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騎馬(已修)
騎馬(已修)
立于窗前的秦祿聽着染月禀報完,沉默了半響,才緩緩轉過身來。
染月素來知道秦祿的手段,也不敢扯謊,即使有心維護自己小姐,也只得老老實實的把秦蓁蓁近日的行蹤都說了。
她只是一戶落魄舉人家的女兒,因為那年戰亂,家中實在是養不起了,父親才将她賣給了秦府。
她來府中的那年秦蓁蓁尚未出世,一來是為了給家中換些嚼用,維持生計;二來因為進的是丞相府,染月一家人也帶了些飛上枝頭的肖想。卻沒想到丞相卻只得了一女,其父倒也暫且歇了那些閑心。
染月戰戰兢兢的不敢說話,秦丞相也沒讓她從地上起來。
秦祿摩挲着手中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石,視線卻落在染月身上細細打量。
染月雖然不敢擡頭,但也能清楚的感受到秦祿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更覺得如芒刺在背。
秦丞相處事與女帝相似,一向狠辣果決,但是卻在秦蓁蓁面前隐藏的極好,連半點風聲都不露,生怕壞了他慈父的形象。
曾經就有一個探子,在傳遞消息時漏了馬腳,被秦丞相派人拖下去生生打死,在行刑的時候,秦丞相還召她們前去觀看。
染月那個時候年紀尚幼,和一衆下人跪在旁邊,看着那人癱死在刑椅上,背上,跨上的血流了一地,卻只能死死的捂住嘴,絲毫不敢出聲。
只有秦祿坐在旁邊,閉着眼睛摩挲着那塊玉,似乎此時正坐在後花園中悠閑的喝茶曬太陽,而不是在觀看行刑。
這府中,恐怕也只有秦蓁蓁覺得,秦丞相為人低調和善了吧。
“起來吧。”
秦祿瞅着染月噤若寒蟬的樣子,料想她也不敢撒謊。
更何況他還留了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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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跪得太久,染月的膝蓋有些發麻,她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往後,也要一如既往的照顧小姐。”
“奴婢遵命。”
染月剛站直,聽聞秦丞相的話,俯身又行了個禮。
“下去吧。”
秦祿在座位上坐下。
“……等等。”
染月正要退下,卻聽聞秦祿似乎又有什麽話想說。
“把那姓劉的小子給我看好了。”
染月只覺心中一緊,悄悄擡頭看了一眼,見秦祿面色淡淡的把玩着玉佩,倒也看不出什麽來,才心底墜墜不安的退下了。
難道老爺真準備把劉二公子招上門當個通房?
染月胡亂揣測着,一時不察在房門口撞上個人。
“奴婢該死!”
她急着要跪,卻被對方扶住,随後身子一輕,就不自覺的站了起來。
“不必如此驚慌,你我都是老爺的奴才,這可不是折煞我了。”
他的雙手在染月站直後,就收了回來,只是笑着在言語上安撫她。
“更何況此次出門在外,一切都要低調行事,動不動就跪下,可不是無端惹人猜想?”
“你是……”
染月只以為是個小厮,擡頭一看才發現不過是個穿的好些的侍衛罷了。
“我是老爺的侍衛,此番前來是有事相告。”
那男子長得面容清秀,一笑更是如沐春風,但他此刻明顯不欲多言,只是又朝她拱了拱手,便直接進了書房。
“哎……”
染月剛想提醒他通報,卻見他神色坦然,書房中也沒有聽到秦祿的斥責之聲。
她一個人愣愣的在原地站了會兒,才回過神來。
原來人家方才是和她客氣呢!
她想起來,這客棧的住房早就被老爺包了下來,別人怎麽看得到她跪不跪的。
她居然還傻乎乎的當真了,染月懊惱的錘了錘自己的腦袋,這才轉身離開。
*
秦蓁蓁正斜斜的靠在床上看書,見着染月慌慌張張的進來,不經笑着打趣。
“怎麽?後頭有吃人的老虎追着你?”
自從卡姆紮節過後,秦蓁蓁的心情就一直不錯。
想着那夜二人一起走過的那些街道,一起逛過的鋪子,還有一起放過的花燈,秦蓁蓁的內心就一陣柔軟。
老爺可比那吃人的老虎還要可怕多了!
染月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嘴上卻說:“只是方才在樓下閑逛,看見客棧的廚師在院子裏殺羊,覺得怪吓人的。”
“你這丫頭。”
秦蓁蓁搖頭輕笑。
“劉公子今日可出過房門?”
她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劉公子今日不曾出過房門。”
染月整理着桌子上的果皮,心中卻在暗暗稱奇。
小姐剛認識劉二公子那會兒什麽事兒都敢做,一口一個子佩的,誰成想卻越處越生分了,如今更是連名兒都不敢叫了。
染月竊笑着。
秦蓁蓁見染月在一旁暗笑,心知自己的心事被看穿了可惜她活了兩輩子,都沒能把臉皮給活厚了,臉上依舊臊的不行。
“咳!”
秦蓁蓁幹咳了聲給自己壯了壯氣勢,道:
“我是聽那些士兵談天,聽說城東有個馬場不錯,就想叫子佩一同去。”
“可劉二公子不會騎馬呀?”
染月一臉不解,眨巴着眼睛望着她。
“我會騎。”
那天她撞上劉子佩的胸膛時,察覺到他身上都沒啥肉
再加上劉子佩還不吃葷。
秦蓁蓁想着來塞外的路途上,劉子佩生的那場病,越發覺得自己有必要好好督促他鍛煉了。
況且……
她心中一澀。
到了塞外,她就沒這些閑情逸致去想這些東西了。
秦蓁蓁重生後沒多久就被父親帶來塞外,山高水遠的,她只能暫時放棄在天雲國內部培養自己勢力的打算,轉而先把注意力集中在塞外。
倒不如去了塞外,看看那些胡人對于女帝的态度,她再做打算。
她心中清楚,若是沒有貴人相助,自己不僅沒有辦法保全秦家,還有可能使秦家落得比上輩子更慘的下場。
秦蓁蓁想到這裏,更覺得心中湧上一股強烈的罪惡感。
家仇未報,她卻沉迷于男色不可自拔。
她長嘆一口氣。
在心中暗罵自己沒出息。
“……小姐?”
染月見秦蓁蓁面色凝重,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話,可惜她腦子笨,想了半天沒想出來。
“沒事兒。”
秦蓁蓁回過神來。
“你去和子佩通報一聲,然後再去廚房中備些吃食,我們下午一同去。”
*
塞外的草長得極為肥美,陽光穿過稀薄的雲層遙遙的撒下來,照的人渾身暖洋洋的。
染月怕馬,任憑她怎麽勸說都無濟于事,她只好把染月留在休息用的茶鋪裏。
秦蓁蓁牽着一頭通體雪白的馬匹,在前頭慢悠悠的走着。
劉子佩騎着一匹沒成年的小馬駒,噠噠噠的跟在秦蓁蓁後頭。
劉子佩臉色發青的看着前頭,悠閑享受的秦蓁蓁。
“為什麽要我騎這種沒有成年的小馬駒?”
他一個男人,卻騎着一匹還沒他胸口高的小馬駒到處走,讓人看到了豈不是惹人笑話?
恥辱,這簡直是恥辱。
“沒辦法啊,你又不會騎馬,只能這樣慢慢來喽。”
秦蓁蓁瞥了一眼坐的穩穩當當的劉子佩,轉過頭去忍不住的偷笑。
沒想到劉子佩的悟性還挺好,她還沒教,劉子佩就憑借着手感學會了大半。
“這匹小馬駒是整個馬場中最溫順的,我牽着母馬在前面走,它就在後頭跟着,絕不會亂跑。難道不是最适合你的馬嗎?”
秦蓁蓁笑嘻嘻的從懷中掏出一包方糖,撿出幾顆放在手掌心裏。
那匹母馬甚是通人性,秦蓁蓁一把糖放在水中,它就把頭湊過去用舌頭舔着糖果。
一陣酥酥麻麻的觸感自手心傳來,母馬把舌頭一卷,就把方糖送入了口中,嘎吱嘎吱的咀嚼起來。
秦蓁蓁看着白馬的長睫毛忽閃忽閃的,臉上的笑容更是燦爛了幾分,嘴邊兩個小小的梨渦若隐若現。
“……”
劉子佩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心中的氣就莫名消失了大半。
小馬見到糖果,蹄子輕輕的扒拉了下草地,在喉嚨中發出幾聲尚未褪去稚嫩的聲音。
小馬的眼睛烏溜烏溜的,看的秦蓁蓁心都要化了。
“少不了你的。”
她又掏出幾塊方糖過去。
小馬吃的高興,拿頭去蹭秦蓁蓁的臉頰。
這匹小馬……
是公的吧?
劉子佩盯着親熱的一人一馬,面色有些不虞。
随即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怎麽跟個争寵的孩童似的?
劉子佩在心中嘲笑自己。
“怎麽了?”
秦蓁蓁擡頭就見劉子佩面色古怪的盯着自己和正在撒嬌的馬匹。
“沒什麽。”
劉子佩被秦蓁蓁坦然的目光看的有些心慌,一時忘了自己不會騎馬的這件事情,下意識的就把雙腿一夾。
小馬收到出發的指令,條件反射的向前跑去。
“……劉、劉子佩?”
秦蓁蓁目瞪口呆的看着騎着馬匹疾馳的劉子佩,猛地反應過來。
他一個不會騎馬的人,沒事亂夾什麽馬肚子?
秦蓁蓁利落的翻身上馬。
她的衣袂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
劉子佩也是在下意識的動作過後,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應該是不會騎馬的。
“……”
是他的錯覺嗎?
總覺得自己在遇到秦蓁蓁之後就變蠢了。
他扭頭向後看去,只見秦蓁蓁疾馳如風,白馬踏着被風吹的一波又一波的草浪朝奔他而來。
她今日做了胡人的打扮,胡服更将她柔美的線條勾勒了出來,紮成小辮的發有幾縷被風吹落,粘在了嘴角。
太陽懸在她的正上方,不知何時刮起了清風,幾片翻飛的草葉在她的瑩白的臉周圍飄浮着。
這樣遠遠看着,她恍如是從雲間而來的九天玄女。
若是……
若是,時間能夠停留在這一刻,那該多好?
劉子佩的心髒不自覺的劇烈跳動,心中竟産生了這樣一個荒誕的念頭。
他眯着眼睛,視線穿過快速流動的氣流,牢牢的鎖住秦蓁蓁的身影。
“你在發什麽愣?”
秦蓁蓁的聲音透過風傳來,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所幸這匹小馬年紀尚幼,跑的并不是很快,秦蓁蓁沒多會兒就追上了。
“抓住缰繩!”
秦蓁蓁指揮着劉子佩。
白馬和小馬駒并駕而行,相隔不過一丈。
秦蓁蓁的發絲被風吹拂着,時不時的飄到劉子佩的身上,帶來陣陣幽香。
劉子佩按耐下心中翻湧的情緒,手上卻依言照做。
秦蓁蓁見那小馬駒跑的逐漸慢了下來,才探身過去,與劉子佩一同抓住它的缰繩。
她的臉頰被風吹得紅彤彤的,香軟的嬌軀距離劉子佩的身體不過一尺,連體溫似乎都可以透過那層薄薄的空氣傳遞給他。
他心神恍惚,突然想起了卡姆紮節那個意外的擁抱。
小馬駒的速度越來越慢,終于在二人——尤其以秦蓁蓁為主的努力下停住了腳步。
它甩了甩尾巴,不安的叫了幾聲。
“你沒事兒吧?”
秦蓁蓁顧不得安撫它,手一撐潇灑的翻身下馬,順便還拉了劉子佩一把。
“我沒事兒。”
劉子佩觸及秦蓁蓁溫暖的手心,只覺得剛剛平複下來的心跳又加快了起來。
秦蓁蓁面色不改,回憶着方才手心的觸感,心中卻翻起了驚濤駭浪。
她只覺得脊背一陣一陣的發涼,連眼前都在發黑。
她狀若無事的扶住白馬,才沒讓自己因為腿軟而倒下去,頭卻愈發暈眩起來。
若是她沒感覺錯——
若是她沒感覺錯,劉子佩的掌中分明有繭子。
那個位置——
分明是握着缰繩騎馬磨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