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熱鬧非凡的酒會,燈光與人影交錯,流光溢彩。
宗默側眼瞥向光可鑒人的牆面,驚覺自己也是流光溢彩的一員。
午夜藍的高級西服,筆挺熨帖,帶着星星點點的細碎亮閃,仿佛把夜幕披到了身上。
前一刻還在獨居的昏暗卧室裏敲打鍵盤,下一刻就莫名來到了衣香鬓影的名流之間。
他朝着鏡子般的牆面走近,看清屬于自己的五官,卻不是屬于自己的氣質。
精致的裝束掩蓋了青澀的少年感。他向來不怎麽打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五官能呈現出這般令人驚豔的俊美。
都有些不像他了。
說起來……他這是在哪兒呢?
恍惚之間,肩頭猛地讓人一拍。
腳底生風的女人拽過他的胳膊,連珠炮似的急聲催促:
“宗默!你還在這傻愣着幹嘛阮總等你好久了。來來來,這邊這邊。”
宗默不明就裏,被女人領着擠開人群,一陣眼花缭亂過後,耳邊的樂曲聲和談話聲盡數消散,很靜。面前的紅木門也靜靜掩着。
直到女人的敲門聲打破沉寂。
“阮總?”
無人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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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敲了門就不再管,撂下一句“進吧”,扭頭走了。
宗默:?
他試着擰下門把手,門沒鎖。門外有股萦繞不去的香水味,門內則酒氣沖天。
意外的是,偌大的包廂裏,只有那麽一個人。
一個男人,坐在圓桌對面,一束暖黃色的追光下。
宗默不知道這是哪裏又發生了什麽事,領他過來的女人走了,他只得過去,試圖問問這個男人。
頭頂正上方的燈光在男人臉色投下濃重的陰影,大半張臉在昏暗中連成一片看不真切。靠得近了才能發現,顴弓上兩大片陰影都來自纖長濃密的睫毛,眼窩裏的陰影也很濃,只有挺翹的鼻尖特別亮。
男人擡起頭來,讓燈光映入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只說:“坐。”
宗默走過去,在他旁邊的位置上坐下,正待要問話。
男人舉起酒杯猛灌一口。宗默注意到他左手腕骨上有一顆痣,話突然忘了問。
他憶起女人的稱呼,才剛吐出一個“阮”字,男人就先喊了一聲“陸泊”。
嗓音是被反複摩擦過的沙啞,帶着濃郁的酒意。
令人不禁去想,他已獨自一人在這裏,喊了這個名字多少次。
陸泊?
這個名字仿佛一道極為清晰的提示,瞬間驅散宗默腦中混沌的迷霧。
他前段時間看過一本BL小說,主角攻就叫做陸泊。之所以能記得清楚,主要是因為被直掰彎的主角受和他同名,他這個天然純1覺得不怎麽舒服。
耐不住這本小說狗血又上頭,硬是讓他看了下去。
雖說是1v1純愛小說,各式各樣的修羅場卻層出不窮。在性格各異的五個攻當中,霸總攻2阮池暗戀主角攻陸泊多年,這已經夠離譜了。
更為離譜的是,他還包.養了主角受作為主角攻的替身。
主角受,作為主角攻的替身。
宗默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他以為這本書可能會是骨科的走向,可直到最後也沒有突破道德底線。主角受和主角攻半點都不像,更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那阮池為什麽要把主角受當作主角攻的替身?
專注潑狗血邏輯全部下線的小說壓根沒有解釋,只聲稱阮池沒瞎。
宗默不怎麽信,可眼前這位阮總确實沒瞎,眼睛的形狀還很好看,眼尾染着紅霞。
阮總,就是阮池。
那此宗默,就是彼宗默。
宗默一時失語。果然角色和自己同名的小說不能亂看,會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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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默迅速梳理劇情,阮池是他的金主兼老板,也是自己很長一段時間的全部仰仗。他現在作為一個演技稀爛的資源咖,一旦離開了金主,等待他的就是主角攻影帝的懷抱。
這種劇情走向絕對不行。
要想擺脫金主自立門戶,獨自在娛樂圈闖蕩,就得靠金主給他鋪好的路養好翅膀。
這本小說好歹是出自綠jj的清水純愛文,金主和主角受住一起好幾年都沒碰過他。宗默不怎麽擔心突然被壓,決定先阻止靠山買醉再考慮後續。
他從阮池綿軟的手指裏奪過酒杯,勸道:“別喝了。”
阮池沒答應,也沒反抗。
宗默觀察他的神色,發現他的額上蒙着細汗,臉頰帶着醉酒的酡紅,嘴唇卻發白。
阮池眯起眼睛,大概在努力分辨眼前的人。還沒看得清楚,就弓起脊背抽了口涼氣。
宗默小時候的生活條件不怎麽好,對阮池的這種狀态頗為熟悉,于是擡手撫上他的背,問:“胃痛?”
阮池用鼻音發出輕輕的“嗯”。
看着是胃病犯了。有胃病還買醉,不知道好好的大款為什麽會嫌命長。
宗默四下搜尋一圈,偌大一張圓桌上,除了酒瓶酒杯之外沒有任何吃食,就連水都沒有。
他無奈,只好采取物理療法,提議道:“我給你揉揉?”
阮池連支起身子都困難,宗默只能把手送過去,找到上腹,摸到硬硬的一塊。想着許是胃痙攣,那還好辦,捂一捂揉一揉,很快就能緩解。
按着按着,腹部就恢複了柔軟。
宗默擡眼,對上阮池的視線,也不知道他認出自己了沒。
大門忽地一下被推開,将宗默送到這兒的女人去而複返,沒怎麽在意兩人快抱到一塊的親昵姿勢,只催促道:
“時間不早了,你送阮總回家,司機在車庫等着了。我還得去替你争取工作呢,先走了,你也争點氣。”
争氣……争什麽氣?
宗默琢磨成年人世界的規則,這女人可能是他的經紀人,話裏的意思應該是要他好好表現,讨得金主喜歡,多給他一些賞賜。
就是這麽現實。
宗默點頭應好,扭頭只見阮池已經自己撐着椅背站起來,都用不上他幫忙。
宗默不太相信醉成這樣的人還能好好自己走路,不怎麽放心地迎過去,問:“我扶你?”
阮池又看向他,微微蹙眉。
宗默見阮池停步,便擡起他一條胳膊搭過自己的肩,攙扶着出去。
女人還沒走,給他指了指路:“從這邊過去,坐員工電梯到負一樓,那邊沒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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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池家是一棟複古風格的別墅,爬滿青藤的紅磚牆高高聳立;一望無際的綠草坪就那樣奢侈地鋪着,充斥着資本家的鋪張浪費。
由司機駕駛的車直接駛進高聳的金屬大門,穿過氣派的院子,停駐在別墅厚重的雙開大門前。
宗默先下車看一眼,不剩下幾步路就到家了,但還得再爬幾級臺階,對醉醺醺的家夥來說是不小的挑戰。
于是,他又轉身面向阮池,再次攬過那條胳膊。
他還是第一次照顧這種不省心的成年人,但阮池應該沒壓多少分量到他身上來,而是主要靠着自己的雙腿走,倒不怎麽費勁。
雙開大門裏燈火輝煌,客廳、走廊的燈全都亮着。宗默懷疑這些燈從不熄滅,畢竟家裏連半點人聲都沒有,只有燈孤零零地亮着。
房子又大又空蕩,即使明亮,仍顯得陰森。
他先把昏昏欲睡的阮池扔在沙發上,一個一個房間檢查過去,免得以後露餡。按小說裏的劇情,他在阮池家裏住了三年,當然對這兒熟悉得不行。
二樓的走道就兩間卧室開着燈。他很快确認阮池的房間是那個帶大陽臺的主卧,隔壁小一點的應該是自己的房間。好歹是個明星,房間裏有不少自己的周邊。
宗默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臉被印在卡片和海報上的樣子,稀奇地多看了幾眼。原來主角受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難怪會穿。
即使讀過整本小說,宗默也不确定阮池喜不喜歡主角受。反正他最後誰也沒得手,但在掰彎主角受、助攻他和主角攻的道路上出了不少的力。
住在一起三年連個小手都不拉,卻把人安置在自己隔壁的房間。
……真不怕夜裏聲音尴尬啊?
宗默思緒飄遠,良久才把醉鬼搬進房間。
阮池回來的一路上都半夢半醒,這時被他背上二樓再丢到床上,動作不小,總算是不怎麽舒服地醒轉過來。一睜開那雙沒瞎的眼,就瞎喊:“陸泊?”
宗默屈起本要松開的手指,卡住男人的肩頭。
替身文學這種玩意兒,看着爽,親身體驗的滋味可不怎麽妙。
他壓低嗓音,說:“你好好看清楚,我是誰?”
“你知道陸泊是誰?”阮池醉眼迷蒙地又盯了他一陣,嗓音漸漸含糊,“你出去,我困了。”
“我當然知道陸泊是誰。”宗默突發奇想,壞心眼地說,“因為我就是陸泊。”
阮池将合上的眼皮重新撐開,蹙着眉看向他。
宗默伸出手指,按住他的眉心,将蹙起的紋路揉開,指腹順着眉骨劃過臉頰,最後換成整只手捧住他溫度燙人的臉。
這張臉怎麽看也不像能攻別人的樣子……
宗默猛地一下醒悟。阮池暗戀主角攻不得,就把主角受找來當替身又不碰他,或許是因為……
阮池是個霸總。他拉不下面子,承認自己是0。
原來的主角受也是0,他倆撞號了。
這不巧了嗎,穿來的自己剛好是純1。
宗默對着神思恍惚的人一笑:“阮總,都這麽多年了,我們也可以做點該做的事了,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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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默自然不是在辦事之前對別人的身體狀況不管不顧的人。
他摸了把臉就離開,下樓去找廚房。
這廚房一眼就能找到,面積極大極醒目,有開放式西廚區、半封閉式中廚區,還有誇張的吧臺和酒櫃。幾米長的操作臺上方是一面巨大的窗,朝向風景優美的院子,旁邊還有一扇門,随時能去外邊的露臺上透透氣。
琳琅滿目的精致餐具将廚房裝點得極為漂亮,卻缺少了幾分煙火氣。各種廚具電器一應俱全,卻幹淨得一塵不染。
宗默環視一圈,注意到心心念念許久的嵌入式的蒸烤箱,終于沒忍住走過去看了看。
伸手一摸,烤箱上貼着的透明薄膜都沒撕。
宗默:……
這廚房饞得他直流口水,但現在也不是研究人家豪宅的時候。他找到高壓鍋和米面存放區,快速熬了碗小米粥端上樓。
初秋的房間裏奢侈地開着暖氣。他回來的時候,阮池已經自己脫了外套褲子,就留下一件白襯衫抱着被子。
宗默走過去,不動聲色地把視線移到阮池臉上,說:“吃點東西再睡,不然還會胃痛。”
阮池聽話地坐起來,兩條光潔的腿折成九十度,又細又長,膝頭快到鎖骨。
襯衫上方的扣子解開了兩顆,所以半截鎖骨也露在外邊。
阮池坐是坐起來了,卻擡手捂住臉,一路向上穿過自己的頭發,嗓音略顯煩躁:“你怎麽又來了?”
宗默在床邊坐下,把端着的粥遞到他面前,說:“我給你熬了粥。”
阮池:……
手上空下來之後,宗默無事可幹,目光也沒地方放,就看着阮池小口地抿粥。
除了沒喝一口撒兩口以外,速度都不比三歲小孩快多少。
吃得慢也就算了,還不好好穿衣服。
宗默忍無可忍,搶過勺子說:“我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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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粥也很煎熬。
自己喝粥的時候,阮池的眼睛就盯着碗裏的粥。
這時有人喂,他的眼睛就改為盯着面前的人。
小小的白瓷碗總算見了底。
宗默在孤兒院的時候沒少給弟弟妹妹喂飯,只是沒有哪次像這次一樣累得讓人喘粗氣。
那雙桃花眼越盯着他看,他的呼吸就越沉。
他不禁開口問道:“為什麽要一直盯着我看?”
看了兩年的主角受還沒看夠?
從房間裏的照片來看,他和主角受的長相幾乎一模一樣,連他本人都看不出區別。
還是把他當成了陸泊?
不管被當成了誰都讓宗默不高興。但眼前的不過是區區一個紙片人,配角攻之一。
如果想要破壞主角受劇本,倒是有一個極為簡單粗暴的辦法。而且對着這張臉,他也不怎麽排斥。
阮池仍然直勾勾盯着他,看起來對他毫無防備。
宗默索性把礙事的碗放到一邊,換成自己的臉湊近過去。
“認出我是誰了嗎?”
阮池忽地一笑。
宗默一板一眼地和醉鬼溝通,問道:“你笑什麽?”
其實宗默并不太清楚人喝醉之後會是什麽德性。
眼神渙散,紅暈從臉頰一直綿延到脖子根,以及吐息時帶出的微微酒氣……應該都是醉酒的标志。
再加上莫名其妙的笑,肯定是醉了。
可一笑過後,阮池卻吐字清晰地說:“你是不是想睡我。”
宗默大驚,腦中迅速閃過奪門逃跑的念頭。
但阮池仍然沒有和他拉開距離,就這樣保持着十幾厘米與他呼吸相接。
片刻後,脖頸微傾,再靠近了幾分。
似乎是在邀請他接吻。
作者有話要說:
此時的小默還對阮總的真實面目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