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打定主意後,原夫人睡了個好覺。
周末那天早上,她簡單跟幾個孩子說了下同秦家的關系,然後帶着三個孩子回了秦家。
在路上時,原夫人還特意交代:“你們一定要表現好一點,讨外公歡心。”
“一是替你們媽我去盡孝,二是只有外公高興了,原家才會更好。”
大哥原桦應了聲後就悶頭睡覺了,他在這個家裏的存在感一直不是很強,只有家人間發生争吵時,才會在事後跳出來當和事佬。
後座的原尋倒是處處都挺活躍,他就是一個氣氛組的:“好的媽,你放心。”
現在原尋才明白,為什麽此前原夫人那麽肯定,秦家手裏東城那塊地的項目一定會落到他們家。
因為秦家主是她的父親。
雖然結果似乎同原夫人想的有出入,但那塊地也算是落到原家了。
原尋掃到原臣澤正看着車窗外發呆,親親熱熱地湊過去賴着他說話。
原臣澤偶爾回應兩聲,多數是原尋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到了秦家,原夫人先是站在門口感慨了下,然後才領着三個孩子往裏走。
管家直接把他們帶到了客廳,秦家主正端坐在高堂上等着。
這時原臣澤注意到,晏漁竟然也在,那雙美目還禮貌地朝他笑了下,唇角勾起一個優雅的弧度。
原臣澤沒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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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原夫人心緒翻湧,沙啞地喊了聲:“爸。”
原桦原尋和原臣澤也禮貌地叫了聲外公。
秦家主沒理原夫人,起身繞着三個孩子轉了個圈,勉強看了看,最後又點點頭坐了回去。
原夫人站在客廳中央:“爸,二十幾年沒見了,您身體還好嗎?”
秦家主态度冷淡:“死不了。”
原夫人:“媽的墓……在哪兒,我想把孩子們帶過去給她看看。”
秦家主冷哼:“你沒資格。今天我主要是看看我的外孫。”
原夫人早知道父親的脾氣冷硬,不會輕易原諒她,被嗆了也不在意。
只聽到父親說要看外孫,她就笑着把原尋推了出去。
她知道父親不喜歡原桦,因為當年就是她未婚先孕生下原桦,才導致秦家雞飛狗跳,把母親氣病的,後來母親更是因為這個病去世了。
而原臣澤,這個孩子多少有些拿不出手,更何況還結巴。
原尋是她費心培養的,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這孩子是她從小看着的長大的,跟親生的沒兩樣。
而且優秀又懂事,是她的成功作品,所以她想讓父親多看看。
也是想讓父親知道,她也是能做成事的,也是值得父母為她驕傲的。
但秦家主只掃了原尋一眼,最後把目光落在原臣澤身上,難得笑了下:“小朋友,又見面了。”
原臣澤恭敬地喊了聲:“外、外公。”
這聲外公叫得秦家主渾身舒暢,連連點頭,又說:“孩子,你這結巴是先天的還是後天的?有看過醫生嗎?”
原臣澤搖搖頭:“沒有。”
秦家主:“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從小不在父母身邊長大,被嬸嬸苛待,沒錢去看醫生。
這話當着原夫人的面說出來多少有點打臉,所以原臣澤也就不說了。
但秦家主多少猜到了些緣由,此前圈子裏就有很多閑談,原家的事他也聽了許多。
不過因為原廷改過名字,甚至連原夫人都把真名藏了起來,所以那時他不知道原臣澤就是自己外孫。
直到此前原夫人因為競标賽的事,在方案裏加了張紙條,寫了些有的沒的暗示他。
老爺子才知道原來原夫人就是他女兒,原廷就是當年拐走他女兒那個混球,而那個悲慘造孽的孩子是他的外孫。
秦家主橫了一眼原夫人,才說:“孩子,外公給你請最好的醫生,這結巴治得好就治,治不好也不影響,我看誰敢說你閑話。”
原臣澤心裏軟了下,有種說不明的情緒,他嘴巴動了動,最後只是嗯了聲。
這時一直在旁邊坐着、悠哉悠哉地喝茶的晏漁突然開口了:
“秦家主,我有個朋友是這方面的專家,如果您信任,就把原先生交給我,保證還您一個口齒伶俐的外孫。”
秦家主:“行,那人我就交給你了。”
原臣澤就這樣看着自己被扔給了晏漁,本想拒絕,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外公也是為他好,不好當衆駁了外公面子。
晏漁還特意看向他,朝他友好一笑。
想起這人學他結巴的事,原臣澤面無表情地睨了他一眼。
旁邊原夫人看氣氛這麽好,忙不疊也插進去聊天,還使眼神讓原尋和原桦也說幾句。
中午時秦家主留了人吃飯,包括晏漁也內。
飯桌上他們拉拉家常,還喝了點小酒助興。
原夫人趁着這個機會敬了秦家主一杯,很深刻地忏悔了自己以前的行為。
還灑了兩滴眼淚,就差給秦家主跪下認錯了。
但秦家主态度始終冷冷淡淡的,等原夫人哭完了才說:“都過去了。以後好好的就行。”
這二十幾年他心裏又何嘗不煎熬呢,父女間能有什麽真正的仇恨,就算有也被時間沖淡了。
現在快晚年,到底也不想看着自己的孩子過得太凄慘。
原夫人一副感動得兩眼含淚的樣子,連連給秦家主夾菜。
她尋思氣氛和感情到這裏也差不多了,于是就提起了那個項目:“爸,我想跟您說說上次那塊地的開發項目的事兒。”
秦家主淺酌了一口酒:“嗯。那個項目不是給小澤了嗎。”
原臣澤聽到原夫人提項目,就知道母親打的什麽主意了。
他緩緩放下筷子,安靜地垂眼聽着。
原夫人:“我就是想跟您說這事兒的。小澤他,他不合适。”
秦家主看向她:“怎麽不合适?”
原夫人陪着笑:“小澤完全沒有經驗,能不能把項目交給小尋?這孩子我一手培養起來的,肯定能把項目打理得很好。”
她也想借此讓原尋在父親面前展現下才能。
秦家主冷哼:“沒有經驗不是借口,你那個丈夫不也是白手起家?給我一個可以說服我的理由。”
原夫人放下杯子,下意識看了眼原臣澤,眼神變得閃爍:
“小澤他不像小尋一樣,做過很多項目有實際操作,而且才能方面肯定不及小尋。”
原夫人不敢看原臣澤,她也覺得自己即将出口的話會有點過。
但想起此前原臣澤的所作所為,以及為了能拿到項目,還是狠了狠心,指尖掐着掌心咬牙硬說:
“這孩子他,他貪念很重,剛把他接回家,就花掉家裏幾十萬。”
“還不知足,覺得我跟他爸苛待了他,故意跑外面去打工,招的大家都在說我們做父母的閑話。”
“不僅如此,他連養了他十幾年的叔叔嬸嬸都算計,一點小事記仇很久。”
“要是項目在他手裏,萬一生了什麽不該有的念頭……”
言外之意就是原臣澤品行不正,讓他把控這個項目,可能會因為自私和貪欲,做出什麽違法的事兒,導致不可挽回的後果。
原夫人每說一句,原臣澤的手就握緊一分。
但他低着頭把表情掩飾得很好。
雖然能感覺到父母對他的印象不太好,但還是沒想到,在父母眼裏,他是這樣一個爛透了的人。
坐在旁邊的晏漁把他的細微情緒都看得在眼裏,突然不鹹不淡地說:
“有的人,你又沒有做錯什麽,低着頭幹嘛,地上有錢?”
他嗓音淺淡,語調溫軟無奈,像是在嗔怪,更像是在安慰。
原臣澤心思一下就清明了,低着的頭又緩緩擡起。
說得對,永遠不要因為別人的惡意貶低,失去自己的底氣。
桌上,原夫人越說脖子越彎,腦袋都快低到胸脯了,她手緊緊地攥着衣角,有些喘不過氣來。
但她還是在說,因為心頭怪異的憋悶感,反而讓她有種莫名的憤怒。
她想要盡快結束這場煎熬,于是出口的話也變得更加直白:
“為了跟弟弟置氣,他拿整個原家開玩笑,品行惡劣不堪,還不服管教。小尋跟他比起來要好太多,把項目交給他,我們都放心。”
在原夫人說完最後一句時,原臣澤對母親的濾鏡徹底破碎了。
原臣澤忍不住側過頭,想要看看原夫人。
想确認一下,這個女人到底是不是多年前偷偷來學校看他,給他帶禮物,哄他開心的人。
原臣澤還記得小時候母親來看他的那幾次。
第一次是在大夏天,那麽熱的天,因為他在上課,母親就等在校門口,熱得滿臉發紅也不肯走開,生怕錯過了。
等他背着書包出來時,一個漂亮但有點狼狽的女人告訴他,她是他媽媽。
因為叔叔每年都會給他看媽媽的照片,所以他認得。
當時小小的他只是有些恍惚,手裏還被女人塞了兩根冰棍,讓他快吃別熱着了。
第二次是在大冬天,母親穿得單薄,同樣是在校門口等他放學,還給他買了文具盒和烤紅薯。
那時女人告訴他,說她一直記挂他,她遲早會來帶他走。
讓他等她,一定要等她。
小原臣澤答應了,然後心裏有了期盼,開始日日盼着母親來帶自己走。
他每晚都會把母親送他的禮物放在枕頭下,這樣才能在安眠。
他又盼了幾年,到了上初中的年紀,母親終于又來看他了。
母親跟他說家裏還很困難,讓他再等等,然後帶着他去了鎮裏的游樂場,玩兒得前所未有的開心。
但那就是母親最後一次來看他了。
就這麽等到了二十歲,他懷着這麽簡短的一段溫情,等了十幾年。
等到發瘋,但始終還相信着。
卻始終沒想到,終于回家後是這番光景。
原臣澤收回目光,不再看原夫人,這個女人陌生到他認不出來,也不想再認。
大廳裏安靜了很久,久到原夫人心虛得手心冒汗。
秦家主神情複雜,他望着原臣澤柔聲詢問:“小澤,你是那樣的人嗎?”
原臣澤平靜地看着原夫人,突然輕輕笑了:“是。”
他懶得再辯解。
原臣澤從小就生存艱難,硬是養成了不吃半點虧的性子。
但自從回到原家,就一直在忍耐,退讓,如今終于到極限了。
因為他的妥協沒有任何意義。
他只是單方面地愛着自己的父母,父母并不愛他,也不會對他的感情有任何回應。
即便他再委曲求全,他的父母都覺得是他理所當然。
這樣他寧願沒有被原家認回來過。
秦家主又問:“小澤,那你想把項目給別人嗎?”
原臣澤回得果斷:“不想。”
也不願意。
原夫人聽到這句話,原本心頭的愧疚和不安又湮滅了,霎時冷了臉:“就算你不給的話,也沒人願意投資你做的項目。”
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突然笑眯眯地插進來:“我願意。”
晏漁坐在原臣澤身旁,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個鴨掌。
見大家都望向他,他優雅地在桌上鋪了一張紙巾,然後把啃完的骨頭妥帖安放。
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才彎着一雙美目說:“我願意啊。”
“原夫人,既然你這麽看不起你的兒子,覺得他如此不堪,那看來是不會願意讓他來設計這個項目了。”
“但我相信他,所以這個項目我要了。”
晏漁說完,朝原臣澤伸出了手:“原先生,選我吧。”
他語帶笑意,卻說得很莊重,那雙眼睛也真誠得燙人。
“我不會像你媽一樣到處去損壞你的名聲,也不會像你媽一樣看不上你。”
“經驗我有,耐心我也有,更不會像你媽一樣嫌棄你結巴。”
晏漁并沒有明着指責原夫人,卻又似乎句句都在指責。
原臣澤看着他那張俊美的臉,有那麽一瞬被他的真誠打動了。
他想,難怪他讨厭這人。
這人似乎總是自帶光環,總能不經意就能戳中別人的心,讓人有股被治愈的暖意,那股浪漫的親和力沒有人能抗拒。
跟他是兩個極端的人。
所以他讨厭晏漁。
作者有話說:
我來啦~~~想要白色液體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