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宋一沉生日過後, 劇組在X市的拍攝生活就正式宣告開始了。
歸岫寧到達當地酒店的時候,劇組已經開工了, 緊趕慢趕到了外景處, 一眼就看到外勤人員在背風處搭的好幾處帳篷, 不遠處搭着各種各樣的設備, 一群人正圍攏在那裏。
編審圍了條豔麗的絲巾, 罩着半邊臉,一溜煙跑到了歸岫寧跟前:“怎麽也不戴個口罩?當心吃一嘴沙子。”
歸岫寧在包裏掏了半天, 好容易找出一次性口罩, 把鼻子嘴巴捂嚴實了,才道:“現在拍到哪了?”
“君司南發現聞纓混入了士兵中, 正逮着她一通訓斥。”編審指了指前方一紅一白兩道人影, “副導在另一邊指導群衆演員拍B場戲,任玺也在那邊。”
歸岫寧腳步一滞,差點忘了劇組裏還有個被她無情傷害過的小弟弟。
“我怎麽覺得幾天不見, 你臉色變好許多啊?新文也寫得甜膩膩的,難道這幾天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嗎?”編審視線落在歸岫寧紅潤的臉蛋上, 邊揶揄地朝她擠擠眼睛。
歸岫寧倏然想起前天宋一沉在她指腹印下的那個吻,尚未仔細回憶觸覺和溫度, 臉頰先已紅了大半, 映在落日的殘陽晚照裏, 明豔得不可方物。
編審眼尖,一下子瞧見了她秒速羞怯的全過程,興致勃勃地追問:“真發生什麽了?”
歸岫寧不好意思同她讨論這個, 急忙岔開話題:“我記得賀蘭蘭差不多要殺青了吧?怎麽沒有見到她?”
編審不以為意,撇嘴道:“聽說她金主看上了一位模特,沒空搭理她,這不氣上了,還在酒店裏和金主玩一哭二鬧三上吊呢。”
歸岫寧敏銳地抓住話中的某個詞語:“模特?”該不會是她想的那個人吧……
“不太清楚,我只是下樓的時候聽見她給金主打電話,說什麽‘你就那麽舍不得那個模特兒’,除此之外,就是道聽途說的傳聞了。”
宋程歡前天剛同她抱怨有個腦殘的二世祖纏她纏得緊,如果真是她的話,那也太湊巧了吧。
這個話題結束在梁思朗過來之前,小說劇情經過此次沖突後轉為家國大義,劇本結合了梁思朗一貫拍劇的風格,嚴謹求實,力争完美。
“岫岫,你待會兒先別離開,這一幕我和一沉的意見相左,各執己見,争了半天沒争出結果,你找找問題所在。”梁思朗沒料到轉到X市的第一幕戲就如此棘手,煩躁得嘴唇都起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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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岫寧聞言望向宋一沉,恰好此時宋一沉結束拍攝,披着銀白戰甲,信步而來,紅纓槍背在身後,遠處是荒野的邊城落日,宛如踏着雲霞歸來的蓋世英雄。
宋一沉眉眼間見不到其他情緒,唯有瞳孔亮起一簇光,顫巍巍地映出歸岫寧的模樣。
“來了?”他在幾步遠站定,不鹹不淡地問了她一句。
歸岫寧腦子裏全是那天突如其來的吻,指腹間依稀還殘存着當時輕如羽毛般的觸感,她握緊了拳,機械般點點頭:“剛到。”
梁思朗卻沒心情理會他們之間的暗潮湧動,暴躁地捋了一把劉海,扯過分鏡劇本,直接進入讨論正題。
作為男女主角感情線的最後一次争執,宋一沉已經和連漪在鏡頭前磨了一早上,要麽拍出來的效果梁思朗不滿意,要麽他覺得沒有演出他心目中的君司南,進度一直卡在這一幕,無論演員還是導演,狀态都有些浮躁。
歸岫寧聽着梁思朗連珠炮般的一大段見解,掏出随身的筆記本,邊畫時間線邊講解她的創作思路:“雖然這裏是感情線的最後一次争執,但最高潮是在君司南請願固守北疆那時候……”
X市的風嗚咽着卷過,吹得人直睜不開眼,歸岫寧一手拿本子,一手握着筆,黑直長發在風中飄逸,騰不出手捋順沾在嘴邊的發絲。
身邊忽而伸出一雙手,指骨修長分明,手背白皙得透出隐隐青筋,輕拂過歸岫寧的臉頰,帶着玉一般的質感,轉瞬讓她臉熱起來。
宋一沉手指微動,将指間柔順的發絲撩到她耳後,指尖沿着耳廓蜿蜒而過,從他的視角看去,手下瑩潤可愛的耳垂逐漸染上了紅暈,在朦胧的光影中還可以看清細碎的絨毛,他莫名覺得喉嚨一陣發幹。
“我還是比較贊同……宋、宋老師的表演方法,君司南性格跳脫,通常不會刻意壓抑情緒外放,真正成熟長大是在第一次敗北的時候。”歸岫寧脖頸以上的部位一片酥麻,觸碰到宋一沉指尖的皮膚發燙發紅。
“既然原作者都這樣說了,那就按照一沉剛才的方法拍吧。”梁思朗緊皺的眉頭這才舒展開,見歸岫寧不自在地捂着耳朵,腦海飛快掠過方才被他忽略的畫面,挑眉壞笑道,“反正宋老師是你死忠讀者,對人物的理解肯定比我更接近你當初刻畫他們的初衷。”
他還加重了宋老師三個字的讀音,分明是在調侃她。
歸岫寧吶吶:“我聽劇組的小妹都是這樣叫他的……”在宋一沉面前直呼他的名字,歸岫寧總覺得有着淡淡的羞恥。
“那是工作人員,像我們熟人之間,都叫他沉寶。”
歸岫寧咬牙,沉寶那明明是粉絲對他的愛稱,表示“他好帥好可愛好想親他”的意思,怎麽到梁思朗嘴裏,就成了再普通不過的稱呼了。
宋一沉咳了聲,英俊的面孔看不出情緒波動,可聲音裏仿佛透着絲絲笑意:“以前怎麽叫,現在還怎麽叫。”
以前……
歸岫寧呼吸和心髒都停了一拍,許久才輕輕啓唇,尾音不受控制地顫動飄忽,以極小的音量叫道。
“一沉哥……”
那是最開始認識他的時候了,歸岫寧剛住進宋宅的第一次家庭聚餐,宋振邦就和藹地同她介紹:“這是你一沉哥哥。”
宋一沉的那張偷拍照還安靜地躺在歸岫寧的相冊裏,相片中那人如今就站在她面前,她緊張地拽着衣角,努力擡眸淺笑,聲音甜脆地叫道:“一沉哥。”
下一秒,盛滿飯菜的宋一沉驀然起身,價格不菲的座椅在大理石地磚上滑出一段距離,在尖銳的摩擦聲中,他頭也不回地端着飯碗上樓,至始至終沒有正眼看過餐桌上的任何人。
此後,她幾次這樣叫過他,收到的從來都是他的無視和厭惡,漸漸的,她就再也不在他面前如此稱呼了。
沒想到八年後,還有機會将這三個字喊出口。
宋一沉幾乎是她開口的同一瞬間就想回一句“乖”,聲音湧到喉嚨口才堪堪被理智拉住,重新塞回了肚裏。
他沒想到自己的意志力竟然薄弱到這種地步,居然因為這簡單的三個字,就兵敗如山倒,潰不成軍。他向來性格懶散,情感淡漠,唯獨屢次幾番因她一句話、一個動作,甚至一個眼神就情緒翻轉,易怒易低落。
“我知道我說話打斷你們,你們可能會想打死我,但咱們能先拍完戲再談情說愛嗎?連漪大妹子還在風裏等着呢。”
歸岫寧眸光一顫,忙接話:“我也得找個地方寫稿子,新番外編輯在催了,先過去了。”
她心跳如擂鼓,叫出那三字後就始終不敢觀察他的反應,聽他遲遲不開口,頓覺幾分尴尬,順着梁思朗的說辭開溜。
外景片場雖然簡陋,但好在帳篷紮實可靠,歸岫寧找了個小馬紮,就地打開文檔準備《紅纓槍》的出版番外。
興許是這幾天圍觀演員拍戲有感,對文中的人物有了不同的理解視角,歸岫寧塞着耳機隔絕外源幹擾,自顧自沉浸在自己的文字世界裏。
X市的天黑得特別快,歸岫寧碼完三千字,因為頸椎疼痛不得不停手,透着帳篷的罅隙望去,外面天色已經暗了大半,灰蒙蒙的視野中,工作人員正在收拾工具。
歸岫寧邊揉捏頸後酸痛的椎骨,邊掀開帳篷,剛邁出一步,餘光就瞥見了緩步而來的宋一沉。
他卸下适才厚重的戲服,上身是連帽衛衣,搭配着修身長褲,限量版球鞋,外頭裹了件黑色羽絨服,雙手插在兜裏,下颌收入寬大的口罩裏,唯一露在外面的那雙桃花眼,正定定地看向她。
半米的距離,他停下腳步。
單手勾下一邊耳側的口罩,袖口處隐約有銀白色的腕表顯露出來,表帶泛着泠泠的光,那是歸岫寧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風裏夾雜着細小的沙礫,從兩人之間穿梭而過,有些許不安分的“漏網之魚”則打着轉撞在了歸岫寧裸露的皮膚上,不痛不癢的疼。
靜默片刻,宋一沉翕動薄唇,性感撩人的尾音順風飄進了她的耳膜。
“作為生日禮物的還禮,一起吃頓飯吧。”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看文愉快,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