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鳳女（二）
鳳女（二）
當姬玫跪到蘇珺身旁的時候蘇珺都沒反應過來。
姬玫對自己的态度變化太奇怪了！
上次見到自己的時候姬玫還對自己愛答不理，怎麽一下子突然變得這麽熱情？
……
蘇珺感激姬玫在新手世界之中幫了自己，但潛意識并不想和姬玫這樣的危險人物過多接觸。
而且，‘姐姐’這個稱呼——
蘇珺想起記憶裏那個喚自己‘姐姐’的那個人，沉下了眸光。
而姬玫一出現，原本安靜跪着的人群中也開始隐隐騷動。
“這就是姬家被嬸娘養大的閨女啊！看起來真水靈！”
“她不是要嫁給村長兒子嗎？怎麽也進了地宮被帝老爺選中了？”
“姬家閨女不願意被嬸娘嫁給村長兒子，估計是瞞着所有人自願進迷宮的，你瞧瞧村長現在的臉色……”
“……”
蘇珺擡頭看了村長一眼，果然看到村長一張臉已經漲成豬肝般的紫紅色。
“姬玫受帝老爺庇佑，成為十一號聖女！”
村長狠狠地瞪了姬玫一眼，出聲宣布，姬玫卻根本沒在意他看過來的惡毒視線，一雙眼帶着笑意，只是專注地看着一旁的蘇珺。
剛開始被姬玫這樣黏人地看着的時候蘇珺還有些不适應，後來轉念一想這張臉又不是自己的，姬玫又不知道自己是誰，便也随她去了。
不過蘇珺暗地裏卻仍是對姬玫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
“村長，那我是不是可以不進地宮了？”一旁的田寧擡起頭滿懷着希冀地看着胖男人：“每次只要十個聖女，我是這次最先出來的……”
“十個是份額，沒說不能選十一個人進地宮，能侍候在帝老爺的身邊，庇佑村子裏不被旱災侵擾，對你們來說是無上的榮耀。”
“怎麽？”村長眯起三角小眼，語氣帶上了幾分威脅：“你是不願意進地宮？”
“帝老爺可不喜歡哭哭啼啼的人。”村長壓低了聲音。
村長似乎在村子裏有極大的威信，話音剛落，原本哭着的女孩們集體噤聲，田寧被噎了一下，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同樣安靜了下來。
“祭祀開始！”
村長沉着臉轉過頭，對着臺下的人們喊了一聲，接過旁人遞過來的一頂鑲嵌着五彩羽毛的帽子，開始再次念起奇怪的咒文。
這咒文看起來一時半會似乎念不完。
蘇珺剛開始還想努力分辨咒文的內容，然而這咒文聽起來完全沒有任何條理，摻雜着突如其來的吼叫和‘嗡嗡’聲，就像是一場荒誕低劣的行為藝術，配合着村長晃動的肥肉，蘇珺實在是不想勉強自己看下去。
怎麽看這村長的表演都不靠譜，比跳大神的大嬸還不如，一看就知道飽含着水分。
這樣拙劣的表演真的能诓騙村子裏這麽多年嗎？
……
蘇珺深吸了一口氣，不由自主地皺起眉。
今晚的經歷讓蘇珺接二連三地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忍不住有些心緒浮躁。
正在思索間，蘇珺感覺到身旁的姬玫悄悄地動了動。
姬玫的動作很小，而蘇珺一直留意着她那邊的動作.
蘇珺幾乎是反射性警惕地望了過去，才發現姬玫跪沒跪相，幾乎是盤腿坐在蒲團上，此時正在撥動嫁衣的下擺，蓋住一雙凍紅的小腳。
姬玫的一雙腳也生得小巧玲珑，腳趾圓潤粉嫩，可惜腳背凍得通紅，破壞了那種精致的美感。
大概是着急着逃婚，沒來得及穿鞋。
“冷！”
察覺到蘇珺的視線，姬玫擡起頭，眨巴一雙眼，用氣音可憐巴巴地開口。
不得不說姬玫的這張皮囊太有優勢了，縱然明知道她在裝可憐撒嬌，蘇珺仍是遲疑了一秒，直到腦海裏響起了警報，蘇珺才面無表情地移開了視線。
誰讓姬玫穿過來的不是時候呢？
如若她早一分半鐘過來，蘇珺可不覺得她那位‘嬸娘’能奈何這個兇殘的女孩。
一旁繼續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蘇珺還是忍不住斜着眼偷瞥了一眼，便見到姬玫拖着蒲團，磨磨蹭蹭到了自己旁邊。
實在是太近了！
姬玫偏歪頭看過來的時候，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呼吸劃過蘇珺的臉頰，帶來如若羽毛拂過一般怪異的感覺，蘇珺身體本就敏感，耳朵不由自主地又一次紅了，只能偏過頭掩飾自己的異樣。
蘇珺努力忽視姬玫的呼吸，擡頭觀察周圍的景象。
這個村子四面環山，夜色中巍峨的山峰只能看到一團團巨大的陰影，在祭臺前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巨大的山洞，兩扇朱紅色大門緊閉，上方寫了‘地宮’兩個大字。
估計等會和自己一起跪着的這些女孩都會被送入這所謂的地宮。
而地宮之中等着自己一行人的又是什麽呢？
……
許是長時間沒運動過了，跳大神的村長終于堅持不住，‘吭哧吭哧’喘着氣宛若破漏的風箱，以一串‘啊哦’怪叫結束了祭祀，喝了口水緩了緩勁，才拿出幾支香插在了香爐上，大喊：“送聖女進地宮！”
祭臺下的村民們站了起來點燃火把，簇擁着一行人走到山洞前方。
朱紅色的大門緩緩打開，也不知道從哪來了一陣陰冷的風，蘇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下意識地望向旁邊衣衫單薄的姬玫，姬玫卻擡頭望着黑沉沉的山洞，橙黃色的火光勾勒出她精致小巧的下颌線，女孩看起來極為無害：脖頸纖細修長，仿若一只手便能将其掐斷，然而女孩緊抿着的唇角、微眯着的眼卻透着一種如冰般的肅殺，使她整個人帶上了一種詭異的矛盾：看似美麗無害，實則暗藏危險。
她黏着自己到底想做什麽？
似是察覺到蘇珺在看，姬玫轉頭之後又一次變成了人畜無害的模樣，歪着腦袋滿臉無辜：“姐姐？”
蘇珺這才發現姬玫笑起來的時候頰邊有一個小小的梨渦。
“不要這麽叫我！”
心中一跳，蘇珺閉上了眼，下意識脫口而出。
姬玫愣了一瞬。
有那麽一剎那她似是不知道做什麽反應，微眯起眼睛，眼底有黑色的漩渦閃現，但這種情緒很快被她壓了過去，當蘇珺再次睜眼看過去的時候，姬玫漂亮的眼睛裏含滿了淚，明晃晃地寫滿了控訴。
縱然知道姬玫是裝的，然而蘇珺卻莫名地不敢對上姬玫看過來的眼神。
“為什麽？”
小姑娘拉住蘇珺的衣袖，執着追問。
蘇珺偏過頭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抿唇将視線重新聚焦在前方的胖子村長身上。
蘇珺平時佛系，但人都有不能為外人道的隐痛拒絕別人觸碰。
見到蘇珺不理她，姬玫終于不再說話。
原本害怕姬玫別有所圖，然而姬玫安靜下來之後蘇珺卻莫名地有些不适應，忍不住用餘光看過去：姬玫垂頭站在旁邊，蘇珺看不清她的表情。
蘇珺強迫自己轉移了視線。
這時候胖子村長對着地宮大門鞠了一躬：“一別父母：聖女拜別家人！一入地宮即為出嫁，諸位以後當溫良恭謹……”
被送入地宮的女孩有一炷香的時間和家人告別。
蘇珺站在原地，看着這具身體的父母抱着一個包袱走了過來：“阿燦，這是你喜歡的衣服還有一些幹糧……”
“你別怪我們，我們知道你苦，”婦人望着蘇珺擡手擦淚：“可你要是不來迷宮的話，村長說要燒死你弟弟，你弟弟還這麽小……”
“你要好好照顧你自己……”
婦人将包袱遞給了蘇珺。
蘇珺沒有動。
她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婦人，雙手不自覺地攥在一起，眼神有些空。
似曾相識的場景喚起了那段深埋的記憶，蘇珺恍惚間又一次見到了那些不想再回顧的場景。
“燦燦……”婦人怯怯呼喚。
“我會照顧好她的。”
一旁的姬玫卻伸出手，面無表情地将婦人遞過來的包袱抱在了懷裏。
周圍的女孩都有親人來送，然而姬玫這具身體剛剛逃婚，她那個嬸娘想來已經恨毒了她，自然不會來為她送行。
婦人似是有些驚異于蘇珺和姬玫突然變好的感情，有些詫異地看了姬玫一眼，欲言又止地看向蘇珺，看到蘇珺一臉不為所動的冷漠模樣，又開始擦起了眼淚。
“你不會這麽容易入戲，真當這些人是你的親人了吧？”也不知道姬玫是怎麽做到的，明明隔着蘇珺一段距離，聲音卻清晰地映入了蘇珺的耳朵裏。
“他們也配？”
姬玫的聲音似乎努力想要平靜，卻帶着一絲不甘不願的別扭，顯然還記着蘇珺之前的刻意疏遠。
然而奇跡般的，聽了姬玫的話，蘇珺眼神一晃，心口的那些焦躁莫名消散了一些。
她沒再看那兩夫妻一眼，不顧那兩夫婦‘阿燦阿燦’的悲戚呼喚，轉身走到了人群之中。
沒多久，村長便宣布一炷香時間結束，差遣村民們拉開了哭哭啼啼的家人和女孩們，勒令女孩們在地宮前排成了一排。
“二別天地！”女孩們齊齊轉身，拜着眼前的群山。
“三入地宮！”
蘇珺本以為只是女孩們單獨進入地宮，卻沒想到原來還有一群人陪同。
許是怕這一些女孩逃走，村裏專門派了一隊人送行，美其名曰‘使者’，使者們要跟着聖女深入地宮，直到七天後将聖女們送到地宮的最中心位置，使者們才會往回走。
村長當即便任命了他兒子呂松為使者的首領。
呂松是一個矮小醜陋的男子，一出面一雙眼便一動不動地盯着姬玫，毫不掩飾眼眸之中的垂涎和恨意，而姬玫卻像是沒有注意到呂松邪淫的視線，垂着頭一聲不吭。
在将包裹塞給蘇珺之後，姬玫便露出這幅模樣，也不說話，只是時不時擡頭看蘇珺一眼，在蘇珺忍不住看過去的時候又垂下頭，似乎受了極大的委屈。
這般幾個回合下來，縱然心緒焦躁，蘇珺心中仍是泛起了嘀咕：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一些？雖然姬玫目的不明，但好歹之前她之前也救過了自己……
一行人走入了地宮。
幾乎是所有人走進地宮甬道的剎那，朱紅色的大門自動關上，外頭的喧嚣瞬間消失，一時間只能聽見衆人踩在地上的腳步聲。
地宮的甬道并不平坦，地上都是碎石，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會崴了腳。
一雙通紅的小巧赤足不停地在蘇珺腦海裏萦繞……
蘇珺咬緊下唇，想起姬玫之前孤零零站在自己身旁的模樣，最後還是沒忍住從包袱裏找出了一雙鞋，面無表情地遞給了旁邊的姬玫。
“給！”
算是感謝她上一場的幫助吧！
蘇珺告訴自己。
然而蘇珺明白這是自己的老毛病，因為那段往事，對于這些年紀比自己小的女孩子，蘇珺總是會下意識地多幾分憐惜，上個世界也是因為這個毛病，所以她才會在關鍵時刻下意識護住趙悅。
也因為這個毛病，蘇珺也不吝惜拉人一把，在女星之中有很好的人緣，是極少數在娛樂圈中男女緣都好的明星之一。
姬玫顯然沒想到蘇珺會遞鞋子給自己，漂亮的小臉有一瞬的迷茫，随即反應過來之後像是害怕蘇珺反悔，飛快地将鞋子接過來抱在了胸前。
明明看起來極為伶牙俐齒，然而姬玫此時卻似乎不知道說什麽一般，只是愣愣地看着蘇珺傻笑，漂亮的大眼睛裏盛滿了歡喜。
有點……傻乎乎的！
這一剎那的姬玫看起來真像一個收到禮物舍不得拆開的孩子。
其實也說不定，或許姬玫在現實中真的也只是個孩子。
這般想着，蘇珺的心又軟了一些。
“穿上試試看合不合腳。”
蘇珺再次出聲，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的聲線已經放緩了下來。
姬玫眸光一閃。
在蘇珺的注視下，姬玫癟起了唇，一臉心疼地将鞋小心地穿在了腳上，悄悄地過來扯住了蘇珺的衣角，嘴裏小聲嘟囔：“為什麽破游戲裏的東西不能帶到現實中去……”
聽着姬玫的小聲念叨，看着她那張小臉上不自覺轉換的豐富表情，蘇珺覺得自己今晚可能是被游戲逼出了毛病：這一剎那，她居然開始覺得姬玫有點可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