫和周到,将向老照顧得妥妥帖帖,是長輩最喜歡的懂禮貌、知進退的孩子。
至于他為什麽會和向景鴻結婚——那自然是老套路了,自帶癡情種基因的白蓮花逃脫不了喜歡上向景鴻的命運。原身在成年後就半遮半露地将自己對向景鴻的心思表露出來,向家父母自然樂見其成。畢竟以他們如今的地位來說已經不需要什麽政治聯姻了,最希望的就是找一個踏實又可靠的孩子陪着向景鴻。而喬清又是在自個兒眼皮子底下長大的,有向老和向琛夫妻的三重認證,可謂親上加親,沒人比他更讓人放心了。向老年事已高,最近身體更差了些,多次表露想看向景鴻和喬清結婚才能放心的意願,因此這門婚事便被提上了日程。
向景鴻自然就是原劇情的男主之一,他冷心冷情慣了,本無所謂和誰結婚。出于爺爺的意願考慮,加上他始終覺得喬清混進向家是別有用心,因而才同意了這個婚事,想把人放眼皮子底下看着。另一位男主則是向景鴻的發小梁靖。梁靖曾喜歡向景鴻,但向景鴻對他無感,甚至拒絕了他扭頭就和別人結婚。對向家情況毫不知情的梁靖将之視為羞辱,失意之下遠走他國進修制作專業,即國內通俗意義上的導演學。後來梁靖帶着新男友風光回國,天降紫微星的天賦技能點讓他在導演界大放異彩,新男友愛他,從前拒絕他的發小也在相處中慢慢愛上了他,接下來喬清不用看也知道,又是一段“今天你對我愛答不理,明天就讓你高攀不起”的老套故事。
快有“發小”ptsd的喬清略過感情直接複盤劇情,其實更準确地說——這個故事裏的原身應該是朵少有的不因愛情而上頭的黑蓮花,才十二歲就知道避嫌往後的家産之争拒絕收養,轉而抱住了向老的大腿。長大後也不走向家安排的路子,跑去學了和企業管理完全不搭邊的鋼琴,通過砸錢進了名校。結果發現自己的那麽點天賦實在不足以支撐鋼琴家之路,于是現在進了娛樂圈,試圖将向家可用的資源轉化為自己的資本積累。
當然,這裏的資本就是通俗意義上的資本,也就是錢。
原身是個徹徹底底的俗人,由儉入奢讓他無比清楚錢和權的可貴。但同時他知道向琛包括向老都不可能真的為他付出多少,更不可能讓他觸及向家的核心利益。他們願意為他提供一定程度的庇護,但也只是“一定程度”而已。所以他目前需要做的,就是在有限的時間和有限的程度內将這庇護化作自己的可用資源,為自己的未來鋪路。
簡單來說,就是撈錢。
當然,明面上的喬清是非常清高的——
進娛樂圈時:我是名校畢業的鋼琴家,完全因為興趣來演戲,不為錢不為名不為利,我是娛樂圈的一股清流。
結婚時:婚前協議随便簽,我不要向氏企業半點股份。我不為錢不為名不為利,只為愛情。
至于婚後原身的野心越來越膨脹,甚至和向家死對頭聶鶴川聯手企圖搞垮向家謀奪家産,那就是另一個有趣的故事了。
喬清揉了揉鼻梁,今天雖說是他們的婚禮,但實際上也就只有個儀式而已。向景鴻不喜歡熱鬧,原身出于事業考慮也不樂意公開,所以只是舉辦了儀式而沒有宴請。
向景鴻換下了禮服,喬清自然也不會再自己穿着,也跟着換上了常服。兩人直至出門時都沒交談過一句,在下樓梯前,喬清牽住他的手。
向景鴻扭臉看他,眉間隆起。
“幹什麽?”他語氣不善。
“爸媽爺爺和客人都在下面。”喬清輕聲道,“別讓爺爺擔心。”
向景鴻面無表情地回過頭,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向琛夫妻忙于工作,他從小就是爺爺帶大,和向老的關系自然更加深厚,否則也不會為了向老的意願而和喬清結婚了。
兩人手牽着手下樓,果然見向老一臉的欣慰,笑得合不攏嘴。
“好,好!兩個人好好過日子,爺爺就放心了。”
面對老人,向景鴻也盡力扯出一副笑模樣來,應付完長輩客人後才和喬清啓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