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喬清由男人推着輪椅走過長長的走廊, 頭上是高高的乳白色拱頂,沿途的羅馬柱雕刻精細,金邊輝煌, 顯得格外氣勢傲然。
他們繞過拐角, 走上臺階。
這是一處旋轉向上的臺階, 邊上有方便輪椅行走的斜坡。這個輪椅似乎自帶動能, 上行時一點都不費勁。
男人帶着喬清來到理療室, 這裏是與外面的巴洛克風格截然不同的現代化設計。大扇的落地窗将房間內照得通透明亮, 這裏有大屏幕, 有類似電腦的設備,還有喬清只在科幻電影裏見過的, 如同休息艙一樣的長方形艙體。
喬清被放進休息艙裏,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剛才男人為何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在艙門合上之後, 全然密閉的空間帶來一種近乎窒息的壓迫感。喬清下意識地開始大口喘氣, 然而心髒依舊越跳越快, 如同溺水一樣的沉悶的窒息感沒有絲毫緩解。
是……幽閉恐懼症?
理療時間只有十分鐘,然而當喬清終于呼吸到休息艙以外的空氣時卻仿佛過了一小時這麽久。
他渾身都被汗水浸得濕透, 男人心疼極了,艙門一看便将他抱起來,拭去額頭上的汗水。
喬清由傭人伺候着換上了新的衣服, 再出來時便看到外面多了一個人,正把他那名義上的雄父攬在懷裏輕聲安慰。他長得更高大,也更強壯, 如同一堵牆一般橫亘在喬清面前。
喬緣, 喬清聽見那個男人這麽親昵地叫他。
不一會兒, 喬緣看見了他,招手叫他過去。他眼睛紅紅的, 帶着些鼻音地說:“小喬,你雌父擔心你,訓練一結束馬上過來了。”
喬清震驚了,懵逼了,沉默了。他逐漸反應過來,看來雌雄的意思就是男和……女?而面前的這兩人,似乎就是他的父母。
好在他們知道喬清要休息,便也沒有待太久。傭人進來的時候稱雌父為安蒙先生,想必這就是他的名字了。
喬清由傭人護送着回到房間,他望着陌生的場景沉默良久。這個世界看起來普普通通,結果科技的發展似乎又不同尋常。讓他一時之間找不到突破口。
“殿下。”
身後突然有人出聲,把喬清吓了一跳。
“抱歉殿下,A356又吓着您了。”
這話長了些,喬清才聽清聲音的來源并非在身後,而是……就是自己身邊?
想到這兒,他僵硬地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輪椅。
難道這世界還有輪椅精……?
随即就見扶手的顯示屏上露出一個像素小塊兒堆成的笑臉,輪椅精說:“殿下,A356抱您回床上休息吧?”
A356,聽着像個機器人的名字。
喬清沒說話,輪椅精又說:“還是您要像往常那樣去圖書館?可是——”
喬清馬上道:“去圖書館。”
哪裏能最快地了解一個全新的地方?首選是互聯網,其次就是滿是藏書的圖書館了。
到了圖書館後喬清直奔歷史區,在圖書管理員的幫助下拿了幾本位于書架最上層、長久無人問津的又厚又重的藏書。
他仔細翻閱,從陽光正盛的午時看到日落西山,勉強算是厘清了頭緒。
這回他不僅不在原來的世界,連星球都換了,從地球穿到了卡藍星上。
和地球不同,在卡藍星占據主導的種族叫做蟲族。蟲族分為雄雌兩性,雄少雌多,從體力上來說雄弱雌強,因此雌蟲大多負責沖鋒陷陣,雄蟲位居幕後。雄蟲本不占優勢,然而雌蟲卻有一個無法突破的壓制點——雌蟲每月都有為期一周的易感期,唯獨雄蟲的信息素可以緩解。當然,随着科技進步和雌蟲的客觀需求,能夠幫助其度過發情期的抑制劑應運而生。但即便如此,雄蟲的信息素依舊是雌蟲刻在基因裏的渴求。
基因的力量壓倒一切,不僅決定了他們身體上的屈服,同時也軟化了他們的意志。雌蟲并非一輩子只能接受一個雄蟲的信息素,即被“标記”。但第一個接受的信息素終歸是不同的,此後的其他便很難比得上。倒不是說雄蟲的信息素也有強弱之分,而是其中頗有一些緣由天定的意味,說是“一見鐘情”也不為過。
同時,卡藍星的政.治制度類似于君主立憲,以王室為主要掌權者。軍權通常分散于各個上将之手,上将又大多與王室成員婚配,因而軍權最終還是歸屬于王室。
而喬清,就是王室唯一的獨子。
王室秘辛不可能存在于史書裏,所以喬清是在娛樂小報裏找的相關消息。原身的腿疾是因小時候的一場意外落下的,于是便更受寵愛,無人敢忤逆他。身體的壓力也造成了他古怪驕縱的性格,娛樂八卦等小道消息上寫過原身和克蘭維斯·戴維森的糾葛,無非是求而不得的愛慕罷了,克蘭有他自己的青梅竹馬,自然不會看上身份尊貴、性格上卻無可取之處的王子。
克蘭是柯曼·戴維森上将十多年前時在戰場上收養的遺孤,柯曼上将年逾四十,卻從未婚配,一直都靠着抑制劑度過。蟲族的壽命約為120-150年,較之人類要長,但依靠抑制劑熬過這四十年,對于所有的雄蟲和雌蟲來說依舊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喬清的目光定格在報紙的主版面上,上面是柯曼上将凱旋歸來後拍下的單人照。喬清和克蘭同歲,柯曼上将是克蘭的養父,和喬清一比确實要年長些。他看起來威嚴又冷漠,少了年輕人的英氣勃發,是歲月與滄桑沉澱下來的內斂與沉穩,鋒芒盡斂,如同一把收入鞘內的利刃。他的眼睛銳利如鷹,令人望而生畏。戰場刀劍無眼,他的側臉有約一指長的傷疤。這顯然是就舊傷,并不算醒目,然而襯着他深邃而淩厲的眉眼,自有一股別樣的風味。
喬清不覺得原身嬌生慣養的小王子會喜歡上這麽一尊殺神似的人物,想來定是抱着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念頭,沖着克蘭去的。畢竟卡藍星雄少雌多,因此婚姻制度也是允許一雄多雌,指不定最後真能拿下他。
只是……如果原身真是這麽個目的,那麽克蘭怕是會對他更為厭惡。
喬清的猜測很快就在隔天得到了驗證。
柯曼上将的別墅位于城郊,周邊有衛兵把守。喬清被随從護送過去的時候柯曼并不在家,他前幾日剛得勝歸來,今天回王宮彙報戰情,得臨近晚上才能回來。于是便由克蘭将他領進門,他的行李已經提前幾天就被人帶着來安放好了,就在柯曼的房間。就連別墅的樣式也提前做了整改,樓梯全部重修,多了一條方便輪椅上下的斜坡。
喬清順着樓梯來到三樓的陽臺,這裏視野開闊,放眼望去是一汪深藍色的湖泊,再遠則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是個消磨時間的好去處。
喬清正曬着太陽,便聽身後傳來腳步聲,是克蘭走了上來。
克蘭是柯曼的養子,相貌上與他毫無相像之處,但子承父業,如今也在軍中任職。他的年紀和喬清相仿,有着年輕人獨有的朝氣與散漫。他站在喬清面前,雌蟲的體格大多高大健壯,如同一堵牆一般擋去了陽光。
喬清皺了皺眉,他實在不喜歡仰視別人,便安靜着沒有搭理。
克蘭啧了一聲,在喬清面前半蹲下來。
“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他說,“不要以為這會有任何用處。”
喬清垂下眼睛,坐輪椅有個好處,那就是別人都需要蹲下來和他說話。否則以雌蟲的身高,哪怕兩人都站着他也一樣得仰頭。
他看了克蘭一眼,淡淡道:“你想多了。”
冷淡的眼神一觸即離,不知怎的,忽而讓克蘭心裏一跳。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掩去了陽光,變得幽深。這個地位尊貴的雄蟲确實有一副好皮囊,嬌生慣養的,皮膚沒有一絲瑕疵,光潔白皙,骨骼纖細,像是單手就能拎起來一樣。
他身上有股好聞的香味,甜甜的,像是棉花糖。但隐約之間又有一股清淡的花香,中和了甜味中的膩,顯出幾分清冷幽香。但那花香并不顯眼,需得仔細聞才能聞見,克蘭下意識地又湊近了一些,如同追逐着随風飄揚的羽毛。
喬清被他忽然的靠近吓了一跳,他沒有這個世界的記憶,所以也并不信任雄蟲的信息素真能壓制什麽,到底還是忌憚雌蟲過分強健的體魄與能力。奈何他坐着輪椅,無處可退,只得別過了頭,冷聲道:“你幹什麽?”
脆弱又嬌貴的雄蟲側着臉,露出細白的脖頸,像是緊張或者害怕一樣,緊緊繃着。
那股花香更濃了,如同暗示着主人的心理變化。
克蘭知道這是喬清信息素的味道,他之前也聞到過,只覺得甜得俗氣膩人。然而今天卻不同,甜味中氲出的花香清新淡雅,尾調卻帶着幾分苦澀,绮麗而醉人。
克蘭喉間微緊,他随了父親的習慣,每月都服用抑制劑,從未接受過任何雄蟲的信息素。他一向克制得很好,并不覺得雄蟲的信息素有什麽,可今天……
他匆匆別過眼神,站起身來,并下意識地側過了身免得擋住太陽。
克蘭站着,喬清坐着,他低頭只能看見他的頭頂。這個場景并不陌生,畢竟喬清是個瘸子,在克蘭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坐着輪椅了。只是以前時他總是仰頭看着他,追逐着他,片刻不肯移開。
克蘭抿了抿唇,叫他:“喬清——喬清殿下。”
“什麽事。”
他依舊沒有擡頭。
克蘭沒話找話道:“太陽這麽大,你不進來休息?”
“不進。”
克蘭:“……”
好吧,這性子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好伺候。
他心裏癢癢,卻又不知道在躁動些什麽。兀自傻站了一會兒,見喬清不理他,只得自己轉身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