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蕭四郎沉吟片刻,問:“你剛才說的是,半月之前,沈淳殺了嘉州巡撫?”

“沒錯。”任懷風肯定道,“那個時間,正好跟蕭延禮奉旨領兵去風陽關剿匪的時間一致,風陽關根本就沒有匪,有的都是南蠻人,所以沈老頭兒是有預謀的。朝廷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同沈家是一夥的,否則我們不可能被瞞得死死的。”

蕭四郎點點頭:“我認為,沈家背後肯定有追随者,但不會比我們想象的多。風陽關常年駐紮着五六萬兵馬,這五六萬兵馬足以應付南蠻人,南蠻人不可怕,二哥未必兇多吉少,我想以二哥的能力,定然能應付得過來。”

蕭老太君聽到這,搖了搖頭,臉色十分難看,可見對風陽關的局勢并不樂觀。

但京城的局勢更加不樂觀,當年太祖皇帝便是以千裏奔襲的戰術直取京城,打下了半壁江山,将前朝皇帝困死在皇宮之內,如果沈家再依葫蘆畫瓢,京城這邊幾乎招架不住。

更何況,還有一個慎郡王潛伏在京城,局勢千鈞一發,一步都不能走錯。

“西北的十萬蕭家軍,想調回來恐怕得等上十餘日,遠水救不了近火,太平日子過得太久,早就忘了居安思危,如今京城毫不設防,真是被偷襲的好時機。”蕭四郎越分析越覺得心驚。

“還是得先把風陽關的五萬人馬調回來支撐幾日,我記得風陽關守将,是任老伯爺的小師弟?”蕭四郎問向任懷風。

任懷風哪裏記得這些,臉上一片茫然。

蕭四郎也不指望他了,憑印象說道:“那人性子沉穩,寡言少語,于用兵之術上頗有見地,倘若有任三公子做說客,他必然不會偏向沈家。”

任懷風搖了搖頭,拒絕:“我不做說客。”

“為何?”蕭四郎不解。

“我去風陽關,不為去說服他,我要去把蕭延禮帶回來,我有預感,我再不去,他真的會死。”

蕭四郎道:“二哥沒你想的那麽無能,沈家的觸手也伸不到那麽長。”

任懷風搖了搖頭,“他也沒你想的那麽強大。”

“我不在乎誰做皇帝,我只在乎蕭延禮有沒有危險。蕭四郎,蕭老太君……”

任懷風彎身行了一個大禮,“京城就拜托給二位了,奉安伯府三百口人,還請二位抽空照應下。”

“任家三小子……”蕭老太君喚了一聲。

任懷風深深望着蕭老太君,突然撩起衣袍前擺,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老太君,你是巾帼英雄,也是偉大的母親。哪怕你明知道風陽關是龍潭虎穴,你仍然讓你的兒子去了,如今我想做的,不是去說服風陽關守将進京勤王,只是想把你的兒子帶回來。”

“如果不能将他帶回來,我便也不回來了。”任懷風往地上磕頭,蕭老太君濕了眼眶。

“保家衛國,是蕭家的本分。沈家犯上作亂,與民無利,其罪當誅。我蕭家兒郎首當其沖,即便是死,也死得其所。”蕭老太君抿着嘴角,一臉嚴肅,仿佛看不見半點擔憂和悲傷。

任懷風再次叩首,“家國天下,于懷風而言太過遙遠,懷風只求二爺一人,望老太君成全。”

那天任懷風從奉安伯府離開,便再也沒有回來,豬毛被老管家遣去蕭家追問,蕭家也沒個具體的答複,只是說任小伯爺早離開宣寧侯府了。

人不見了,誰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豬毛說:“三爺怕不是去風陽關了吧?”

老管家嘆氣:“恐怕是的。”

風陽關距離京城,快馬加鞭得有五日的路程。任懷風一刻都舍不得停歇,竟省去了一天一夜的功夫,到了地方,暈頭轉向差點兒從馬背上摔下來。

見到風陽關守将謝槽,謝槽還不信這人是奉安伯府的小世子。

直到任懷風拿出象征身份的令牌,謝槽問他:“小伯爺千裏迢迢到風陽關做甚?”

任懷風道:“我來找宣寧侯,他在哪兒。”

謝槽露出一絲難色,不吭聲,任懷風察覺到不對,連忙追問:“怎麽,出什麽事了?”

“宣寧侯他,失蹤了。”

“什!麽!??”任懷風震驚,“什麽時候的事,在哪兒失蹤的?”

“大約有五日了。”謝槽回想起來,五天的時間,大概就是任懷風離開京城的時候。

“宣寧侯他進了欺搖山,我已經派了三波人馬進山找他,皆一無所獲,其中還有幾十名士兵同樣沒了蹤跡。”對于在欺搖山失蹤的人,謝槽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欺搖山有毒,進去了的,就出不來了。

所謂有毒,是真正的毒,無藥可解,無處可逃。

可是任懷風不信,他覺得蕭延禮肯定不會就這麽挂了,他可是除了男主之外最厲害的人了,怎麽會輕易被人挂掉?

“這段時間鳳陽關內有什麽異常?”

“一個月前,南蠻人來騷擾過一次,不過動靜不大,他們向來如此,隔三差五地來鬧一下,我們都習慣了。那會兒我家裏有事,正好在休假,手底下一個新上任的副将沒啥經驗,便遞了折子上去……”

任懷風冷笑一聲,“是真沒經驗,還是有貓膩,這事謝将軍恐怕要好好查一查,身邊人有問題,遲早害得你也沒了性命。”

謝槽嘆了一口氣,“我也沒想到,他是沈家軍出身。”

“果然如此!”任懷風眉目冷冽,眼神像一把刀子。“現如今呢?”

“請神容易送神難,更何況如今沈家軍狂妄得很,我想着等宣寧侯回京時,将這事托他幫個忙,哪曉得……他們竟然,連宣寧侯都敢暗害!”

任懷風聽到了重點,“什麽意思?仔細說說!”

謝槽碰到奉安伯府的人,哪有什麽藏着掖着的,想當初任懷風的兩位哥哥在風陽關待了十餘年,謝槽見到任家人自然親近些。

索性便把自己看見的聽見的想象的猜測的,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

“小伯爺,別怪我多想,我懷疑宣寧侯帶來的那一萬兵馬,恐怕有近五成的人有異心,宣寧侯是被自己人害了。”

任懷風此刻異常的冷靜,他來到這裏,就預備聽到不好的消息,如今聽到了,心裏竟有一種詭異的踏實感。

“宣寧侯是在哪兒出事的?”

謝槽道:“風陽關外十裏,長土坡。”

任懷風冷哼一聲,“真是個冤家路窄的好地方!”

在謝槽那裏沒待上一個時辰,任懷風便收拾了一下,随便塞兩個幹饅頭和着水,填了一下肚子,再次啓程上路。

謝槽勸他:“欺搖山實在進不得,老伯爺就只有你一個兒子了。”

任懷風道:“這世上也只有一個蕭延禮,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他。”

寒冷的夜裏,蕭延禮幾近昏迷,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地方,全是傷口。他經歷不下數十場的厮殺,僥幸活下來,可失血過多帶來的頭暈目眩和寒冷,讓他幾乎快失去了分辨能力。

他只能往欺搖山更深處走,後面是追兵,眼前是霧蒙蒙一片,他不知道是自己視力受損,還是別的什麽原因,看不清了。

起初他還做記號,到後來連做記號的力氣都沒有了,持續的高度緊張與渾身大面積潰爛高燒的傷口使他的意識越來越麻木,大約有兩天三夜沒有再遭遇殺手了。

這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他只知道,距離進山可能有八、九天了,他堅持不了太久,大約會死在這裏。

不過這裏的風景倒是極好的,作為葬身之所,也不算虧了。

只是……他閉上眼睛,眼前仿佛就會出現一個場景,那是很小很小的時候,他父親還在的時候。

他在房間裏讀書,他大哥在院子裏練武,他三弟在地上爬,他四弟還搖籃裏哭。

他想着想着就笑了,人生的前三十年,幾乎都是父親跟大哥撐起了這個家,直到兩個男人都倒在了戰場上,就輪到他了,如今,輪到他四弟了。

他忽然又想起那一日在京城詩會,有個年輕男人站在河對面朗聲吟詩:“一見蕭郎誤終身,不見蕭郎終生誤。”

聲音缱绻,卻又擲地有聲。

那個人是誰呢,叫什麽名字呢,長什麽樣子呢。

蕭延禮拼命地想了想,忽然眼前出現了一張臉,他看清了,正是那個人。

任懷風!

“蕭延禮,睜開眼,看看我!”任懷風大聲在蕭延禮耳邊喊,喊得喉嚨疼,咳嗽了兩聲。

“你他麽現在就挂了,我找誰說理去,我喜歡你這麽久,你他麽連個反應都沒有,我虧大了!”任懷風拍拍蕭延禮的臉,又扒拉他的眼皮,“你倒是睜眼看看我啊!”

“我看着呢。”蕭延禮微不可聞地動了動喉結,也不知道這話任懷風能不能聽見,掀了掀眼皮,任懷風高興了半晌。

拖着蕭延禮就往背上拉,“你丫平時不是挺威風的麽,怎麽現在走不動道了?”

“我還是第一次離你這麽近,你說咱倆是不是也算有肌膚之親了。”

“蕭延禮啊,你說咱倆這回要是能走出去,你是不是得去天家跟前求一道婚旨,不為別的,就為咱倆的。”

任懷風嘿嘿傻笑,“我覺得你也喜歡我,你說我說得對吧。”

蕭延禮挂在任懷風的後背上,垂在任懷風胸前的兩只手,突然動了動,費力擡起來,捏了一下任懷風的臉,在他耳邊沙着嗓子說:“想得美!”

任懷風還是笑,覺得蕭延禮捏他一點力氣都沒有,軟趴趴的,完全看不出當初在蕭家提劍要殺他的樣子,這人哪還有拿劍的力氣啊?

蕭延禮摩挲了一下手指,感覺到任懷風的臉瘦了一大圈,硌手得很。

“放了我吧,你在京城好好的,何必來?”

任懷風停下來,喘了一口氣,“京城這會兒還不知道好不好呢,我要一直待在京城,指不定這會兒還不如待在這裏。萬一被沈家那老混蛋跟小混蛋逮住千刀萬剮了,你也知道我把他們家女兒整得不輕,你家侯夫人瘋了,有我一半。”

蕭延禮從喉嚨裏發出兩聲意味不明的呵笑,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我身上太多傷了,沒可能走出去,你自己走吧,別管我。”

他說得很慢,任懷風也很耐心在聽。

直到他說完許久,任懷風也沒有說話。

像是在思考他的話,蕭延禮其實看不太清了,他渾身上下太多傷口,傷口發炎,又失血過多,讓他整個人都處于高燒當中,意識幾乎快支撐不住。

任懷風沒什麽表情,十分平靜地應了一句:“好啊。”

蕭延禮似乎輕松了一下,只聽任懷風又說:“你要是承認你喜歡我,我就答應你,把你放了我自己走,蕭延禮,你承不承認啊?”

要不是因為時間太晚,還想繼續寫,這是25號的份,加班太久碼字晚了,周五争取早點下班十二點之前更新,睡覺,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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