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任懷風悲涼地閉上了眼睛,嘆息道:“那你就殺了我吧!”
對面的男人沒有動靜,過了一瞬他聽到一個字:“滾!”
任懷風不動,蕭四郎親手拎着他的領子,提着他往外拖。
任懷風掙紮着,雙目盯着蕭延禮。
蕭延禮的臉上全是漠然,握着劍的手浮起青筋,大概是極力忍耐想殺他的沖動。
“慢着!”
蕭老太君趕到了,蕭四郎松了任懷風。
任懷風整了整有些淩亂的衣領,蕭老太君目光落在任懷風的身上,大約有那麽幾秒鐘,蕭老太君開口:“任三公子,你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你任家與我蕭家也曾并肩作戰,我們兩家之間是有一份情誼在的。”
任懷風不說話。
蕭老太君道:“我可不希望任三公子一時沖動壞了你我兩家的情誼,任三公子性情中人,我蕭家兒郎奉陪不起,若是非要糾纏不休,就別怪我蕭太君翻臉不認人了!”
任懷風面對蕭老太君這樣的女強人到底有些發怵,他深深看了一眼蕭延禮。
蕭延禮面色冷硬,任懷風沒有說話,其他人也沒有說話。
蕭老太君像是在等他的态度,見任懷風沉默以對拒不配合,不免冷了臉色:“任三公子,這裏是蕭家,不是你奉安伯府,你小伯爺風流潇灑,自是回你的任府去,四郎,送客!”
主人家下了逐客令,任懷風沒有再留下的理由。
他往回退了兩步,突然頓住,走到蕭延禮的面前,蕭延禮緊鎖眉頭。
任懷風道:“我想跟你說句話。”
蕭延禮道:“你我沒什麽話好說。”
任懷風受不得對方如此冷漠的語氣,不過還是說了出口:“你想殺了我也好,你蕭家要滅我任家也罷,我只有一句話。”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說完這句,任懷風盯着蕭延禮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扯着嘴角笑了笑,轉身走了。
任懷風自那日後大病了一場,成日窩在府裏不出門,但京城茶餘飯後的談資總還是少不了他。
不過這個人不出門,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幾分。
蕭延禮照常做自己的事情,他不受任何人的影響,看起來巍然不動。
反倒是承寧郡主耐不住性子,央着慎郡王妃上門,将兩家的婚期提前了,她也不知怎麽,總覺得心慌,要是不攥在自己手裏,就仿佛會偷偷溜走一般。
所以她迫切地想成為宣寧侯府的蕭二夫人。
日子不算是頂好的日子,但終究差不到哪裏去,即便婚事匆忙,兩家人的禮數氣派卻是周全的,讓人豔羨不已。
任懷風不大知情,他窩在府裏病得忘乎所以,轉眼暑天就要過去,天氣轉涼,也用不着豬毛成天替他打扇。
偶爾他會望着某一處發呆,呆了半晌又回過神來,慌神間仿佛能見到蕭延禮的影子,不過他壓抑着,盡量把這份感情壓抑成平常心,倏然不動的樣子。
半夜他突然驚醒,耳間似乎聽到了禮樂之聲,仔細聽的時候又什麽也聽不到。
他起身到院子裏走動,走着走着就走出了門,兩個守夜的小厮正在一塊聊天,說道:“聽說今日宣寧侯府可熱鬧了,娶皇妃也不過如此。”
任懷風猛地站住了腳,宣寧侯府四個字砸在他心上,只聽另一個小厮說:“是啊,可不知怎麽咱們府裏居然沒人去……”
“這婚禮是提前的,想必宣寧侯府也不會通知咱們三爺了吧,之前鬧得那般沸沸揚揚……”
任懷風的心裏一陣鈍痛,幾乎是下意識的舉動,就沖着蕭家去了。
兩個正在讨論的小厮還一無所知。
夜有些涼,此刻已是午夜,天空暗漆漆的,什麽也看不清楚。
任懷風在寂靜無人的路上一路狂奔,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追過去,只是一種本能的意識。
有那一瞬間他會想,自己這麽去鬧了他的婚禮,他說不定一氣之下就殺了自己。
不過他卻忍不住不去。
臨街一通宵達旦的小酒鋪正賣着酒,小老板在櫃臺上打瞌睡,任懷風從懷裏掏出一塊玉佩,扔到櫃臺上。
聲音驚醒了小老板,他擡頭,看到一個豐盛俊朗的年輕公子,立馬抖出一臉笑容:“來點酒?”
任懷風嗯了一聲,“沒帶錢,這個抵酒錢。”
一塊上好的玉佩,足夠買下整個小酒鋪了,小老板自然不會不願意,他樂呵呵地說:“随便拿,随便拿……”
任懷風順手就提了兩罐子,小老板诶了一聲提醒道:“那酒烈着呢,當心不能這麽喝……”
任懷風才不管,張口就往嘴裏倒。
為什麽要喝酒呢,也許是酒壯人膽,他要去把那個人搶回來。
喝醉了就不怕那人提着劍殺了自己了。
夜風很涼,任懷風連外衣都沒有穿,別人看他都像一個瘋子,他跌跌撞撞地往宣寧侯府跑,雙眼猩紅,兩壇子就只剩下大半壇。
“蕭延禮!”
任懷風站在蕭府門口大喊一聲。
肅冷的夜風裏沒有人應。
任懷風仰頭灌了一口酒,冷風吹得他眼眶充血。
蕭府的門房自然也聽到了,裏面的小厮尖着耳朵細聽,心想誰敢直呼他們家二爺的名諱?
聽了半晌,沒見聽到第二聲,正待轉身鑽進小門房裏,任懷風又扯着嗓子喊:“蕭延禮!蕭延禮!蕭延禮!”
一聲比一聲大。
門房小厮吓得渾身一激靈,外面那人膽子也忒大了,竟敢跑到宣寧侯府大門口來大喊大叫,簡直活得不耐煩了!
他正待出去教訓教訓門口那不知死活的小子,突然被人從背後抓住了肩膀,他吓了一大跳。
“誰啊?”
身子還沒轉過一半,後面那人出聲了:“先別出去。”
一聽這聲兒,小厮就知道是誰。
他顫顫巍巍行了個禮:“四爺。”
昏暗的夜色下,蕭四郎臉上的表情仿佛黑煞神一般。
小厮不敢有任何動作。
任懷風第二壇子酒也喝了一大半了,臉色緋紅,他是喝酒上臉的人,腦子裏仿佛有蜜蜂在嗡嗡作響。
除了喊蕭延禮的名字,他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無話可說,沒有任何立場,可是喜歡,就算閉上了嘴巴,也會從眼睛裏跑出來。
也許旁人還以為他要來尋仇的,可他自己知道,他來這兒,可能沒有任何目的。
“去,你去告訴他,要喊別在這地兒喊!”蕭四郎吩咐小厮。
小厮茫然問:“那在哪兒喊?”
蕭四郎瞪了一眼小厮,兇巴巴道:“叫他去東側門,二爺不就住東院那邊嗎?讓二爺自個兒處理!別來這兒壞了爺的心情!”
小厮嗯了兩聲,聽了蕭四郎的話。
今天是宣寧侯府大喜的日子。
任懷風既不能打也不能罵,只能勸他走了。
“這位爺,你可別在這兒喊我們家二爺的名字了。”
“我就要喊,讓他出來!他膽子怎麽這麽慫,不敢出來見我了是吧?堂堂宣寧侯府世子,就他媽是個膽小鬼!”
小厮連忙拉住任懷風,“爺,你可別胡說八道了,趕緊走吧!”
“我不走,你別拉我!”任懷風與小厮拉扯了半天。
小厮道:“你在這兒喊,我們家二爺也聽不到,你去東側門,在那兒二爺準能聽見。”
任懷風眼睛一亮,搖搖晃晃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了下來,眼神暗了暗,“算了,我不去。”
“不去正好,那你就趕緊回去吧。”小厮看衣着也猜出任懷風的身份了,不敢得罪太深。
畢竟王孫貴族與奴仆侍從是有天壤之別的,他誰也不敢得罪。
“不回去!我不回去!我才不會回去呢,我一走蕭延禮就沒了。”任懷風心情無比失落,幾乎要哭出來了。
小厮也聽聞了京城中的傳言,再親眼見到任懷風這般模樣,只能在心底嘆口氣。
“我們家二爺宅心仁厚,你再如何鬧他,他也不會傷人分毫,但你這樣有什麽意義呢,陰陽相配,男女成婚,才是對的,你這樣不對!而且你在我們宣寧侯府門口算什麽呢,唱大戲麽?”
任懷風愣着神,像是什麽都沒聽進去。
“走吧,走吧!”
小厮推了任懷風一把,任懷風搖搖晃晃地走了。
小厮看着任懷風的背影,心底總算松了一口氣,回到門房,見蕭四郎還站在那裏,低頭道:“四爺。”
蕭四郎問:“人走了?”
“是的。”
蕭四郎又問:“往哪兒走了?”
小厮仔細想了想,心底大駭:“往東側門去了。”
蕭四郎冷哼一聲:“還真是個情種!看二哥不砍了他才怪!”
小厮沒敢應聲,蕭四郎轉身走了,看方向,也是東側門。
平安夜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