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骨生花（完）
骨生花（完）
蘇珺一直在房梁上待到第二天晚上八點，等到确定沒人來這個倉庫，蘇珺從房梁上跳了下來。
她早就觀察好了落腳點，這個位置似乎是救了自己的那個人特意選的，蘇珺跳下去的時候下面一箱子泡沫，并沒有受傷。
蘇珺從窗戶裏翻了出去。
趁着夜色，蘇珺摸黑去了女廁所。
廠裏的廁所都是比較簡陋的農村廁所，蹲坑之間用蘆葦簾子隔開。
蘇珺藏在中間的簾子裏，等着落單過來上廁所的瓷廠員工。
到了這時候幸運女神終于眷顧了蘇珺一次，蘇珺藏了沒多久外面便傳來了腳步聲！
蘇珺從簾子縫隙下面看到了對方的動作，深吸了一口氣，等到對方想要出門的時候，閉眼從後方将對方砸暈了過去。
蘇珺扯下這人的口罩，她也沒想到進來的這個人會是馮然。
然而仔細一想并不覺得意外：這樣的時刻，能進廠的必然都是在廠裏有一定地位的關鍵人物。
不過來人是馮然也好：馮然對蘇珺來說是比較好模仿的一個人。
蘇珺換上馮然的衣服，扯下手鏈，用衣服綁住馮然的手腳，塞住嘴，将她塞在了隔間的最裏層。
做完這一切之後蘇珺閉了閉眼，回顧着馮然平時的動作，再次睜開眼時，整個人的氣質也驟然一變。
她走出隔間，先去了倉庫用火柴放了把火，之後方垂着頭裝作若有所思的模樣一路朝着廠房走了過去。
這天晚上巡邏的人多了很多，蘇珺一路過去和很多人點頭示意，沒人懷疑蘇珺。
蘇珺一路有驚無險地走到了廠房，此時廠房裏聚集了十多個人，這些人都是學校的頂層，劉主任也在其中。
瓷窯前綁着兩個人，蘇珺定睛望去，是前天晚上遇到的那兩個同樣想要煙霞瓷配方的男人。
這兩人的手腕劃開，此時正汩汩地流着鮮血，鮮血彙入一個特制的碗裏，變成了胭脂一般的紅，詭異地呈現出一種果凍般的狀态。
這兩個人已經瀕臨死亡。
在這兩人邊上站着一個幹瘦老頭，老頭手中拿着一根教鞭，蘇珺第一次晚上溜出來的時候見過他，當時這老頭跟馮然在一起。
“前幾天大家都學會了制作子引，今天我們就來制作母引，母引是煅燒煙霞瓷的關鍵——”
“一般來說母引越優秀漂亮，煅燒出來的瓷器也越好看，”老頭敲了敲教鞭，略帶嫌棄地看了兩個面如金紙的男人一眼：“原本馮然物色了兩個漂亮母引，可惜那兩個引子狡猾，偷偷藏了起來，我們只能将就用這兩個……”
縱然老頭沒有言明，蘇珺卻覺得他口中的漂亮母引是指自己和趙悅。
看樣子趙悅也沒被逮住。
蘇珺心中松了口氣。
老頭又一次闡述了母引的制造過程：将受了重傷的人放幹血，抽下骨頭做成防身用的鏈子，然後将氣息奄奄的人丢進爐子裏活活燒死，這樣死去的人具有沖天的怨氣，往往會變成厲鬼！
母引只會做兩到三件瓷器，而其中的部分骨灰會被他們少量均勻地放置到其他瓷器中，這樣其他瓷器之中沒有厲鬼，卻同樣帶着厲鬼的些許怨氣，能流轉出惑人的光芒。
但是母引做的瓷器有缺陷，因為承載着厲鬼的怨氣，每隔五年就會破碎，如若沒有找到新的容器，厲鬼就會魂飛魄散。
瓷廠用這種方式來控制厲鬼：一旦發現厲鬼不受控制，便另外人為制造一批厲鬼殺人，任由這批厲鬼灰飛煙滅……
果然，趙悅的姐姐這一批厲鬼是人為制造出來的！
蘇珺越聽下去越覺得心驚，在老頭的口中這些人已經不再是人，而是任由他們宰割的牲畜，偏偏另外的人還認真地聽着，甚至還在做筆記……
而這樣的事情在這個世界已經延續了近百年！
大約講了半個小時之後，老頭停了下來，開始差遣人将瓷坯一件件搬過來準備進窯。
“目前這個世上煙霞瓷的釉料配方只有我知道了！這件事有傷天和，和我一起燒瓷的人死的死瘋的瘋，然而為了煙霞瓷一切都值得，等會我會告訴你們在血裏添加什麽料，希望諸位也能和我一樣堅守一生……”
“馮然，你過來幫我！有兩件瓷器還要修一下坯——”
老頭顯然極為看中馮然，點了馮然的名。
蘇珺看了放在老頭不遠處的摻了血的釉料，深吸了一口氣，垂頭走到了老頭旁邊，悄悄捏緊了手中的刀。
比起蘇珺計劃中的毀掉釉料，顯然殺了眼前的老頭更能便捷地達到目标：
只要殺了這個老頭，煙霞瓷的一切傳承就會斷掉，也就破壞掉了這種慘無人道的輪回……
蘇珺有些挫敗地捏緊了拳……
縱然理智上明白，蘇珺卻下不了手：看屍體和親手殺人是兩回事，蘇珺做不出結束他人性命的事情來。
“馮然，給我一下刷子！”
老頭并不知道蘇珺的心思，看着胚件皺起了眉，吩咐‘馮然’。
——蘇珺看着眼前擺着的十多把刷子，瞳孔微縮。
蘇珺眨了眨眼，控制住慌張的心情，挑了一把中等大小的刷子遞過去。
老頭接過蘇珺遞過去的刷子，迎着蘇珺的視線，刷子在碰上瓷器的時候驟然停了下來。
拿錯了!
蘇珺咬緊下唇，察覺到了不妙。
果然，老頭擡起了頭，皺眉打量着蘇珺：“你今天是怎麽了？關鍵時刻可不能給我掉鏈子……”
蘇珺垂着頭連連點頭。
老頭的目光卻沒有移開，仍舊緊盯着蘇珺，似乎要透過蘇珺低垂着的頭顱看到內裏：“那該拿哪一把刷子？”
要暴露了吧？
蘇珺也沒想到到了這一步會功虧一篑。
她捏緊拳，腦中飛快地思考着辦法，垂着頭一動不動，時間一點點流逝，老頭眼中的懷疑越來越重。
“抓住她！”
老頭似是發現了什麽，猛的一聲大喝：“她不是馮然！”
這一聲在房間裏掀起軒然大波，屋子裏的人都眼神不善地朝着蘇珺圍了過來！
到了這時候，蘇珺也不再躲藏，擡頭摘下口罩露出了臉頰，将小刀橫在胸前。
她有點後悔之前自己的婦人之仁，但木已成舟，比起束手就擒被這群人控制着流幹鮮血而死，蘇珺更願意為自己鬥争到最後一刻。
而一見到蘇珺露面，老頭就退到了釉料盆旁邊，看着蘇珺桀桀直笑：“這估計就是馮然物色的母引之一！果然顏色上佳，我沒想到她自己送上了門來——”
“柳老師？不，該叫你劉老師，你以為這把小刀能抵抗我們這麽多人——”有人嘲諷出聲。
……
蘇珺沒說話，拿刀朝着這個說風涼話的人捅了過去！
她并不戀戰，一擊不中就後退了幾步：她這時候也發現了，這些人怕摔了周圍擺着的瓷坯不敢太過靠近，他們的忌憚能更大限度地為蘇珺争取時間。
蘇珺什麽也不想考慮，只想盡量活得更久一些，實在不行最後一刀結果了自己，也比落在這群人手上受盡折磨要好很多。
因為忌憚着瓷器，縱然蘇珺勢弱，兩方卻暫時僵持着誰也奈何不了誰。
留意着每個人的動靜，蘇珺流了滿臉的汗，體力也逐漸告竭，瓷廠那群人也不是傻子，在劉主任的指揮下，這群人拿來了繩套，似乎想要用繩套套住蘇珺……
就在這時候，蘇珺隐隐聽到了一陣喧嚣！
“着火啦！快救火……”
喧嚣聲剛開始很小，随即突然摻雜進了紛沓的腳步聲。
“不對！你們是誰——”
……
蘇珺精神一震！
這一次她選擇相信自己的聽力！
而這時候淩空幾個繩套抛了過來——
站着的話遲早會被繩套捆住！
蘇珺想起了死去的王月，腦子裏這一剎那忽然迸發了靈感，猛地蹲下身避開了繩套鑽到了長桌下方……
蘇珺在桌子下爬動，那群人沒想到蘇珺會來這一出，又忌憚着桌子上的瓷坯束手束腳，注意力全部被蘇珺吸引了過去。
‘三、二、一……’
蘇珺在心中數着倒計時！
“嘭”的一聲巨響！
緊閉的大門猛的被人撞開，一大群人湧了進來。
地上兩個奄奄一息的人已經證明了一切！
“你們還我的哥哥！”
“爛肚腸的畜生，我要你們殺人償命！”
……
人們哭喊着沖向了瓷廠裏的工人，這些上一刻還在趾高氣揚的人還沒反應過來狀況，便悉數變成了過街的老鼠，狡辯聲淹沒在苦主們的哭嚎聲中……
一片混亂中，蘇珺掀開了桌子！
桌上的瓷坯‘嘩啦啦’碎了一地，如同這個學校安靜寧和的表皮被打破的聲音……
餘光裏似乎趙悅走了進來，含着淚對着自己笑。
蘇珺卻顧不得這些。
她看着苦主們壓住那個掌握了配方的老頭拳腳相向，耀武揚威的老頭不斷求饒，然而沒一個人聽到他的哀嚎，老頭的臉色越來越白，眼睛逐漸失去了焦距……
沒人再聽他的聲音，就像他曾經無數次冷眼目睹着別人的死亡一樣，他也在衆人的目睹之下走向了死亡。
還不夠！
一片亂糟糟的聲音中，蘇珺往前走了幾步，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石灰粉，放入了調好的釉料裏。
紅色的釉料散發出惡臭，‘噗噗’冒着氣泡，再也不能用……
“玩家蘇珺成功通關新手模式！”
腦海裏終于響起了系統的聲音。
一切就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周圍似乎豎起了兩面無形的牆，蘇珺從牆面的中間走過，看到牆面上變幻出種種畫面：小女孩将自己的妹妹推向了大火，妹妹僥幸活着，變成了瞎子；妹妹将還存了一口氣的姐姐拖到瓷窯毀屍滅跡，陰差陽錯煙霞瓷出土；劉主任将自己出軌的丈夫變成了瓷器放在房裏；馮然的父親被那個老頭制造成了他手裏的第一個煙霞瓷……
一樁樁罪孽在牆面閃現，最後化作紛飛的花瓣。
而花瓣聚攏在一起，忽然變成了一朵無比嬌豔的玫瑰，玫瑰上翻滾着的露水變成了五顆如若水晶一般剔透的石頭。
這就是NPC所說的晶石了吧？
玫瑰飛了起來，進入了道路盡頭一扇門中。
蘇珺走近那扇門，卻根本推不開門。她在門上看到一個奇怪的印記，像是一條蛇咬着一朵玫瑰。
蘇珺下意識地對這個印記心生抵觸，然而身體似乎被一種不知名的力量操縱，蘇珺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将手按在了那一朵玫瑰上！
印記化作一道耀眼的光融入了蘇珺體內。
門開了。
迎接蘇珺的是一個背影。
那人消失在了虛空之中，一地凋零的玫瑰花瓣，地上只剩下兩顆晶石熠熠閃爍。
蘇珺目光複雜地看着虛空，彎腰撿起了地上的兩顆晶石。
【玩家成功獲得獎勵，登出游戲!】
一陣天旋地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