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周墨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他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 拖着沉重的步伐徒步許久,又熱又渴,被太陽曬得幾近暈厥。
就在這時, 他突然腳下一空, 跌進了一個泉水冰涼的池子裏, 溫柔的水流淌遍全身, 纏綿得如同情人間的愛撫厮磨。周墨迫不及待地潛進水裏, 俯下身大口大口地攫取甘甜的泉水。
……等等。
他就浸在水裏, 為什麽要趴下來喝?
周墨猝然驚醒。
他睜開眼, 就見喬清躺在他對面的沙發上,裹着毯子睡得正沉。周墨腦海裏空白了一瞬, 他茫然地看了眼四周, 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辦公室。
下一秒, 昨晚的記憶開始零星浮現。
魏廷帶來的夜宵, 下了東西的酒, 鋪天蓋地的冷水沖刷……以及,喬清。
那個吻。
周墨猛地翻身坐起來, 他低頭看了眼身上,淋濕的衣服已經被脫下,換上了幹淨的T恤和褲子。然而不論他怎麽用力回想, 零散的記憶依然只停留在那個吻上,後面的他什麽也記不得了。
而且……
周墨仔仔細細、從內到外地感受了一番,除了腦袋依舊脹痛以外也沒什麽別的不舒服。至少肯定沒有他聽別人說的那種, 在那啥之後的那啥……
他沮喪地再次躺下, 裹着毯子盯着喬清看, 直到他在一聲輕微的哼唧聲後醒過來,睜開眼茫然地看向前方。
盡管周墨提前了很久做好心理建設, 但還是在喬清看過來的時候還是不受控制地緊張起來,他竭力自然地露出一個笑:“小喬,早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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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清唔了一聲,困倦地縮在毯子裏蠕動。
“你沒事了吧?”
喬清問,帶着些鼻音的聲音聽得周墨不由自主地揪緊了毯子一角,他掩飾一樣地扯了扯蓋着大腿的毯子,說:“沒事了,就是還有點頭疼。”
“嗯。”
喬清沒有過多追問,周墨說不清是清醒還是失落,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昨天,沒給你惹麻煩吧?”
“沒有。”喬清翻身坐起來,困得直打哈欠,“你昨天醉得厲害,沒力氣給我惹麻煩。”
他刻意回避了那個吻,周墨不依不饒地繼續道:“可是我記得後來我——”
喬清說:“你昨天淋着水就睡着了,我因為健身剛好有多帶換洗的衣服,就先給你換上了。”他掀開毯子坐起來,低着頭整理衣服,顯然不願意再多談。
周墨只得閉嘴,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喬清的衣服,慶幸地想着還好他不是工作狂,盡管辦公室裏有休息室,但并沒有日常所需的生活用品和用來替換的衣服。
“那你,昨晚沒回家?”
沒安分多久,周墨又忍不住追問。
喬清斜眼看他,似乎很懶得搭理他這個多餘的問題。
周墨摸摸鼻子,又問:“你怎麽和景鴻說的?”
“我和他說要拍戲住酒店。”喬清淡淡道,拎着毯子站起身,“萬一他有問起,你別說穿幫了。”
“……噢。”
地上依舊是昨晚的一片狼藉,喬清把兩人的毯子重新疊好放回高處的儲物櫃裏,周墨彎腰收拾地上碎了的雞尾酒瓶。結果無意間一擡眼卻發現喬清的衣服像是被扯壞了,原本應該是紐扣的地方露出了線頭,衣服下擺也被扯得變了形。
周墨瞬間呆住,仿佛意識到什麽,他猛地直起身,“小喬,我昨天——”他一卡殼,努力尋找一種不那麽露骨的說法,“真的沒,沒做一些你不願意的事吧?”
“真的沒有。”喬清說,然後笑起來,“你昨天都喝懵了,能做什麽?”
周墨:“……”
當然,周墨也是這麽想的。所以在一早醒來後他最先觀察的就是自己,畢竟昨晚即便他真的借題發揮博得了喬清的同情心,從而有了進一步的深入交流,那那個被深入的也一定會是他。
但是……退一萬步說,如果喬清雖然不願主動,但是半推半就了呢?
周墨禁不住浮想聯翩起來。
可惜喬清并沒有給他驗證這個猜想的機會,很快便匆匆走了。周墨抱着腦袋倒回沙發上,他無比痛苦無比哀怨地将自己團成一團,怎麽能什麽都不記得呢?這麽好的機會——甚至可能是唯一一個機會,結果因為體力差距導致什麽也沒做成就算了,怎麽就能全部忘了個幹淨?!
周墨揪着頭發拼命回想,那個吻之後……他抱着喬清,再之後……好像,趴到他身上了?然後接着,紐扣好像就是那時候……
周墨一個鹞子翻身翻下沙發沖向了浴室,果然在裏面的地上找到了兩顆崩飛的扣子。他從角落裏拿過自己換下的襯衣對比了一下,不是他的。
周墨愣愣地靠着牆坐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手心裏的兩顆乳白色的紐扣看,繼續拼了命地頭腦風暴,但依舊沒能想起什麽來,倒是自己腦補了不少,在混亂的腦子裏攪和成了一團漿糊,再分不清是記憶還是想象。
有些事情,想得多了,假的也會被當成真的。
至少周墨相信那是真的。
***
《運動超新星》是一檔競技類綜藝,和藝人雲集的其他綜藝不同,運動超新星邀請了各大競技體育領域的世界冠軍進行教學和藝人之間的組隊比拼,最後評選出藝人中的優勝隊伍以及隊伍中表現最好的MVP。
別出心裁的主題設置讓《運動超新星》在時下類型大多趨同的綜藝中殺出一條血路,喬清作為各個領域都略通一些的常駐嘉賓,對外能給冠軍們留有教學和糾正的餘地,對內能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輔導己方隊員取得勝利。一時之間以技能樹點滿的天才形象圈粉無數,更不用說他端正英俊的長相和挺拔的身姿,更是讓他無往而不利,哪怕是黑粉也沒能從這檔綜藝上給他挑出毛病來。
向景鴻時常來探班,這檔綜藝體力消耗大,他就拿着水和毛巾候在一旁等着,一到休息時就送上去。被搶了活兒的陳熊沒事兒幹,急得在旁邊抓耳撓腮,随手抓了幾根巧克力能量棒也跟着沖上去,極力想證明自己沒有白拿工資。
“喬哥給,補充補充體力。”陳熊殷切地湊上去。
喬清拆開一個吃了,又對他道:“給其他人也分一分。”
“好嘞。”
向景鴻遞上水,喬清剛好被能量棒甜得齁嗓子,猛灌了好幾口才咽下去。
他把水還給向景鴻,問道:“今天不上班?”
向景鴻笑笑,“公司事情不多。”
喬清的運動服有些亂了,向景鴻給他理了理領子和衣擺,又蹲下來檢查他的鞋帶有沒有系緊。喬清低頭便看見他的發旋,本想拒絕,結果這會兒化妝師剛好拎着小箱子上來補妝,他便也沒再多說什麽。
今天綜藝結束得早,下班時陳熊告訴他有粉絲打聽到了他的行程正等在外頭,已經從早上等到現在了。喬清便出去露了個臉,粉絲很熱情,在保安拉起的警戒線後拼命叫他。喬清走過去和他們握手簽名,因為是臨時起意,所以身邊沒有保镖跟着,只有保安在維持秩序。向景鴻不放心,硬是跟了上來,和陳熊一左一右地護着他。
喬清本以為出不了什麽事兒,粉絲都是年輕人,女孩兒居多。結果事實證明還是他太天真了。就在他低頭簽名的功夫,有一個東西朝着他破空飛來,其實喬清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奈何他正低頭簽着名,一邊還和粉絲說話,反應力實在跟不上觀察力。就在他下意識側過身子避開重要部位的時候,旁邊的向景鴻眼疾手快地扯着他的手臂将他拉進懷裏,将他緊緊護住。
下一秒,粉絲的尖叫和保安的怒喝亂作一團,喬清甚至都沒來得及擡頭看到底發生了什麽就被向景鴻按着腦袋護着拉回到了大樓裏。那架勢,仿佛他不是個普通明星,而是某個國家的重要人物一樣。
喬清費勁地從向景鴻懷裏鑽出來,陳熊留在外面處理後續了,他張望了片刻後收回眼神,卻在看向向景鴻時發現了他被血跡洇濕的衣領。
喬清一愣,“你——”
他擡手順着血跡摸索,在脖子靠近後腦勺的地方摸到了一道傷口。
向景鴻直到察覺到刺痛感才發覺自己受傷了,淌下的鮮血浸濕了襯衫衣領。但其實他直到現在都還沒緩過神來,腎上腺素的作用讓他暫時注意不到喬清以外的任何人和事,直到醫生處理傷口縫針時才後知後覺地疼得擰起眉,緊緊攥住了椅子扶手,嘴唇一下子變得煞白。
陳熊已經回來了,張明峰也聞訊趕來。向景鴻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們的交談吸引過去,那人扔的是一袋子有棱有角的小石頭,所以才會把向景鴻割傷,已經被扭送派出所了。喬清不理解怎麽自己演個戲也能惹上麻煩,張明峰撓了撓頭,嘆了口氣道:“喜歡你的人多,讨厭你的人自然也多,在網上黑你帶節奏的更多。工作室在這方面已經很小心了,粉絲送的東西都是經過檢查才會轉交一部分給你,沒想到這次卻還是……”
喬清挑眉,看來他平時也沒少收到一些別致的“小禮物”,只是都被工作人員攔下來了。
張明峰安慰地拍拍他的肩,“你也吓着了吧,給你放兩天假休息休息,緩過來了再繼續工作。”
喬清點點頭,走回向景鴻身邊。他看了眼傷口,是個三公分長的口子,不太深,休息幾天便能恢複了。
向景鴻的臉色有些發白,喬清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能量棒給他。
“托你的福。”他戲谑道,“賺到了兩天假期。”
向景鴻笑,接過去攥在手裏。
喬清太佛系,他對自己的事業其實不怎麽上心,也無所謂別人喜歡他還是讨厭他,這件事在他這兒便這麽揭過了。但向景鴻卻直覺沒那麽簡單,他給張明峰打了電話,問那天扔石頭那人的後續。
張明峰一開始顧左右而言他地不想多說,只推說那人是神經病。後來向景鴻逼得狠了,他才支支吾吾地說:“其、其實吧……最近網上有一些小喬的負面消息……”
明星有負面很正常,無非就是那些老生常談的話題,資源咖、業務能力、私生活問題……張明峰本以為這次不過也只是某些人眼紅罷了,沒想到在吐槽完喬清資源咖後,卻又緊接着牽扯出了他的私生活問題,也就是和向景鴻的來往,繼而牽扯出所謂包.養傳聞。當然,一桶髒水是潑,兩桶也是潑,不僅扯到了向景鴻,就連俞松白也被暗示性地提了一筆。盡管沒有指名道姓,但僅僅是影帝這個稱呼就足以引起網民的狂歡了。
張明峰嘆了口氣:“周總倒是一直有在讓壓熱度,但目前看來是不太行,反而激得輿論反彈。”
向景鴻皺眉道:“公關不是只有壓消息這條路。”
“我,我知道。”張明峰戰術撓頭,小心翼翼地問道,“所以……向總,你們有考慮公開嗎?”
***
“公開?”
隔天早晨,喬清本以為自己終于能放幾天假,沒想到張明峰和周墨卻帶了更棘手的問題找上門來。
張明峰尴尬地嘿嘿直笑,盡管喬清三個曾有過一段糾葛的當事人都能對同桌議事泰然處之,然而隐約猜到了三人之間糾葛的張明峰卻是如坐針氈,他幹咳一聲,盡量擺出公事公辦的态度,說道:“小喬,你先看看這些東西。”
他遞過來一個平板,上面是幾個小號用戶和營銷號發的微博帖子。這帖子圖文并茂,以時間線為線索詳細地分析了喬清和向景鴻之間的交集來往,并最終得出了他被向氏太子爺包養的結論。
喬清:“……”
再往後滑,則是所謂知情人士口述的他和某影帝的暧昧糾纏,就差直接點名“劇組夫妻”四個字了。但是和前面向景鴻的比起來,這裏只有口述而沒有照片,也沒有指名道姓,想來對面還留有後手。
“這事兒吧……”張明峰頗是為難,“對面有備而來,我們幾次壓熱度都激得輿論更加偏激,明顯是有人帶節奏。所以我在想不如你們公開算了……”
公開喬清和向景鴻的婚姻雖只能解決前一件事,但這就像是多米諾骨牌,既然一件事是栽贓陷害,那其他的事又能有多少可信度?到時候再和其他人配合着來個澄清也就差不多能了解了。
喬清仔細看着那些所謂的分析,裏面真假參半,看着确實挺像那麽回事兒。他問向景鴻:“你怎麽看?”
向景鴻自周墨他們來了後就不說話,對此也沒任何表示,想必是知道些什麽。出于私心來說,他當然想過公開這個選擇,畢竟這是最直接也最高效的方法。只是由于喬清職業的特殊性,他也知道這不是一拍腦袋就能決定的事情,還得團隊做最後的權衡。
所以他只是道:“都聽你的,我随時配合你的安排。”
除了向景鴻以外,周墨也全程保持安靜,張明峰替他發言時也閉嘴不言,仿佛不存在一樣。他只是盡量保持眼神平靜地看着喬清,他好像又瘦了些,下颌輪廓越發明顯了;但是手臂倒是一如既往的結實,托着平板的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不難想象被那只手牽着的時候那感覺會有多美妙。
就在他兀自走神的時候,喬清擡眼看了過來,讓周墨心髒倏地一跳。盡管喬清很快移開了眼神,只是再尋常不過的環視,然而周墨的心跳聲卻沒有緩下半分,像是要跳出胸腔一樣不知疲倦地使勁兒撲騰。
“先不着急。”喬清說,将平板放下,“再等等,看看後續對面還有什麽料,說不定能猜到是誰下的手。”
畢竟如果要說交集,周墨探班的次數可比向景鴻要多多了。可是裏邊對于周墨卻只字未提,不知道是特意忽略還是還沒來得及放。只要看看最後都是哪些人被拉下水,就能反推出下手的人究竟屬于哪一派。
喬清喜歡這種博弈感,也無所謂網絡上的惡評。倒是張明峰抓耳撓腮難受的不行,在微博上接連冒出暗示喬清在被包養期間又和影帝俞松白不清不楚、甚至放出了模糊的偷拍照的時候,他徹底坐不住了。
“小喬,這樣下去不行啊。”張明峰苦口婆心地勸他,“就算你我都知道要謠言,可是資方和網友不知道啊,這樣一邊倒地被黑非常影響後續談資源談合作的,你——”
喬清歪了下頭,“還不到時候,沒事兒,就當是休息了。”
張明峰差點原地厥過去。
“那、那你至少把俞松白的事兒澄清了吧?他不是和你關系好嗎,你讓他約束一下粉絲,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微博底下被罵成什麽樣了?”
喬清奇怪地看他一眼:“他們罵他們的,關我什麽事。”
張明峰:“……”
“再說這是我自己的事兒,何必拉俞松白下水。”
但盡管如此,喬清卻還是收到了百年不發原創微博的俞松白的推送消息。
演員俞松白:【@小喬是喬清啊 是一位非常優秀的演員,同時也是我最看重的朋友。我改變不了別人的看法,但我希望我的粉絲們至少能夠不要以我為理由口出惡言攻擊我的朋友,謝謝。】
後面附上了一份律師函,稱将起訴造謠者,同時還列出了幾個用戶和跳的最歡的營銷號的id名,将與後浪官方溝通起訴從而維護個人權益。
這兩條微博一發,評論有好有壞,壞的基本集中在俞松白暗怼自家粉絲上,被嘲得不行。後來俞松白索性關了評論,只留下幾條支持他和喬清的消息。當然,喬清知道俞松白并不在乎這些,他甚至連影帝的頭銜都不在乎。一直以來俞松白都只是單純喜歡拍戲而已,如果不是影帝的榮譽有助于他能争取到更多好劇本,他連獎都不會去領。
但盡管如此,喬清還是不能将這些付出當做理所當然。他給俞松白打去電話,很抱歉自己給他帶來了困擾。
“沒關系。”俞松白說,“你不用覺得負擔,是我自己想這麽做的。”
維護朋友是他該做的事,他不會因為任何原因而退縮。
“其實……”喬清小聲說,“有件事我沒告訴你,松白,其實我和向景鴻在一年前結婚了。”
他并沒提前和俞松白透露這件事,一來是因為喬清原以為俞松白只是做個噱頭,沒想到最後真的會将他拉下水,二來是即便說了也改變不了什麽,計劃還是要照原來那樣進行。
電話那頭沉默許久,才傳來俞松白略顯飄忽的聲音:“……結婚?”
“嗯。”喬清心虛地摸摸鼻子,“就是沒公開。”
“那你……”
俞松白還有些沒回過神,他正在片場拍戲的間隙,助理趕來催促他,他視若無睹地背過身去,盯着地面低聲問道:“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喬清把自己的計劃說了,俞松白沉默片刻,說道:“是個好辦法。”
“就是害得你也被……”
“沒什麽。”俞松白低聲道,“這不重要,我也不是一出道就成名,一路走過來早就習慣了。”
喬清笑:“你倒是真想得開。”
“你也得,我是說……”俞松白說,“可以暫時退網一段時間。”他不是不知道喬清這段時間被攻擊成什麽樣,否則也不會徹底憋不住公開發言警告。
喬清聳了聳肩,“你小瞧我了,那些對我可造不成什麽影響。”
他語氣輕松,像是确實不放在心上。俞松白不由得也露出笑意,“好,我等你平反的那一天。”
喬清笑問:“然後再發條微博?”
“嗯。”
俞松白認真地點頭:“要發十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