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放河燈(已修)

放河燈(已修)

塞外幹燥缺水,城中只有一條河流。

河流蜿蜒着穿過城市,将其均勻的分為兩半,人們以此劃分城東和城西,并認為這條河是上天的恩賜,将它取名為“卡魯多”,翻譯成漢話就是“明珠”的意思。

秦蓁蓁與劉子佩漫步在河邊,不遠處還跟着一隊穿着便衣的士兵。

天色微微泛黑,可街上的人不僅沒有減少,還愈發多了起來。

清澈的河水折射着微黃色的燈光,上面飄着點點光暈。

秦蓁蓁定睛一看,發現是一盞盞蓮花狀的河燈,現在還尚未完全入夜,所以并不是卡紮姆節最熱鬧的時候。

她扯了扯劉子佩的衣袖。

“不如我們也去買一盞?”

“随你。”

劉子佩覺得自己的大腦有些混亂。

今天下午兵蛋子的話,如同一塊巨石般壓在胸口,讓他對自己産生了質疑,還有他下午在房間中偷偷幹的龌龊事,以及多日前的那個夢一樣寧靜美好的夜晚……

這一切,都脫離了他的掌控。

他的心底,似乎滋生出了一些不該有的禁忌念頭。

他不知道該拿什麽樣的态度對待秦蓁蓁,所以幹脆閉上嘴不說話,這一路上都保持着寡言少語的狀态。

“我還以為你不知道今天是卡紮姆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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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蓁蓁一邊興致勃勃的挑選着花燈,一邊詢問道。

劉子佩一開始的确不知道今日是卡紮姆節,原先也沒打算出門,現在的這一切還要歸功于染月。

是那丫頭巴巴的跑過來,和他扯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概括一下,無非就是要劉子佩好好陪秦蓁蓁過卡紮姆節。說什麽旅途無聊,好不容易有個樂子,秦蓁蓁的身子又好了些,劉子佩不能惹她生氣什麽的。

而劉子佩當時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一時鬼迷心竅竟然答應了。

這才有了今晚這碼子事兒。

秦蓁蓁所在小攤上,花燈做的并不精致,但秦蓁蓁還是興致高漲的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該買哪個好。

“啊呀二位真是郎才女貌,般配極了。”

小攤老板招呼完手上的客人,一扭頭頭,看見秦蓁蓁和劉子佩二人衣着不凡,忙過來點頭哈腰的奉承。

“不不不……”

秦蓁蓁沒料到這一出,一下子就紅了臉。

她連忙擺着手辯解,聲音卻越來越微弱。

“我們不是這種關系……”說到後面已經細弱蚊蟲。

秦蓁蓁又突然想起劉子佩的身份是自己搶來的小相公,這麽說實在有失妥當。

一時忙着解釋道:“當然也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劉子佩早就在聽到那句“極為般配”的時候,就僵直了身子,愣愣的捏着一盞素白的花燈半天沒回過神來。

“我懂的,阿妹。”

老板神色暧昧的朝秦蓁蓁眨了眨眼睛。

“誰還沒年輕過呢!”他捋着山羊胡笑道。

劉子佩見秦蓁蓁越描越黑,索性拿起手中的花燈詢問價格。

那老板本就只是套個近乎好做生意,見客人要買,也就暫時不提了。

“這可不是情人間用的花燈,這是慰問亡魂的花燈,你們要的花燈應該在那邊。”

老板說着指向秦蓁蓁那一側,色彩相比更加豔麗的花燈。

“慰問亡靈?”

劉子佩聞言,并沒有放下那盞素白的花燈。

“雖然這是卡紮姆節,但是我們胡人相信花燈能夠漂往陰界慰問亡靈。胡人不像漢人那般對死忌諱深,所以攤子上都是兩種燈一起賣的。”

“這種素淨點的燈。”

老板指了指劉子佩身旁那些素淨的燈。

“這種燈放入河中,是沒有人撈的,我們會讓它帶着現世中親人的祝福和思念,漂向另一個世界。”

“而阿妹身旁的花燈。”

老板話鋒一轉,笑嘻嘻的說道:“她身旁那些花燈,才是男女之間示愛用的。”

“阿妹會将花燈點着燭火,放入河中,而她的阿哥會沿着河流去撈。若是撈到了,二人的感情就能長長久久,婚後無病無災。”

“不過這都是我們胡人的風俗,你們漢人圖個新鮮,放着玩兒也是可以的。”

老板看着有些不自在的秦蓁蓁,笑呵呵的解釋道。

“既然如此,我便要這個吧。”

秦蓁蓁選了一盞正紅色的蓮花燈。

劉子佩則選擇了手中那盞素白的蓮花燈。

秦蓁蓁的眼底劃過一絲詫異,但一聯想起他的身世,也就能理解了。

也許那段過往,會永遠植根在劉子佩的腦海中。

秦蓁蓁抱緊了懷中的花燈。

*

天空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完全黑了,塞外氣候幹燥,因此天空中并沒有大片的雲彩遮擋,月亮和星子在天空中熠熠生輝,一覽無餘。

街上的人愈發多了,并且多是一對一對的男女。

塞外風氣開放,男女就這麽站在街上互相調笑,談情說愛。

秦蓁蓁雖然活了兩輩子,還是看的羞怯不已。

她亦步亦趨的跟在劉子佩身後,心中想着要刻意保持出一段距離,卻被擁擠的人潮擠得一個踉跄,差點跌倒。

“小心些。”

一雙纖長卻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她擡頭一看,是劉子佩。

少年溫熱的體溫,透過薄薄的春衫傳遞到她的肌膚上,被劉子佩雙手觸碰到的地方,似乎燎起了野火,一點一點的燒到她的心窩裏。

劉子佩的臉龐在燈光下看的并不清楚,他見秦蓁蓁站穩了,便沉默着松了手。

秦蓁蓁這次可不敢離他太遠了,就怕被人潮給擠的走失了。

雖說後頭有士兵跟着,但是人實在是太多了,士兵沒有辦法即使處理突發狀況。

秦蓁蓁只能緊緊的跟在劉子佩身旁,依舊時不時的被擠得磕磕碰碰。

劉子佩在看見她被擠得踉跄了三次後,最終還是于心不忍的停下步子,轉過了身。

秦蓁蓁一時不察,竟直挺挺的撞了上去。

少年身上清新的味道頓時撲面而來。

秦蓁蓁額頭撞得有些疼,等到回過神睜開眼,發現自己竟撞到了劉子佩的懷中,睜開眼便是他瘦削但不柔弱的胸膛。

她甚至能夠聽到劉子佩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就好像……兩人正在擁抱。

秦蓁蓁的腦海中閃過街上一對對互相調情的男女,臉一下燒的緋紅。

劉子佩此時的心情也不平靜,他的心跳的飛快,如同在胸腔塞了一只兔子,連手心都了一層薄汗。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下午在房間裏做的事情,喉頭上下滑動,心跳的更快了。

他的耳尖也悄無聲息的染上了一層飛紅。

秦蓁蓁率先清醒過來,她慌慌張張的從劉子佩懷裏退出來。

劉子佩也意識到了不妥,快速的轉過身去。

只是,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懷裏空蕩蕩的,似乎少了點什麽。

不能再想下去了。

劉子佩強硬的打斷自己的思緒。

“抓住我的袖子,不要走丢了。”

秦蓁蓁低着頭走了半晌,不料前頭的劉子佩突然發話。

那聲音極輕,剛一出口,就氤氲在四周的空氣中,被街上喧雜的聲音湮沒。

若不是秦蓁蓁離他極近,不然也是聽不到的。

秦蓁蓁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

城西不知何時放起了煙花。

秦蓁蓁轉頭偷偷看劉子佩。

他的五官在煙火的光芒中明滅,眼中還時不時盛開着兩朵小小的煙花。

劉子佩也不惱,就這麽靜靜的等她回過神來。

“哎!”

秦蓁蓁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幾步上前,抓住劉子佩的袖子,與他沐着同一片光,并肩而行。

*

秦蓁蓁小心翼翼的将手中捧着的花燈放到河中。

泛起的河水沾濕了她的手,涼涼的,卻很舒服。

劉子佩早已放完了他的那盞,正在她的身後等候。

小小的燭火在紅色的花瓣中搖曳,似乎下一瞬就會熄滅,卻意外的堅強。

秦蓁蓁拉着劉子佩漫步在岸邊,看着她那盞正紅色的花燈顫顫巍巍的在河上漂流。

她這個顏色的花燈比尋常的花燈要貴三倍的價錢,因此在河中極為少見,她一眼就能看到。

夜風清涼,揚起她的發絲,秦蓁蓁的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不少漢子蜂擁在河岸邊,躍躍欲試的要将心上人的花燈撈到手。

不會水的漢子一手抱着樹幹,另一只手舉着竹竿,将大半個身子都探到了河上。

會水的漢子更是直接,将上衣一扒,就直接躍入了河中。

劉子佩不動聲色的把身子挪了挪,巧妙的擋住了秦蓁蓁的視線。

秦蓁蓁視線被擋住,只好往後側了側,卻不經意發現了一盞熟悉的河燈。

“子佩,那是不是你的河燈?”

劉子佩的花燈極為好認,卡姆紮節的河燈基本都以豔色為主,再加上他之前在鋪子不小心捏彎了河燈的一片花瓣,就更加顯眼了。

劉子佩眯着眼睛一看,果然是自己的那盞,正被河邊的一截枯枝勾住了。

那枯枝勾的極為巧妙,任憑河水怎樣推,那花燈依舊無法前行。

劉子佩的臉色一白,似乎連眼底也失去了光澤。

是不是……像他這樣的人,注定這一世要在苦海中掙紮,所以連盞慰問亡靈的河燈都放不出去?

還是因為,他産生了不該有的想法,這是死去的親人對他的懲罰?

他閉上眼,那片鋪天蓋地的血紅色又朝他席卷而來,他覺的自己正身處在一個巨大的漩渦中,他無力的想要掙脫,卻只能被卷入的更深。

終有一日,他會被命運撕扯的粉身碎骨。

忽聞秦蓁蓁又一聲輕呼。

“子佩,你看!”

劉子佩睜開灰敗的眼,只見秦蓁蓁那盞正紅色的河燈悠悠的漂到了他的河燈旁,這時一個不大的浪打了過去,正紅色的河燈一個颠簸,巧妙的刮擦了一下劉子佩的河燈,竟把劉子佩的河燈從枯枝上勾了出來。

兩盞河燈相伴着漂流而下,一紅一白,一前一後,讓人看了賞心悅目。

夜色愈發深了,卡魯多河載着一河的花燈緩緩流淌着,花燈在風中閃爍,如同天上墜落的星辰,卡魯多河被所承載的河燈照的通體明亮,載着人們的寄托将河燈送去另一個世界。

秦蓁蓁突然明白了,為什麽要将這條河流取名為“明珠”。

街上的人逐漸散去,秦蓁蓁也玩的盡興了,便和劉子佩順着河流緩步而行,一同回到了客棧,回到了各自的房間。

劉子佩關上門,站在房門旁聽着秦蓁蓁把門關上了的聲響後,才輕手輕腳的又打開自己的房門走了出去。

他沐着月光,腳步匆匆,沿河而行。

塞外的晝夜溫差極大,劉子佩穿的單薄,更是凍的手腳冰涼。

他沿着河流,一點點的尋過去。

河岸邊的男女已經逐漸散去了,只有零星幾對站在街角,說着他不懂的胡語,依依不舍的告別。

良久,他似乎終于找到了要找的東西,連腳步都雀躍了起來。

他挽起褲腳,肌膚暴露在寒冷的夜風中,立刻出現了一顆顆小疙瘩。

他的看着那物,眼神比地上流淌着的月華還要溫柔幾分。

他朝着那盞正紅色的花燈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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