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八個水母
第八個水母
從異世界回歸，到為了尋找約翰再次回去……
窗外是一場大雨，雨聲淹沒了其他聲音，水花濺在玻璃上泛着銀色的花紋。
顧言抿緊了唇，感覺心中像是充了氣的氣球，高高地浮在空中，不上不下。
她側頭看向身邊的少年，暖色的燈光映在他的瞳裏，綴着金光的棕色美麗異常。
“…不會覺得痛苦嗎？”
【嗯？】十代發出疑惑的氣音，他扭過頭，眨巴了下眼：【痛苦？不會啊，我很高興未來會遇到約翰的。】
顧言的眼神抖了下，她的目光落在屏幕之中，暗黑界的魔神雷恩：“明明你是為了拯救大家而努力呢。”
【呃，我……】十代撓了撓臉頰，歪着頭露出不好意思的笑：【看故事的話，我沒有帶入感啦，因為都是陌生人，并不覺得的有什麽嘛。】
他有點頭疼地錘了錘額頭：【你不會又要難過了吧？】
“嗯，沒辦法呢。”顧言點了點頭，她靜靜凝視了一會十代，也許是窗外的雨意順着縫隙飄了進來，那雙黑棕色的眼瞳被浸染，變成一團模糊的墨色。
“你不是說，我是你的朋友嗎？”她說。
“朋友的話，為你的遭遇感到心疼難忍，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顧言輕輕笑了一下，語氣輕柔說了句十代意料之外的話：“你很可愛哦，我是說你的長相，精致秀氣很漂亮。”
十代一臉懵逼：【啊？為什麽突然說到這啊？】
漂亮嗎？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這句話倒是沒什麽人對他說過呢。
再說了，誰會在意男的好不好看啊？
看着少年一臉疑惑，顧言只是笑笑，沒有多說什麽。
為什麽想到這？
說實話，最近的劇情她領悟到高顏值角色加上刀因素會有種別樣的美感。
也是呢，主角不好看誰看呢。只要當觀衆正沉浸在他們的顏中突然想起他們無法反抗的宿命，而且還是非正常死亡，那種美人卻要在生命力最旺盛的時候被迫終止，稍縱即逝的破碎美麗，最令人難忘。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但是……
水珠順着眼尾落下，從臉頰落下，折射着光芒。
許久之後，顧言的聲音響起來。
“即使崩潰了，自始至終相互支撐的那個人還是自己，十代。”
璀璨的金色落在她的眼中。
【這個嘛？】他摸了摸頭，看着已經換了一副模樣的自己，輕聲說：【一個人我早就習慣啦，沒事。】
“這樣啊。”
顧言微微低下頭，哽咽着：“我覺得你好辛苦，這不就是意味着，其實那個世界上，面對一切都是獨自抵擋，無論是平靜的還是絕望的，始終是一個人在苦苦支撐。。。”
十代：……
他有點苦惱，看着顧言平靜的哭着，有點無從下手的感覺。
哄人什麽的……這種技能他根本沒有。
“我…沒事的，可以倍速看嗎？”顧言的聲線帶着壓制不在的顫抖。
【我是沒問題，】十代語氣低了一瞬：【你沒問題嗎？這麽難以接受，可以不用看的。】
“沒…事的，”顧言擡起頭，臉上的淚痕閃閃發亮，眼角通紅。
她輕輕彎起唇角，微笑道：“我只是看着，你可是從頭到尾經歷一遍。”
僅僅只是旁觀的她，沒資格退縮。
十代愣了下，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又想到什麽就沒有吭聲。
這些…他還沒有經歷啊，都看過一次了，不會再和劇裏的自己一樣的下場。
這點，阿言想不明白嗎？
已經被改變了。
劇中的自己有那麽讓她痛苦嗎？
完全想不通。
…
“做出這樣的選擇，不會後悔嗎？”顧言單手撐着臉。
十代小聲：【因為…呃，尤貝爾是我的責任吧，不這樣，沒辦法平息她的憤怒。】
顧言靜靜地看了他一會，等他不安起來，才收起臉上的笑，平靜地說：“那你不是很可憐嗎？”
十代呆住了：【啊？】
她說：“我覺得轉世之後，就是不同的人。”
說着，顧言輕輕摸了摸十代的臉，用溫柔的、平靜的、又暗含無盡落寞的語調說：“你這一世，只為平息上輩子的恩怨，抹平尤貝爾的不甘，你豈不是很可憐？”
“沒有人記得你的犧牲。”
“說白了，結下緣分的是霸王，尤貝爾的不甘與你又有什麽關系？憑什麽用你的一輩子來撫平她的傷口。”
“你的性格明明和霸王一點不都像，在意霸王的尤貝爾為什麽在他出現的時候不找他呢，而且一股腦把所謂的愛與恨推給你。”
“我相信你，你會用一輩子對她好，容忍她的一切，讓她得到幸福不再怨恨。”
“明明是同伴費盡心思才讓你回來的。”
“對他們來說，你是十代啊，不是霸王。”
“然後就這樣犧牲了嗎？”
“憑什麽啊！”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眼前的事物輪廓都越來越模糊，窗外的雨聲愈發大了，仿佛世界都在狂風暴雨裏沉淪。
十代攥緊膝蓋上的布料。
他沒有想過這件事。
“你……明明不是他。”顧言說，“就不能自私一次，僅僅只是為自己活。”
“尤貝爾眼中的你是霸王，可以不要被這束縛嗎？你就是你，感覺十代被所有的一切束縛着，背負着他人的期待，說是決鬥，卻像是贖罪。”
“我不想你走這條路，一開始喜歡決鬥的你去哪裏了啊！游城十代！”
顧言一把抱住面前的少年，手下的肩膀瘦削，頓時心如刀割，明明還這麽小：“你已經做的足夠好了，完全不顧及自己，也太可憐了。”
十代一時失語，流淌在他脖頸處的淚水，幾乎帶着灼傷自己的溫度，一路燙到心裏。
他沉默了一會，擡手生疏地拍了拍顧言的背，語氣低沉下去：【我知道了。】
“！”這個說話語氣……
顧言松開他，按在床上的手指越來越用力，仿佛情緒都從這個細微的動作裏溢出來。
她說：
“霸王。”
少年的眼瞳是璀璨純粹赤金色，不屬于人間的瑰麗之色。
她猛地捂住臉，真可怕……不要露出那副表情，她……果然害怕呢。
不屬于十代的表情。
屬于霸王、亦或是二十代的神情……不要露出成熟起來的冷靜表情啊，她喜歡的……是最初的十代。
那個有着燦爛爽朗陽光般笑容的人。
除此之外的……做不到，連直視都做不到啊，好痛啊，她拯救不了的英雄……孤獨一人的英雄，仿佛破碎的糖塊融化在心髒裏，呼吸般疼痛又帶着不能拒絕的甜蜜。
好甜啊，好痛啊。
好喜歡……好恨啊。
【阿言？】被她這反應吓到的十代，連忙喊道。
眼中的燦爛輝煌的色澤褪去，他纖長濃密的睫毛動了幾下：【你害怕嗎？】
害怕霸王的他嗎？
“我不是怕你，我……看到霸王感覺自己從來沒辦法拯救你。”顧言拉住十代的手，盯着那雙漂亮的棕眸說道。
“…如果、如果我早點認識你就好了，”她哭着說：“這樣的話，我才不會讓你一個人，我會保護你的。”
看着他詫異地瞪圓眼睛，顧言哭的氣咽聲堵：“我讨厭尤貝爾！”
“就是所謂的前世就可以洗白，憑什麽啊。那些傷害就可以一筆勾銷了嗎？”
洗白了就可以得到所謂的幸福，然後毫無負擔地潇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她能不能不要玷污那個詞語！她的喜愛也太過廉價，也太看輕你了吧！”
喜歡明明是更加溫柔的情緒，是讓人一想起來就不自覺微笑起來。
游城十代這麽這麽好，是世界上最棒的男孩子，怎麽有人舍得傷害他。
別說尤貝爾後期洗白了，就算知道自己做錯了，那又怎麽樣。發生過的事情不會被抹消，遺留下的痕跡無法輕易擦除。
殺人就是殺人，惡意就是惡意，就算裹上一層名為愛的甜蜜糖衣，終究是…也只讓人覺得惡心。
痛就是愛，這樣的認知是錯的。
“在愛中誕生的快樂，才是最美的。我希望你…能夠堅持自己所熱愛的決鬥。”
【…阿言。】十代剔透的棕眸浮現起晦暗的情緒。
這個人，是怎麽溫柔到這種地步啊。
浸潤着水光的眼瞳，閃爍着點點的亮光，星星點點的光芒聚集在顧言眼底，穿破了黑暗，小小的星河倒映在其中。
十代彎了彎眼：【謝謝你，阿言。】
事到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認，與顧言的相遇，确實是奇跡的相遇啊。
【還有，你不哭啦。】
他拿出一直陪伴自己的卡組，唯一從自己世界帶來的東西，随意的切洗了下，抽出最上面那張。
修長纖細的手指捏着卡片，動作冷靜缜密，好像不屑一顧，但又全力以赴。
十代對着顧言翹起唇角，眼中露出意氣風發的少年在自己擅長的領域揮斥方遒的得意。
卡片宛如蝴蝶在他指間飛舞着：【你不是說這樣子很帥氣嗎？】
轉動的卡片停下，十代微笑着，反轉朝着顧言露出卡面：【所以，笑一笑吧。哭臉一點都不适合你哦，阿言。】
沿着羽翼栗子球笑臉，顧言順着手指向上看去，目光落在那張熟悉的臉上。
第一次從他身上看到了穩重感，和清爽的少年感在他身上那麽合适。
果然，世上沒有第二個你。
游城十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