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周墨的戲谑意味格外明顯, 喬清也不是聽不出他話裏的惡劣。但——怎麽說呢,他還确實有些跟富二代打交道的經驗。和他們交朋友不能太拿他們當回事,但也不能不當回事, 至于這個度該怎麽把握, 就純粹是經驗之談了。
喬清倚着欄杆, 聳了聳肩道:“過得挺好的, 就是拍戲有些累, 總犯困。不過也還不錯, 忙有忙的好。”
周墨饒有興致地挑眉, 他還以為喬清會像受驚似的兔子吓一跳,又或者是義正辭嚴地讓他放尊重點。畢竟——就他所聽說的确實是這麽個無聊的性子, 固然能在長輩面前讨巧, 但在朋友堆裏卻絕不讨人喜歡。
見喬清掩嘴打哈欠, 周墨又問道:“對新劇組應該适應得還不錯?我問過張明峰了, 他說你演得很好。”
“還行吧, 只能說和之前比起來算是有進步。”喬清說,既謙虛也不那麽謙虛。周墨笑起來, 說道:“那我改天去探班看看。”
“周總視察工作?”喬清偏頭看他。
“可不嘛,畢竟是我的人,總得驗收驗收成果。”周墨懶洋洋地一抱手臂, 在“我的人”三個字上加了重音,随即眼尾瞥向喬清,眼裏笑意十足, 說不出的暧昧調笑。
喬清輕笑, 不緊不慢道:“行啊, 歡迎随時來和導演驗收成果,左右我是不會讓碧水娛樂做虧本生意的, 你放心吧。”
周墨大笑起來,喬清也不覺得窘迫,轉頭間餘光瞥見俞松白從廳裏走出來了,他不由一愣,便見俞松白直直朝他們走過來。
“周總。”
“哦,是俞先生。”外人的加入讓周墨堪堪斂了些過于放肆的表情,眼神從喬清身上滑開,沖俞松白點了點頭。
“我出來看看小喬。”俞松白說,接着看向喬清,“我以為你醉得厲害,回不來了。”
“沒什麽,和周總剛好碰見,就聊了幾句。”喬清解釋。
俞松白既然親自出來撈人,周墨便也沒再多做糾纏,很快便放兩人回去了。
喬清當然知道俞松白的好意,只是當下人多眼雜,一時之間也沒能說得上話。直到晚上回酒店時才得了空,他從行李箱裏翻出自己常喝的一包茶葉,敲響了俞松白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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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喬?”
“松白,我給你拿了包茶葉,可以醒酒也可以提神。”喬清随手将房門帶上,但沒有往裏走,只是把茶葉放在了矮桌上,“今天晚上的時候——”
“小事。”俞松白說,想到今晚的事還是忍不住皺眉,“在外面要自己多注意,喝了酒別随便和什麽人待一塊兒。”
許是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過于嚴肅,俞松白頓了頓,又說:“你還年輕,不知道也正常,慢慢學。”
他知道喬清背後有人護着,但在這個圈子裏——說實話,除非是實打實的出身夠硬,否則依靠其他關系而來的後臺只能擋住大面,小事兒上卻會更加吃虧。畢竟眼紅的人多,因為眼紅的妒忌的人就會更多;背靠大樹好乘涼是沒錯,卻難免有蚊蟲能透過縫隙追着人叮咬,而枝葉繁茂的大樹顯然也不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最終吃虧的還是喬清自己。
“我知道的。”喬清摸摸鼻子,“那我先走了,不打擾你休息。”
也許……他該反思一下自己是哪裏做得不夠好了?否則為什麽三番兩次都被認為是包養的呢:)
***
周墨喜歡和演員打交道。這群人目的性強,好上手也好脫手,輕易不會糾纏,給他省去了不少麻煩。因此他也已經是許多劇組的常客了,對影視城熟門熟路,不多時便找到了《傅梁傳》劇組。場務不認得他,本要阻攔,被副導演一個眼神攔了下來。
“周總,您——”
“你們忙,我就随便看看。”
周墨頭也不回地道,視線落向前方,旁邊的造雪機正嗚嗚嗚地下着細雪,喬清身披狐裘大氅,姿态閑适地盤腿坐在屋檐下與其他人閑談品茗。
周墨離得太遠,聽不清他們的臺詞。只能看見喬清溫潤平和的笑顏,墨一般的黑發由一根木簪挽起,松散地披散在身後,任由雪花落上去,讓他沾染上幾分俗世間的人情味兒。他笑着和旁邊那人說着什麽,一邊喝着茶一邊擡頭看雪,笑容淺淡,說不出的飄逸出塵。
“很好!卡!”
導演喊了停,周墨就看到喬清一下子松懈了下來,擡頭向場邊張望,一下子便和他對上了眼神。
周墨沖他一笑,喬清站起身,将狐裘在身前攏好,迎着漫天的風雪朝他走過來。
一步一步,就像是從古畫上走出來的仙人一樣。
“周總。”
他叫他,這個過分現代化的稱呼讓周墨恍惚之間回過神,他掩飾一般地咳嗽了一聲,笑着說:“答應過你的,這不探班來了。”他環視一圈,發現其他人都被各自的助理團隊簇擁着,只有喬清自己孤身一人,不由皺了皺眉,問道,“你助理呢?”
喬清剛才看場外就是在找陳熊,只是沒找到。這會兒才看到陳熊匆匆忙忙不知從哪兒跑了過來,要幫他解下身上的狐裘。雖然天氣已經轉涼,但也不過是剛剛入秋,實在頂不住這麽厚的披風,穿上一會兒便要流汗了。
周墨語氣不善道:“你就是喬清的助理?”
陳熊認得他,不由一縮脖子,沒等他說話,周墨又說,“別人的助理導演一卡就馬上過來了,你跑哪兒去了?”
“我、我剛去衛生間了。”陳熊趕緊解釋,“對不起周總,是我沒和其他助理協調好接替我繼續跟進,實在對不起。”他緊張得直結巴,結果越緊張越解不開喬清脖子上系的帶子,看得周墨的眉頭擰得更緊,不耐煩道:“你是要把人勒死嗎?!”說罷便推開他,自己走上前去解狐裘的系帶。
他的手倒是靈巧,沒幾下就解好了。喬清道了聲謝後将披風抱在懷裏,說道:“周總,今天戲份緊,怕是沒什麽時間陪你聊天。”
這是周墨聽慣了的場面話,他笑了笑說:“沒關系,我就随便看看。”
不遠處的化妝師提着小箱子等着幫喬清補妝,但是看周墨在又不敢貿然上前。喬清不想因為自己影響劇組的進度,便道:“那您随便看,我先去忙了。”
“哦,嗯,好,去吧。”
周墨還來不及反應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麽喬清就走了,看得他一愣神。這是他第一次沒說上幾句話就被晾在一旁,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怎麽反應,只傻愣愣地看着喬清補妝,抓緊時間接着背劇本對臺詞,很快便開始了下一場戲。
周墨揉揉鼻梁,卻是低頭笑了起來。
他并沒有待太久,一會兒就走了。陳熊在下一次休息時跑上來小聲告訴喬清這件事,喬清點了點頭,“知道了。”
拿起手機時發現周墨又發了消息,說工作有事兒先走了,下次一起吃飯。
喬清:【好的周總。】
然後是向景鴻的消息:【爸出差回來了,爺爺讓我們明天回家吃飯。】
喬清:【知道了。】
他們除了在結婚那兩天一起吃過飯後就都在各自工作了,向琛忙得很,向母也是女強人,對于向景鴻一向疏于管教,他們之間的感情非常一般,所以向景鴻也不願意接受家族企業,一輩子都在向琛的陰影下。當然了,他也沒傻到去玩“我要證明我和我父親沒關系”那一套,而是拿着向琛的資源自立門戶,如今也是混得風生水起,成功跻身世界TOP500企業家行列。
比起向景鴻,可能反而是喬清和向琛夫妻的關系更緩和些,當然,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他費心經營的原因。
總而言之,一頓晚飯倒不成問題,吃得也還算和樂。晚餐結束後向琛緊跟着又走了,向母也另外有約,向家大宅很快就恢複了以往的冷清。
向景鴻已經對這種短暫的相聚以及快速的分離習以為常,他照舊去院子裏散步消食,順手給爺爺種的花澆了水。轉身回去時還沒進門就聞見一股香甜的味道,像是甜點蛋糕,但又沒那麽膩味。
向景鴻推門的手一頓,有電視劇的嘈雜聲和笑聲從微敞的門縫間流淌出來。
“哎呦,看看我們小喬,怎麽就那麽俊,難怪能上電視演片兒。”
“爺爺……”
“嚯,咱們小喬啊,就算演妖怪都俊得跟神仙似的!”
喬清:“……爺爺,我演的就是神仙。”
向景鴻有些想笑,無意識地翹起了嘴角。
他走進客廳,喬清正抱着一桶爆米花,和向老坐在一起看電視。
向老繼續不解地咂摸劇情:“神仙?這麽俊的小神仙咋就頭發都白了呢?”
“就……唔,因為他傳輸功力為喜歡的姑娘療傷,結果元氣受損,所以一夜之間就變成白頭發了。”
向老狐疑:“哦?療個傷就成這樣了,那這小神仙功力也不太行啊。”
“呃……”喬清蹩腳地試圖解釋,餘光瞥見向景鴻站在不遠處,就像是看見了救星一樣連忙朝他招手,“景鴻,過來過來。”
向老也轉頭看他,向景鴻只得走過去,坐到喬清旁邊。
電視上正在播放喬清演的仙俠劇,一夜白頭的仙君大人倚在櫻花樹下痛苦地喘息顫抖,紛飛的花瓣掉落了一身,如同一場無聲的花葬,配上悲情的純音樂BGM,更顯凄美異常。
向景鴻不常看電視劇,這時候卻也被畫面吸引了視線,随即就感覺右腿一沉,是喬清将爆米花桶放了過來。
“來,吃爆米花。”
向景鴻正看着電視,條件反射地拿起來吃了一顆,剛爆好的爆米花香甜酥脆,他本來是不喜歡的甜食的,這會兒卻忍不住吃完了又伸手去拿。一旁向老呵呵笑道:“小景什麽時候随了小喬的口味了,以前是連甜一點的飲料都不肯喝,這會兒喜歡吃爆米花了?”
向景鴻一下子收回手,面無表情道:“沒有,我不愛吃。”
喬清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歪過身子去拉他的手,“好了,別鬧,爺爺就開個玩笑。”
哄孩子似的口氣就好像是他在無理取鬧耍脾氣似的,向景鴻一僵,一雙黑眼睛陰沉沉地瞪向喬清。
喬清依舊是笑,捏了下他的手說:“不就是甜食嘛,這有什麽可不好意思的,爆米花多好吃。”
向景鴻的表情沒能吓住喬清,他笑得兩眼彎彎,眼睛裏像是墜了星子,光芒微弱,卻溫柔漂亮極了。
這樣一張臉,确實是有在娛樂圈吃香的資本。
也許是喬清太過得寸進尺,向景鴻心裏不知怎麽的就憋起了一團火,他冷冷道:“我說了我不愛吃。”
喬清撇撇嘴,把爆米花桶抱回來,“好嘛,那我和爺爺自己吃。”
其實向景鴻說完就馬上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過分了,沒想到喬清倒是接得很快,略帶抱怨的口吻反而像是撒嬌,輕巧地便将這個小沖突揭了過去。
向景鴻低下頭,手背上仿佛還殘留着喬清的溫度,他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在衣服上蹭了幾下,說:“我先去工作。”然後便馬上起身離開了。
看得出來,向景鴻對于親密的家庭關系——或者說是任何親密關系都極為不适應。但正是因為如此,喬清才要将他深深地拖入泥沼。
在回家的路上,向景鴻問他:“你不回劇組?”
“我請了一天的假,明早再回去。”
喬清說,沒有他主動開啓新話題,對話便突兀地結束在這裏,誰都沒有再開口。
向家大宅冷清,向景鴻和喬清的家也一樣冷清。明明是兩人同居外加一個傭人和一個住家保姆,卻硬生生住的像是只有一個人一樣。喬清拿着劇本在陽臺一邊走一邊練臺詞,沒一會兒向景鴻走了出來,喬清愣了愣,不好意思道:“是不是我太大聲吵到你了?”
家裏的陽臺是個開放式的半環形,将兩個卧室及書房都囊括了進去,從任意一個窗戶裏都能看到。其實喬清知道這個價位的大平層不存在隔音差的問題,但他故意那麽問了。向景鴻果然借題發揮,神色冷肅地道:“喬清,我想你知道我們只是合約關系。”
喬清合起臺詞本,“景鴻,我們結婚了。”
雖然說簽了離婚協議,但畢竟還沒公證蓋章,所以準确的說……是薛定谔的離婚?
向景鴻譏諷一笑:“喬清,你別以為那本結婚證代表了什麽,從頭到尾不過就是一場戲,你最好不要有一些不該有的心思。”
喬清笑了,向景鴻疾言厲□□蓋彌彰的樣子實在是讓他忍不住發笑。
“或許吧,”他說,語氣平和,“雖說我的職業才是演員,但是我從沒把我們的婚姻當做一場戲,更不是在演戲。景鴻,這就是我們的婚姻和生活。”
和緩的語氣讓向景鴻像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一樣,眉頭頓時擰得更緊。喬清拿着劇本往裏走,向景鴻見他靠近,下意識地馬上側身讓開了,就像遇到什麽怪物一樣。
“我去書房看,不打擾你了。”喬清說,“晚上起風了,出來的話最好穿件外套,別着涼。”
他的語氣自然又關切,就像普通夫妻之間不放心的囑咐一樣,曾經也是小時的向景鴻最夢寐以求的父母相處時的樣子。
向景鴻板着臉回到自己的書房關上門。他在書桌前坐下,對面就是窗戶,然而外面卻早已沒有了那道輕易就可以攪亂他思緒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