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怨偶

怨偶

“陛下……”秦祿面色似是悲戚,又似是不忍。

汗水自他的脖頸蜿蜒而下,滲入白色的內衫中,汗濕他的脊背。

秦祿低垂着腦袋,緩緩閉上眼,卻是朝女帝跪了下去。

“請陛下慎言。”

年華流逝,歲月流轉,縱使心中有情,他們二人也不該再牽扯到一起。

“秦郎……”

女帝聞言面色更為哀戚,一雙潋滟水眸中似乎有秋水在浮動,“都說紅顏易老,誓言易改,可我如今紅顏尚未凋零,你怎麽就……”

“你我之間那些話,現在都做不得數了嗎?”女帝上前一步,和秦祿一同跪了下來。

她伸出纖纖十指拽住秦祿的袖子,面露哀求。

“陛下,你我如今身份懸殊,本就不該再有所牽扯。”秦祿依舊閉着雙眼,刻意回避掉了女帝的問題,朝着女帝深深的磕了一個頭。

秦祿的額頭碰到柔軟精致的羊毛地毯,發出輕微的聲響,卻像是一道重錘,狠狠的錘落在了女帝的心頭。

她呆坐在地,梳妝精致的鬓發有些淩亂,一只金色的嵌寶石龍釵微微歪斜。

“你終究還是……”她背過頭去,臉上似有淚痕。

“不……”

年少時熾熱瘋狂的愛戀如同岩漿般灼熱,足以焚燒一切。即使人到中年,秦祿性子也被磨砺的世故圓滑了許多,可是想要忘掉一段感情,又是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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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祿不知想到了什麽,面色陡然變得頹然。

“還請陛下放過自己,也……放過老臣。”

“你!”女帝美目圓睜,面露不可置信之色。

“臣經歷了兩朝變遷,身體早就大不如前了。”秦祿直視着女帝,壓下心中蠢蠢欲動的不忍,“臣如今不過四十五歲,卻早已是滿頭華發。”

秦祿一面說着,一面拔下頭上的發簪。

随着發髻被秦祿解開,一頭發頓時傾瀉而下,直垂落至他腰間,竟是大半都白了。

原來秦祿每次去上朝之前,都會讓梳頭的小厮仔仔細細的藏上半天,好讓黑發覆在白發的外頭,看上去年輕一些。

“你……”

女帝見狀鼻子一酸,眼中的熱淚滴落在地毯上。

“你怎麽……”她顫巍巍的伸出手,想要觸碰秦祿的臉頰,卻被對方微妙的躲過。

華發散落,秦祿年輕時俊秀清朗的模樣透過層層疊疊的歲月,依稀還可以窺見。

“陛下。”秦祿突然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請允許老臣辭官隐退。”

女帝的手停滞在半空中,空氣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靜。

“你可是……可是為了秦蓁蓁?”半晌,女帝的話語才陡然響起。

不過,與之前的柔情蜜意不同,女帝此次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若是秦祿就此辭官歸隐,那麽秦蓁蓁的婚事也将不了了之。

畢竟秦蓁蓁不是皇室血脈,又沒有封號,一旦秦祿辭官,秦蓁蓁就是一個庶民。

朝廷不可能将一個庶民嫁給突厥聯姻。

秦祿低下頭,并未回答女帝的問話。

“現在朝廷人手短缺,暫且還離不開你,辭官歸隐之事日後再議!”

女帝向來了解秦祿,就如同了解她自己,見到秦祿這副模樣心中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語氣生硬,面色冰冷,快步走入內殿。

一陣短暫的窸窣聲後,女帝穿着華麗的龍袍走了出來。

她的面上用布子擦拭了一遍,連同之前微微淩亂的鬓發都也整理了一番。

她又變成了那個高高在上,睥睨衆生的女帝。

之前那些暧昧哀怨的纖弱情緒,似乎與她再無關聯。

“……是。”秦祿一聲長嘆。

是夜,家家戶戶已經點起了燈籠。

秦蓁蓁立于高樓之上,看着萬家燈火喃喃自語:“父親怎麽還不回來?”

微風拂過,草從樹叢輕輕搖曳,點點熒光升起,與星星點點的燈火融為一體。

劉子佩脫下外衫披在秦蓁蓁身上,“秦丞相和女帝,怕是還有要事相議。”

他回想起屬下彙報給他的那些事情,眼中的墨色愈加暗沉了幾分。

“可是……”

秦蓁蓁攥緊了披着的衣衫,面露擔憂之色。

每當她聯想起上輩子的事情,總覺得女帝對于父親的态度過于微妙。

可是若是說哪裏不對勁,秦蓁蓁也說不出個具體的所以然。

雖然她前世有入朝為官,但是任期不長,剛當上官沒幾天,秦家就被女帝打入了大牢。

所以,秦蓁蓁對于自己父親和女帝之間的暗流洶湧,并不清楚。

忽聞一陣喧鬧聲,秦蓁蓁俯身往樓下一看,原來是父親回來了。

秦府的衆人,此時正聚在在門口迎接秦祿歸來。

“來。”

秦蓁蓁牽起劉子佩的手,朝着秦祿的位置跑去。

“父親。”

秦蓁蓁牽着劉子佩,一路氣喘籲籲的跑過來。

“嗯。”秦祿一面解着披風,一面瞟着秦蓁蓁和劉子佩十指緊扣的手。

“唔……”秦蓁蓁見狀暗搓搓的想要抽回手,不料卻被劉子佩牢牢握住。

秦蓁蓁一臉莫名,擡頭看了眼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劉子佩。

劉子佩面色不改,依舊緊緊握着秦蓁蓁的手,絲毫不見想要松開的樣子。

秦祿見狀,不由得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

這個臭小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不過,秦祿雖是這麽想着的,卻忍下了心中的不爽,沒有出言阻止呵斥。

“父親,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呀?”秦蓁蓁嬌嗔道。

“為父同女帝有要事商量。”秦祿随手将披風交給一旁候着的小厮。

“女帝對于聯姻一事怎麽說?”秦蓁蓁急道。

秦祿的動作陡然一頓,“此事還要再議。”

“不過,我聽說你今天遇到了皇太女李婧?”秦祿不動聲色的扯開話題。

“是。今天有輛馬車和我們的車隊堵上了,孩兒見那馬車裝飾用度都不像是尋常人家所用的,怕秦管家一個人無法應對,就去看了看,沒想到是太女殿下。”秦蓁蓁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你做得很好。”秦祿贊許道。

他秦祿的女兒,怎麽能和那些庸脂俗粉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會在家中繡花?

若不是出了這檔子事情,他的女兒日後定能入朝為官,在朝中掀起一番風雲。

秦祿對于女兒向來有種蜜汁自信。

“那皇太女李婧頗得女帝重視,今日又是皇太女先禮讓的我們。你大可循着這個由頭和她打好關系。”

秦祿一面往府中走,一面意味不明的看向秦蓁蓁。

“聯姻一事,皇太女可比為父在女帝面前說得上話。”

“原來如此……”秦蓁蓁被秦祿一提點,頓時恍然大悟,“女兒明白了,女兒明日就親自去宮裏送拜帖!”

秦蓁蓁一臉興奮。

秦祿見着秦蓁蓁雀躍的樣子,縱使心中再多不悅,也被自己女兒嬌憨的樣子感染,微微勾了勾唇角。

或許真的如同李婧所說,她們有着小時候的緣分,本就比旁人親厚許多。秦蓁蓁此行出乎意料的順利,幾乎是不費力氣就成功見到了李婧。

“今日的政務早就處理完了,一整天都得空。”

李婧穿着杏黃色的四爪蟒袍笑道:“秦小姐不同于尋常人家的女兒,活的肆意且鮮活。我仰慕秦小姐已久,早就想要結識一番了。”

秦蓁蓁聞言汗顏。

也不知道李婧是在誇她還是貶她。

所以,她的臭名都随風遠揚到了皇宮裏面嗎?

“禦花園的荷花開的正好,不如我們上午先去賞花,下午再出宮游玩一番?”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壓抑久了,李婧看上去倒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既然大佬發話了,秦蓁蓁哪裏有不同意的道理,二人說着便朝禦花園走去。

“你不知道,平日裏總是只有我一個人。伺候我的那些婢女婆子都畏懼我太女的身份,總是不肯說話,生怕哪裏做錯了,就被參商丢出去。”李婧似嗔似怨。

“參商就是那天不肯讓路的人,是母皇調給我的暗衛,我已經訓斥過他了。”李婧見秦蓁蓁面露不解,忙解釋道。

“參商對于太女殿下一片忠心,那天做的也是分內之事。”秦蓁蓁賠笑道。

秦蓁蓁總覺得這個皇太女是個隐形的話唠,自從見到之後,嘴巴就沒有停過。

這倒是讓她放下了心,所說皇太女李婧那天表現的親厚,但是秦蓁蓁總擔心自己與她合不來。

看到現在的情形,秦蓁蓁的憂慮倒是可以打消了。

不過,這樣的性子,真的是傳說中那個才女皇太女嗎……

秦蓁蓁的腦袋上垂下了一滴巨大的汗珠。

“哎呀,我是不是太啰嗦。”李婧意識到了自己的話唠,頓時面露羞赧之色。

“不不不。”秦蓁蓁連忙否認道:“太女殿下的性子很可愛。”

她算是明白為什麽李婧說仰慕自己許久了。

李婧的确算得上是這死氣沉沉的宮中,一抹不易得見的亮色。

李婧見狀抿嘴一笑,不再多言,只是帶着秦蓁蓁朝蓮池走去。

現下已是五月,禦花園中夏蟬一刻不停的喧嚣,空氣中透着股淡淡的熱氣。

縱使二人穿的都是上好的輕薄衣衫,汗還是在不知不覺中濕透內衫。

秦蓁蓁和李婧走近蓮池,空氣一下子就涼潤了下去,快意的直叫人發出舒服的嘆息。

撥開垂落的層層楊柳兒,一池荷花頓時映入眼簾。

池中的錦鯉聞見人聲,早就擺着尾巴朝二人游了過來,等着二人撒魚食。

秦蓁蓁卻端着婢女送上來的魚食,顫顫巍巍的半天都撒不下去。

李婧見狀,順着秦蓁蓁的目光往前頭望去,待觸及到那個默默站着不說話的明黃色身影時,不禁驚呼道:

“母皇?你怎麽在這兒?”

其實我挺喜歡女帝和秦祿這對cp的,可惜實在是因為各種原因沒有辦法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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