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只水母
第七只水母
【阿言啊，你……】十代看着面無表情的顧言，小心翼翼探頭問道。
顧言按耐住心頭翻湧不止的酸澀，假裝毫不在意，輕聲說：“沒事，有事的是你吧。”
“看不到卡片了呢。”
【嗯，但是，】他笑眯眯地用撒嬌的語氣說道：【不是遇到了新空間他們嘛。】
十代點了點屏幕，冰冷的光芒落在他暖棕色的眼底都變得虛幻而又朦胧：【可以遇到現在的同伴，很好哦。】
說着，他拿出新空間系列的卡組，天花板的燈光折射出成千上萬的光彩，落在少年身上，十代對着顧言笑了下，笑容裏有着小男孩的天真純粹：【原來是當初我畫的那些呢，超棒的相遇，來自宇宙的英雄！】
什麽啊，這樣的說法實在是太狡猾了。
游城十代眼中只有決鬥，純粹的赤子之心。
即使到現在，所謂的劇情都沒有影響到他，為之痛苦轉輾反側的只有她而已。無論遇到什麽，他依舊笑嘻嘻地注視着一切。
為什麽……
這樣的遭遇，這樣的挫折，這樣的對待……永遠都是一個人摔倒再站起來。
所謂同伴，不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嗎？
動漫中的十代和同學們，有着看不見的隔閡。
悄無聲息，卻又确實存在。
“…這樣真的可以嗎？是一個人啊。”顧言擡手很輕柔地摸了摸他的臉，被十代乖巧地蹭了蹭。
他眯了眯眼睛，露出曬到陽光貓咪的表情：【沒事，怎麽說呢。】
【我是剛剛入學啦，就掉到這個世界，那些人我都不熟悉啦，感覺無所謂吧。】
迄今為止都是獨自一人，所謂的友誼他沒有任何觸動。
被貼住的掌心感受到溫熱的體溫，極為深刻地體會到來自十代的暖意。
【哈哈哈哈，要說的話，】那雙又漂亮又純粹的眼眸突然彎了起來，語氣很輕快：【我會在乎阿言的話哦～】
【畢竟，和我相處最久的人是你嘛。】
【你會讓我一個人嗎？】
顧言：“……啊？”
她呆呆地張開嘴看着十代，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停止了運轉，大腦一片空白，徹底失去了思考能力，臉上也露出了很好笑的表情。
‘——等等等，十代在說什麽啊？是、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嗎？真的嗎？不會是理解錯了吧？快想想說什麽，顧言！不然真的要進局子裏啊！’
【不會讓我難過的吧？】他眨巴了下眼睛，一臉乖巧。
“不會，”顧言這樣說着，頓時紅透了臉，心髒劇烈地跳動着，幾乎就要跳出胸腔：“我…絕不會讓你一個人。”
只是簡單的陪伴，堅定地站在你的身後，怎麽可能做不到。
她咳嗽了一聲，收回自己的手，視線游弋了下，嘴角不自覺的翹起，故作平靜的說：“你怎麽突然這麽說啊？”
【朋友不是這樣嗎？】
顧言一臉無語：“朋友，嘶，也沒錯。”
她沒好氣地點了點少年的額頭：“這種話少說點。”
十代哦了一聲，莫名的有點困惑，他想了想，然後說：【不是這樣嗎？】
【陪着我，幫我變強，準備了好多好多我喜歡的東西。】
【不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嗎？】
【阿言所做的這些還稱不上朋友嗎？】
顧言：“……是。”
她沉默了瞬，可能是翻譯問題，也許十代說的不是那個意思，啊啊啊啊，還是努力想想法子過N1吧，語言不通真的麻煩死了。
“那我先走了，你繼續看吧。”顧言看了下時間說道。
【哎哎哎，你不陪我嗎？】
“…接下來還不是打boss啊，我看了标題呢，到齋王還有好多集，夠撐到我回來了。”
【行叭，回見。】
“嗯。”
關上門的顧言，低頭嘆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臉，振奮起來。
說實話，她…還是退縮了，這個劇情……旁觀的她好痛苦，無法接受的走向。
閃閃發亮的英雄，是要經歷無數的挫折與磨難才可以讓人們牢記嗎？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她沒辦法保持住平淡的神情。
游城十代…到底怎麽做到的啊？居然對于自身的經歷一點動容都沒有，那些神情微小的觸動，也就是不滿自己輸給了凱撒和愛德。
外熱內冷嗎？
她有點苦惱地按住臉，漆黑的發絲垂下，整個人的臉龐隐藏在陰影之中。
“孤獨的英雄。”
靠着刷到的剪輯視頻，即使不曾看完gx，她已經推斷出後續的發展。
十代，就注定逃脫不了這種可悲的命運嗎？
不！既然相遇了，她一定要改變！
大不了下針對卡，手坑什麽的，她要給十代買齊！
她想英雄一直贏下去。
這就是她的私心。
……
【真的沒問題嗎？】
“沒事！”
十代撇了下嘴，唔啊，臉色發青啊，這問題很大啦，幹嘛不對他說實話。
但是……他眨了眨眼睛，暖棕色的眼瞳透亮泛着柔和的光。
他不受阻礙地看到，在顧言眼眶裏閃爍着的水意。
唔啊，在哭嗎？
有什麽好哭的嗎？
少年一臉懵逼地凝視着屏幕，這不是打得好好的嗎？雖然齋王的卡超過分，他不是絕地反殺了嘛，完全搞不懂在難受什麽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光之結社篇翻過，接下的眼鏡蛇篇發展迅速，盤算着看到的卡組效果，十代留意到顧言的手收緊，留在屏幕上的眼眸亮起冰冷的光。
“…我不能理解啊。”
【嗯，怎麽？】
“沒事……”
顧言心中悶了太多太多的話，太想說出來，可是她清楚地明白十代是無法理解的。
游城十代不在乎這些。
她深呼吸了幾下，壓下了身體的顫抖，抹了把眼。
接着一集一集看過去，顧言眼中的光芒越來越暗淡，就像是燃盡的燭火。
“沒有背負啊……”她喃喃自語。
心中五味陳雜。
憤怒、痛苦、悲傷、壓抑……許多許多的負面情緒不斷翻湧。
她低下頭，眼珠一滴一滴地落下。
“無法…原諒。”顧言哽咽。
【什麽？】
被按住肩膀時，十代一愣還是順着顧言的動作仰躺下去，披散的黑色長發滑落，紛紛揚揚隔開空間。
少年的視野只有一人。
他詫異地瞪圓眼睛，有溫熱的液體滴落在臉頰上。
落在臉上，水珠已經變得微涼，輕輕滑下去留下一道道水跡。
澄澈明亮的棕色眼底像是有細微的劃痕，短暫地動搖了一瞬，在之後就寧靜下去。
他沉默地眨了眨眼，綴在眼睫毛上的淚珠浸入眼眶，從眼尾滑下：【你在哭嗎？為什麽？我沒事哦，阿言？】
“為什麽會這樣呢？”
她眼瞳顫抖着，逆光之下，深棕色的眼瞳宛如漆黑的墨塊，透不出一絲光亮：“屬于英雄的故事得經歷磨難才能感動觀衆嗎？”
【哎？】
“你…給我的夢想和憧憬……”
淚水不斷落下，顧言面無表情地哭着。
“但……全被都被擊碎啊。”
“我…真的覺的好傷心。”
“你……明明一直都在努力贏下決鬥，但你努力的結果都被否定了…”
“所以的一切，沒有背負…開什麽玩笑！背負期待？你才不需要任何東西！”
顧言居高臨下看着被自己按在身下的少年，剔透的棕眸茫然地看着自己，臉上落滿了發亮的淚珠。
“十代…”語氣輕飄飄的，宛如一片羽毛落下，揚起細細的塵埃。
她垂下眼眸，在心底徘徊許久的答案漸漸清晰。
被強加責任也無所謂嗎？
胸腔裏仿佛落入一點火星，滿腔無法發洩的憤怒，瞬間被點燃，燒成了災厄的大火。
顧言閉上眼睛，切斷和十代的視線交流。她并不覺得此刻自己的情緒好到可以交流。
為什麽！！！
為什麽……
她松開十代，情緒從語氣裏被剝離開，聲音像是從遙遠而冰冷的黑暗中飄出來：
“只要是大家的要求都可以嗎？”
【嗯？】
漆黑的眼睫毛輕輕落下去：“我…今年的生日願望沒有許？”
“英雄會答應他人的請求的話？”
【阿言？】
顧言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痕跡。
“一直贏下去吧，HERO。無論遇到誰，一直、一直贏下去！”
十代一呆，他注視了顧言幾秒，還沒開口，就看到對方翻身，背對着他坐在床邊。
“對不起！”
那是一道帶着慌張和恐慌的語調。
【…這需要道歉嗎？我——】
“住口！！！”
【！】
“對不起……那句話就當我沒說，對不起，十代。”
這樣做的自己，和那些人又有什麽區別。
“請不要為了實現我的願望努力，無論何時，你一定要為了自己，享受決鬥就夠了。”
不要承載他人的期待，難怕是我的，難怕是善意的……全部全部都不需要你背負！
她側頭看過來的臉，蒼白異常，眼中是隐晦的哀求。
“對不起，今天…”
“我不能陪你打牌了，抱歉。”黑棕色的眼瞳失去了所有的光彩，沒有重量的目光凝固在十代臉上。
他的臉和過去沒有任何變化，遺留在臉上的淚痕是那麽的格格不入。
“對不起，是我沒控制好心情。”
說完，顧言就站起來自顧自離開。
十代沒有說話，擡手摸了下臉頰，指尖似乎還殘存着溫度。
他站起身，看向那扇門，輕輕說道：
【你的請求，我收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