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17
chapter 17
“林佳”這號人物要追溯至韓逍的初中時代。
初中時的韓逍在學校很受歡迎。
這一點程姿遙不難預料，初中階段本就是青春期少男少女們情窦初開的時期，韓逍的家世、相貌、成績等各方面都十分出衆，成為校園熱議的對象并不奇怪，況且早在小學的時候，就已經有早熟的女孩給小韓逍傳紙條了。
但這種情況在韓逍升入初中後明顯頻率高了許多，在初二時又直線上升，甚至連高中部的程姿遙都有所耳聞——說是初中部有個萬人迷學弟，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引起了不少轟動。
程姿遙還無意間看到過他書包裏的一封情書。
那是一個周末，韓逍跑來問她習題，在從書包裏抽出化學練習冊時，一個粉色的信封從練習冊裏掉了出來，落到了她的腳邊。
程姿遙彎腰撿起來，只見信封上都是充滿少女心的可愛圖案，然後有兩行工整秀氣的鋼筆字寫着“To：韓逍同學”，都不用拆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當事人仍是笑眯眯的，還吐了下舌頭：“哎呀，被發現了。”
程姿遙把信放回他書包，說：“收好。”
韓逍懶洋洋地問：“遙遙姐不多問點什麽嗎？”
程姿遙随意一問：“是同班的女生嗎？”
“好像不是。”韓逍想了想，“我想起來了，是隔壁班的，好像還是班花。”
程姿遙點點頭：“噢……”
卻不料韓逍用手指夾着那封信書揚了揚，笑着問：“遙遙姐覺得我要接受嗎？”
程姿遙的筆尖一頓：“信是寫給你的，怎麽能讓我做決定？”
“遙遙姐不是我的未婚妻嗎？”韓逍轉這筆，漫不經心地說，“結婚前談戀愛，這種事情不需要未婚妻同意嗎？”
程姿遙一愣。
這确實問住她了。
她比韓逍年長三歲，小的時候還好，二人就像姐弟一般相處，現在兩人先後步入青春期，原本的情誼在一紙婚約下變得微妙了許多，難以定位，她有點鴕鳥心态，一直在逃避着直面這樣的問題。
她也不知道在婚約正式生效之前兩人是否能和他人展開戀愛關系，在她的聽聞裏，像她和韓逍這樣從小定下婚約的，要麽是從戀愛時就在一起，要麽就是各玩各的，婚約只是一樁利益聯系。
她實在想象不出自己和對方開展戀愛關系的畫面，一韓逍才上初中，年紀太小，二是韓逍似乎一直把她當姐姐看待，稍微往愛情方面牽涉都讓她有微妙的負罪感。
既然聯姻的最終目的只是通過結婚來強化兩家合作關系和實現利益共享，那只要過程中的戀愛關系不影響最後的結果就可以了嗎？
——不可以。
心裏有個聲音在叫嚣，讓她意識到自己是如此自私。
沉默了片刻，她只有如實說：“我也不知道。”
韓逍問：“那如果我和別的女生談戀愛，遙遙姐會生氣嗎？”
程姿遙思忖着說：“只要你坦誠告訴我。不要隐瞞，也不要欺騙。”
“啪”的一聲，少年手指間轉動的鋼筆掉到了桌上。
韓逍的笑容像是浮在水面的落葉，他微微眯起眼睛，語氣徐徐：“直接告訴你我和別的人在一起了？然後呢？遙遙姐預備怎麽樣？”
“如果是你真心喜歡的，我不會幹涉”程姿遙垂眼，她不希望對方因為婚約而錯過享受青春的機會，她沒有資格，“當然，前提是不違背婚約，也不要影響你的學業，不能踐踏女生的感情。”
“那如果我收不住呢？”
“嗯？”程姿遙擡頭看他。
少年單手托着側臉，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似十分認真地說：“我還這麽小，不知輕重，萬一感情放出去了收不回來，不想和遙遙姐結婚了，那遙遙姐怎麽辦？要來從中作梗嗎？”
“……”程姿遙語塞。
見她不說話，韓逍微微一笑：“開玩笑的，我會掌握好分寸的，姐姐不用擔心。”
然後沒過一星期，韓逍就告訴她，他和那封情書的主人交往了。
由此帶來的影響就是他來畫室找程姿遙的次數明顯減少。
“什麽？才初二就談戀愛？這也太早熟了吧！我都高二了還沒談初戀呢！”葉沁萱聽聞此事後瞪大了眼睛——她是程姿遙分科後的同班同學，算得上是程姿遙讀書時代第一個深交的好友。
葉家也不是普通人家，現已是國內娛樂公司的一大巨頭，管事的是葉沁萱的大伯，而葉沁萱還有個堂姐葉盈盈，大她們好幾歲，在公司任職的同時還是一名模特經紀人。
說起來，葉沁萱在葉家的地位和韓逍有幾分相像，但兩人卻相處得似乎并不融洽，韓逍總會嘲笑葉家如何賺黑錢，讓程姿遙離葉沁萱遠點，而葉沁萱則覺得這小子十分不靠譜，說他小小年紀就性格惡劣。
程姿遙正在完成今日的速寫練習，輕聲應道：“嗯，不影響生活和學習應該可以吧。”
葉沁萱瞪大了眼睛：“你不介意嗎？”
程姿遙拿鉛筆的手頓了頓，故作輕松：“他就像我弟弟一樣，我有什麽好介意的。”
“可你們不是有婚約嗎？”葉沁萱覺得匪夷所思，“他那麽想談戀愛的話，也該找你啊！”
“畢竟我們之間差了三歲，他這個年紀應該更喜歡同齡的女生吧，比較有共同話題。”
“可是……”
程姿遙淡淡地說：“我不想成為他的束縛。”
這會讓她想起她的母親，以及祖母的那一句話。
想了想，葉沁萱嘆了一口氣：“算了，他要真的想談，你也管不住，別到時把關系鬧僵了，以後難相處。”頓了頓，又補充說，“再說了，初中生談戀愛不就和過家家一樣？應該也沒什麽。”
程姿遙的筆觸有幾分潦草。
葉沁萱繼續安慰道：“換個角度想想，人家都說男生得有點戀愛經驗才懂得疼人，讓這臭小子去漲漲經驗值，以後才更能珍惜你。”
程姿遙只是笑笑，不語。
那個女孩，好像是叫林佳。
她沒見過林佳，但韓逍給她看過照片。都說字如其人，女生的字是工整的蠅頭小楷，人也長得秀氣清麗，是小家碧玉的類型，很符合人們常說的“初戀臉”。
看到照片的一刻，她心裏第一個念頭：原來小逍喜歡這樣的。
半個月後，風城的一位豪紳辦宴，邀請了本地有頭有臉的人物和子女赴宴，程家、韓家和葉家都在受邀者之列。
正逢周五，初中部沒有晚自習，程姿遙作為藝術生不用上晚自習，葉沁萱請假，三人約好了放學一起去指定酒店，葉瑩瑩開車來接，帶他們先去換衣服。
在校門口等了許久，都不見韓逍的身影，葉沁萱挂了堂姐的電話後問程姿遙：“你家那小屁孩怎麽回事？得虧我姐是堵在路上了，他難不成是被老師留下來了？”
“不會吧。”程姿遙遲疑，“不過我給他發短信，他沒回我。”
“打個電話試試。”
程姿遙撥通韓逍的手機號，但剛嘟嘟了兩聲，就被挂斷了。
葉沁萱皺眉：“慘了，不會是因為早戀被老師逮着了吧，不然為什麽挂你電話？”
雖然他們這所私立中學對學生早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聽葉沁萱這麽一說，程姿遙不由地有些擔心：“沁萱，你在這裏等你姐，我去初中部看看。”
此時已經放學超過一個小時了，高中部尚且還有要上課上到周六的高三生，但初中部的樓裏已經沒什麽人了。
上了樓，程姿遙找到了韓逍的班級，只見前後門都關着，看上去已經空了。
到教室前她先路過了教師辦公室，也都鎖了門。
就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教室裏似乎傳來了一聲桌腿劃過地板的聲音。
程姿遙試探地擰了下後門的門把，發現居然沒有關：“不好意思，請問……”
話語戛然而止。
只見教室裏空空蕩蕩，所有椅子都倒着放在了桌子上，顯然是剛做完班級衛生清潔，空氣裏還彌漫着些許潮氣，混着淡淡消毒水的味道。
窗戶沒關，窗邊的淡綠色窗簾被風灌滿，像是少女飛揚的裙擺，又似湧漫的海浪，浪潮褪去後，露出岸邊的礁石。
——一對少年少女站在窗邊，正在接吻。
是十分唯美清新的吻，少女踮起腳尖，主動獻吻，少年眉眼微垂，仿佛只會出現在純情的愛情電影裏，連光影都是如此優美。
少女背對着她，看不清神情，而少年便是韓逍，身材修長，與少女形成恰當好處的身高差，他的頭發稍長了一點，額前發梢下是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在與少女蜻蜓點水後擡眼若有似無地往後門處瞟了一眼，微微勾起了唇角。
下一秒，少女反應過來，滿臉羞紅地回頭看向程姿遙這個“不速之客”，眼睛水汪汪的，像是林間受驚的小鹿。
程姿遙怔愣地看着他們，忘了說話。
倒是韓逍率先打破了尴尬，只見他方才那一瞬的笑意仿佛只是昙花一現，随即便換上一副被撞破後驚詫的神情：“姐姐……”
聽到這個稱呼，少女睜大了眼睛，明顯更驚慌失措了：“姐姐？她是……？”
程姿遙雙手在身側捏成拳，深吸一口氣，開口：“小逍，快走吧，車快到了。”
少年乖巧答道：“好啊。”
程姿遙不想再在這裏多待一秒，轉身離開了教室。
她隐隐聽到韓逍在教室裏對林佳說：“……剛剛那是我姐，她肯定會把我早戀的事告訴我爸媽，所以我們還是分手吧，剛才就當是告別禮了。”
之後還依稀聽到女孩抽泣的聲音，像是一場綿綿陰雨，擾得人心煩意亂。
這場雨不知道下了多久，但韓逍很快便追上了她，扯了下她的衣角：“遙遙姐，生氣了？”
“……沒有。”
“騙人，明明就是生氣了。”
程姿遙在下樓梯過程中頓住腳步，回頭看向少年：“我騙人還是你騙人？”
韓逍站在更高一階的樓梯看着她，這樣居高臨下的站位讓他的話顯得更加理直氣壯了：“我又沒有騙你，我也沒有騙她，答應她的時候我就告訴過她，我們只能短期交往。”
“是，你沒有騙我。”程姿遙心裏有一股無名火在撕咬她的冷靜，“但你對那個女孩說的是什麽？什麽叫我一定會告訴你爸媽？你這樣說，好像是在說我是你親姐。”
“那我要怎麽說呢？”少年露出無辜的表情，下半句話壓低了聲音，僅二人之間可以聽到，“說遙遙姐是我未婚妻？”
“那樣的話，你更能順理成章地提分手了吧。”
“知我者遙遙姐也。”韓逍笑起來時似多情也似少年深情，“但那樣的話遙遙姐就會成靶子，我才不會讓她們有騷擾遙遙姐的機會。”
程姿遙油然而生一種無力感，轉身繼續下樓梯了。
韓逍默默在她身後跟着，也不再繼續辯解。
要不是憑着多年對他的理解，感覺得出此刻他步伐的悠閑輕松，程姿遙當真以為他陷入被訓後的垂頭喪氣。
快到校門時，程姿遙終于忍不住問：“為什麽想分手？”
韓逍快步走上來，與她并肩：“七分二十一秒，遙遙姐終于舍得跟我說話了。”
“……”程姿遙真是被他打敗了，語氣無奈，“你和林佳不是才交往兩周嗎，怎麽這麽快分手？交往不順利嗎？”
“唔，因為我發現談戀愛也沒想象中好玩。”韓逍雙手揣進校褲兜中，皺了皺眉，“特別是在談戀愛後遙遙姐還要和我保持距離，幾天都見不了一面，這點我特別讨厭。”
程姿遙已經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笑了：“這麽說，你分手還是我的原因？”
“當然了，誰讓你最近對我這麽冷淡。”韓逍毫不心虛地說。
“你……”
“快走吧遙遙姐，不是說車快到了嗎？”說着，韓逍伸手拉住她小跑起來，聲音也如笑容般明朗，“葉家的人都小肚雞腸得很，到時候說不定開車帶到哪個山頭把我們綁架了。”
程姿遙：“……”
她盯着少年的後腦勺，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她早該知道的。
她從來都不是韓逍的對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