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喬清有氣無力地蜷在副駕駛裏, 手上攥着臨出門時向景鴻給他塞的保溫瓶。
“喝點熱水。”向景鴻一邊開車一邊分心看他,眉間微蹙。
“胃疼,喝不下。”喬清小聲說。
他聲音虛弱, 向景鴻握緊了方向盤, 到底是不再勉強, 只是說:“馬上就到。”
為圖人少快捷, 他們去了一家向景鴻常去的私人醫院挂了急診, 結果臨到頭還是得排隊。喬清戴着帽子和口罩倚着急診臺休息的時候, 有護士小心翼翼地湊上來問:“不好意思, 請問你、你是喬清嗎?演上清仙君的那個?”
“對,我——”
喬清勉強笑了笑, 一旁的向景鴻突然陰恻恻開口:“他是病人。”
盡管向景鴻生得俊美, 然而他本身就性格冷硬, 面無表情時氣勢更甚。小護士吓了一跳, 連聲說對不起。
“沒關系。”喬清說, “抱歉,我朋友脾氣急了點兒。”
小護士不知所措, 瘋狂道歉後趕緊跑開了。向景鴻不悅:“你——”
“景鴻,我可不想明天就看到我耍大牌的新聞上熱搜。”
喬清嘆氣,他實在提不起力氣, 然而坐下擠着胃更難受,站着倒是還好些,只是要扶着東西才能撐住。
向景鴻一時啞然, 他見喬清弓着腰扒拉着牆, 就是不肯叫他幫忙扶一把, 心裏也說不清是生氣還是焦急,反正——就是不痛快。
他板着臉把喬清拉到自己身上靠着, 說:“不會。”
喬清一時沒聽懂,擡起頭看他:“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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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果不想它上熱搜,它就上不去。”
喬清笑,把臉埋在向景鴻肩上輕哼了一聲,“財大氣粗。”
隊伍不長,不一會兒就排到他們了,醫生診斷是急性胃炎,又進一步問了喬清的生活狀況,喬清弱弱道:“工作需要,所以熬夜、節食,都……”
“你們現在的年輕人!”醫生連連嘆氣,“怎麽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你不知道,前幾天也有個年輕小夥來我這兒看病,好家夥,年紀輕輕就急性胃出血!你說你們……”
上了年紀的醫生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喬清無法反駁,只能低頭裝鹌鹑。
“來,拿了藥單去打點滴。”
喬清本身無所畏懼,然而這原主貌似又有些怕針的小毛病,讓他一看護士拔出針頭就眼前發黑,嘴唇煞白,只好哆哆嗦嗦地別過臉。
向景鴻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變化,“怎麽了?”
喬清搖頭。只是手卻緊緊抓着椅子扶手。
“怕針?”向景鴻又問。
喬清蚊讷似的嗯了一聲。
給他紮針的是個年紀略長的護士,她不認得喬清是誰,只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說:“放松點,很快的,不疼。”
喬清給她拍得吓了一跳,然後就感覺手背一熱,向景鴻抓起他的手握在手裏。
喬清沒精力擡頭看他,向景鴻也沒有說話,仿佛這只是再自然不過的一個動作。
當然——這并沒有什麽卵用。
紮完針沒多久喬清就感到頭暈目眩,身邊的向景鴻高聲叫着護士醫生,但是聲音好像離得很遠,又像是浸在水裏,沉悶又壓抑。
等他緩過神來後就發現自己已經躺在病床上了,向景鴻坐在一旁的看護椅上看着他。
“我……”
“你太緊張了,身體又太弱,低血糖了。”
喬清:“……”
紮個針就能厥過去?怎麽能弱成這樣!
這讓曾經一拳一個喪屍無敵手的喬清差點再次厥過去,索性閉上眼睛裝死。
向景鴻以為他真累了,便不再打擾,低頭玩手機。最近喬清風頭正盛,一點進微博推送的就是他的視頻片段。向景鴻下意識地要劃過,指尖卻在點上屏幕時頓了頓,許是動作一錯,視頻瞬間被放大到整個屏幕。
向景鴻反應迅速地按住音量鍵将聲音調至靜音,于是主持人的問話就剩下半句:“你有喜歡……”
向景鴻把進度條往回拉,看着字幕:【你有喜歡的人了嗎,小喬?】
視頻是一檔不知道多久以前的綜藝片段,喬清穿着深藍色的運動服,頭發淩亂,笑容卻是耀眼。他不好意思地看鏡頭,周圍人不斷起哄,主持人退而求其次道:“那咱們換個問題,小喬曾經喜歡過的人是什麽樣的?”
“就……”
“他……他人很好的,而且也很優秀,在專業領域上也很厲害,非常有建樹。”
主持人戰術性後仰:“哇小喬,我們可不是來聽新聞報告的,再說得詳細一點嘛。比如性格怎麽樣,和你關系怎麽樣?”
喬清笑,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少年氣的動作引得觀衆席一片尖叫。
“性格……他比較有個性,也不是很愛笑,可能不是非常大衆化的那種受歡迎的性格,但是沒關系,只要受我歡迎就可以了。”喬清半垂着眼,像是在回憶,“和我關系,嗯……”他再次撓頭,“我當然是很喜歡的,但是他可能……挺讨厭我的吧。”
屏幕的藍光映在向景鴻臉上,他微微抿唇,看見喬清的眼神在鏡頭下慌亂地飄忽了一瞬,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馬上狡黠一笑,對主持人說:“還不是因為我比他優秀太多啦,他拍馬也追不上我!”
主持人哈哈大笑,喬清也在笑,攥着話筒的手用力到骨節發白。
這一趴被節目組保留了下來,配上各種花字和特效,看上去好像真的就是做了個笑點一樣。
向景鴻關掉手機,靠着椅背沉默不語。
喬清打了三瓶點滴,一會兒睡一會兒醒,最後一次睜眼時已經天亮。他轉了轉頭,手上貼着醫用膠布,點滴已經打完了。他又去看向景鴻,他還靠着椅子睡着。
喬清又過了一會兒才叫醒他,兩人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往外走去。早上的時候醫院人要比晚上多一些,喬清盡管全副武裝還是被認了出來,于是又耽擱了一些時間簽名拍照,然後才由向景鴻護着一路走去地下停車場。
車行駛至半路張明峰就一個電話打了過來,劈頭蓋臉問他:“你去醫院了?向景鴻陪着——”
喬清及時提醒:“我們在回家路上呢,怎麽了?”他在‘我們’兩個字上加了重音,張明峰果然一下子熄火。
“呃,那什麽……”他弱弱地憋出一句話,“有人拍到你們發上微博了。”
“別讓熱度上去就行,随他去吧,沒關系。”
“行。”張明峰說,“你生病了?”
喬清說:“小毛病而已,沒關系。”
張明峰嗯嗯幾聲,交代道:“正好也殺青了,那你好好休息,恢複恢複元氣再進組。”
“知道了。”喬清挂了電話。
現在剛好在停紅燈,向景鴻轉頭看他道:“那是你經紀人?”
“嗯,張明峰。”
喬清說,見他又皺着眉頭,便笑着伸手在他眉心輕輕揉了一下,“怎麽總是皺眉。”
【他不是很愛笑。】
【他可能挺讨厭我的吧。】
這兩句話在向景鴻腦海裏如驚雷乍現,他垂下眼,眉間的褶皺被撫平。
他說:“張明峰平時都這個态度?”
喬清不在意:“他這人就這樣,你別介意。”
後面有車鳴笛催促,向景鴻發動汽車,沒再說什麽。
因為喬清生病,保姆便特意給他單獨做了清淡的營養餐。喬清才剛為了角色節食完,本來以為已經解放,結果一個急性胃炎就讓他一夜回到解放前,悶悶不樂地咬着筷子不想吃。
結果一擡頭,發現對面的向景鴻也是一份一模一樣的晚餐——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五樣小菜,沒有半點油水。
喬清一愣:“景鴻,你怎麽……”
“昨天自助吃太多了,今天沒胃口。”向景鴻淡淡道,“吃飯,一會兒吃藥。”
“噢……”
喬清的胃炎雖然來得急,但恢複起來也快,休養兩天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雖然精力恢複了卻無處發洩,只好抱着棉花糖百無聊賴地在家裏亂轉。因為原身并沒什麽真正交心的朋友,算上他來這裏後也就一個俞松白而已,而現在的身份也不适合再去外面亂逛……
苦思冥想半天,喬清索性回了趟影視城,去給俞松白探班。
結果一下車就是一堆鏡頭怼上來,弄得喬清還以為是自己戲份沒拍完,俞松白随即解釋道:“是在拍花絮。”
喬清茫然道:“可、可是我是來探班……”
“探班花絮也成。”導演大手一揮,“來湊近點,別出畫了。”
結果又是好一陣被迫營業,花絮拍完場務們又開始布置場地準備下一場。喬清探頭看了看,估摸着馬上就要開始了,就沒打算多待,卻聽俞松白問:“你生病了?”
“嗯?”喬清回過頭。
俞松白輕咳一聲,說:“我聽助理說你生病了。”
“噢,沒什麽,只是急性胃炎。”喬清笑說,“早就已經好了,這不是閑着無聊,又回來探班了。”
俞松白卻沒笑,皺眉打量着他道:“臉色還是不太好。”
喬清摸了摸臉,“還行吧。沒事兒,我很快就會吃回來的。”
“俞松白!”導演在那頭大喊,“準備着開始了!!”
候在一旁的化妝師趕緊上來給他補妝,喬清幫他整理外袍衣襟,将衣袖抻展。擡頭便對上俞松白的視線,不由一笑,調侃道:“怎麽了俞老師?”
俞松白這才有了些笑意,“你什麽時候進組?”
“下周吧。”喬清說,“待在家太無聊了,趕緊工作也好。”
沒聊上幾句導演又在旁邊催人,喬清趕緊松手,“去忙吧,我也要回去了。”
只是現在時間也還早,喬清不想回家待着,幹脆調轉車頭去了向景鴻的公司。他在路上打包了兩杯焦糖咖啡,結果卻被警惕的前臺攔在樓下:“先生你有預約嗎?”
帽子+口罩+墨鏡的喬清:“……”
他只好走到樓梯間給向景鴻打了個電話。
“喬清?”向景鴻很快接起來,然後就是拉開椅子的刷拉聲,“怎麽,出什麽事了?”
“我在你公司大廳。”喬清幹巴巴地說,“前臺不讓進……”
“……”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和椅子坐墊的咯吱聲後,向景鴻說:“我讓助理去接你。”
喬清上去辦公室才知道向景鴻是在開會,但他很快就回來了,同樣是西裝革履、一絲不茍地打着領帶,熟悉的側影讓喬清在他推門進來時恍惚了一瞬,直到他走到面前時才回過神來,笑着舉起手裏的咖啡。
“喏,我是來送溫暖的。”
向景鴻一貫冷肅的神情有些微松動,一聲不吭地插起吸管喝起來。見他像是還在忙,喬清便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他拿起桌上的帽子,卻聽向景鴻說:“……等等。”
“嗯?”
“我快下班了。”向景鴻說,“要不,你等我一會兒,晚上我們去外面吃。”
喬清在片刻的怔忪後便笑彎了眼:“好,我想吃海鮮!”
芝士焗龍蝦依舊是喬清的最愛,他熟練地揪起一只龍蝦放在自己盤子裏,一手叉子一手刀,叉子抵住尾巴,将刀尖伸進去一翹——一條完整的龍蝦肉就撬起來了。
正在手動剝蝦的向景鴻:“……”
喬清笑眯眯地叉起龍蝦肉放進嘴裏,卻不小心沾多了芥末,一入口就感覺一股勁兒直沖後腦勺。嗆得他嗚了一聲,一下子埋下了頭。
向景鴻不知道是怎麽了,見他像是難受,一下子推開椅子快步走到他身邊,“喬清?”
喬清淚眼汪汪地擡頭看他,一雙濕漉漉的桃花眼讓向景鴻心裏倏地一動,他不知道要怎麽形容那種突如其來的感覺——就像是房間裏認真工作時被窗外突然撞上玻璃的小鳥驚動一樣,整個人都是一激靈,久久回不過神。
“……怎麽了?”他無意識地放輕了聲音。
“芥末。”喬清吸吸鼻子,“過頭了。”
向景鴻拿來紙巾和飲料,在喬清擦臉的時候又幫他把醬油碟換了個新的。
桌上還有藍鳍金槍魚和海參刺身,喬清暗戳戳地又要去拿芥末——
“少吃點生冷的。”向景鴻說,“你胃病剛好。”
喬清假裝聽不見,快快樂樂地擠上芥末後夾了片金槍魚蘸進去。
向景鴻海鮮吃得不多,尤其是生海鮮——這刺身他看來就跟生吃豬肉一樣不可思議。可是看喬清吃得那麽香,便也忍不住跟着夾起一片金槍魚蘸醬試了試。
“……”
油脂融化的肥軟口感瞬間在舌頭上綻開,在喬清期待的目光下,他神色冷靜地将那塊生肉咽了下去,說:“不錯,很新鮮。”
喬清心滿意足地咬着筷子望着他笑,狹小的餐桌,近在咫尺的笑臉……
向景鴻不知道怎麽的,又鬼使神差地夾了塊金槍魚,等他放進嘴裏後已經來不及了——獨屬于金槍魚大腹的肥厚油脂讓他一僵,然後就聽喬清咦了一聲,“你喜歡大腹?我以為你不喜歡吃太油的部位。”
向景鴻:“……”
他機械咀嚼着,努力去品位其中的甘甜鮮美和所謂的“油脂香”,但是沒有,除了油就是膩,像是灌了口花生油一樣。
可喬清很喜歡,幸福得眼睛都要眯起來。美食是很容易給人幸福感的東西,但喬清出于工作需要,平時大多克制。向景鴻鮮少見他這樣滿足,他抿了抿唇,說道:“你如果喜歡,我們下次還來吃。”
“好啊。”
喬清開心地繼續拿起筷子,向景鴻靜靜地看着他,在心裏暗嘆。
沒有讨厭你。
怎麽可能……會讨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