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尾張見聞(一一)
“想在我的身上染上您的色彩嗎?”宗三左文字終于還是放棄了抵抗,任由池小言拉扯着他躲到了房檐下。
被強按着坐了下來之後, 宗三微仰起了頭, 語氣平淡地嘆了句:“您可真是可怕, 有的時候,甚至比魔王還甚。”
“我便當你是在誇獎我了。”池小言并沒有擡頭, 此刻的她正全身心地挂在了宗三身上的傷口上。
情況确實有些緊迫,如果不快一點的話,前方的戰火很可能會蔓延到這個位置來。池小言當然清楚這一點。
前面的幾位付喪神戰得并不輕松, 而眼前的宗三左文字于他們而言當然是不可或缺的戰力。雖然不能任由他帶着傷上前胡鬧, 但在眼下的這種情況下, 宗三鐵定是要在傷愈的一瞬就重新回到戰場的。
好在戰鬥雖然辛苦了些,但并不是不能取勝。消滅掉最後一只敵軍之後, 一行人終于有了稍許喘息的機會。
戰鬥, 療傷, 再戰鬥。這樣周而複始的過程就是任務的全部了。
離開熱田神宮之後, 下一個目的地自然就是今川義元的桶狹間了,不出意外的話, 那裏應該就是這次任務的最終戰場了。
但池小言仍然不敢放松分毫。畢竟這一次的任務當中已經出現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正午過後, 原本響晴的天氣驟然變得陰雲密布了起來, 天邊卷起的滾滾悶雷直撲向織田信長所駐紮的營地。空氣悶熱得仿佛要靜止了一般,想也知道,一場巨大的暴風雨正在醞釀當中。
“這是上天的指示嗎?”織田信長似是自言自語地念了句, 他微微側過頭,看向一旁的池小言, 似是漫不經心地問了句:“這樣的天氣,可還該繼續行軍?”
池小言聞言輕笑:“您本就是知道的,何必問我?”
“是啊。”織田信長眯起了眼,尾音拉得有些長,“這樣的天氣啊,恰适合繼續行軍呢——”
俄頃,驟雨傾盆。
豆大的雨點密密地襲向地面,卷得原本就十分不安的塵土不斷翻滾,最終化為一灘又一灘的泥濘。在這樣的路上行進顯然極其艱難的。抛開腳下難行的路不談,想分辨清方向也是相當不易。
池小言一手帶着馬的缰繩,另一只手不斷地撥着額前垂落的碎發。腦後高束着的馬尾早就已經透濕,擰成一團貼在她的後頸上,順着發梢下的水柱直朝着她的衣領裏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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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并沒有引起她的注意,因為她身上的衣服也一早就濕透了。單薄的布料貼在她的皮膚上,将身體的線條勾勒得十分清晰。好在雨幕或多或少遮住了些旁人的視線,不然這副模樣,着實令人覺得有些羞恥。
“主人,您會覺得冷嗎?”不知何時,龜甲貞宗忽然帶馬上前,與池小言并辔而行。
大抵是馬蹄聲被雨水悉數浸沒的緣故,直到龜甲貞宗出聲,池小言才發現自己身邊竟多了個人。
池小言輕輕抿起嘴唇。這樣的天氣果然有些影響判斷了,好在來的是同伴而不是什麽敵人,不然後果真的是……
當然,她并不會過分糾結這個問題,至多是在之後的路程當中多加些小心。面對龜甲的問題,池小言輕笑了聲:“沒關系的。”
盡管她此時并不好受。
此時依然是初夏的天氣,但這般傾盆的大雨多少還是有些寒涼的。而池小言此刻的身體狀況卻恰又是十分畏寒。這樣的天氣對她來說可以說非常不友好了。
但這又有什麽辦法呢。畢竟還在任務途中,總不好因為她的一點不适而影響整個行程——這絕對是會影響歷史的。
“主人,您……可否幫我拿一下這件披肩?”龜甲貞宗忽地将他身上披挂着的畫着他刀紋的披肩遞到了池小言的面前:“沾了水之後多少有些影響行動呢。”
池小言微怔。盡管明知道對方僅僅是因為她是審神者才這樣待她的,但面對這樣不動聲色的關照,她還是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龜甲貞宗是個好人,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這樣。池小言覺得,自己大約應當好好回應一下這樣的善意,哪怕只是場面上的回應也好。
“謝謝。”池小言接過了龜甲手中的披風,由于馬背上的颠簸,兩人的指尖不經意間就這樣擦過。柔軟而透着溫熱的觸感霎時如同電流般卷過池小言的整個身體。
“您在說什麽啊。”龜甲抽回了手,輕聲回應了句:“該道謝的分明是我才對。”
池小言側頭看向龜甲,盡管兩人距離并不遙遠,但隔着雨幕,池小言多少覺得有些看不真切。隐約間,她只能看到青年男子的西裝緊緊貼在他的身上——不似宗三那般瘦削,龜甲的身材多少帶着些許肉感,而由于雨水的沖洗,縛在他身上的繩結的輪廓也漸漸有些清晰了起來。
還真是……惹人不住遐想呢。
肉粉色的發梢挂着晶亮的水珠,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隐隐泛着幽光。而架在他鼻梁上的眼鏡早已被雨水覆蓋,掩得一雙好看的銀灰色眸子徹底讓旁人無從分辨。
“吶,要幫你拿嗎?眼鏡。”池小言輕聲問了句。
“诶?可以嗎?”龜甲側過頭來,透着沾水的鏡片看向池小言。
“這個樣子,戰鬥起來多少有些不便吧?”池小言歪了歪頭,輕笑着沖龜甲貞宗伸出了手。
“啊,您這是在為我着想嗎?我很高興呢。”
龜甲貞宗十分順從地自頭上取下了那副一直挂着的眼鏡,他将它輕輕放在了池小言的掌心裏。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将東西遞過去的時候,他的手指在她的手心裏停留了好半天,直到池小言想抽回手來,龜甲才算把手徹底挪開。
池小言試圖讓自己不去在意這種細枝末節的舉動,但心跳卻依然不自覺地在加速。或許是因為接觸得多了,對于這樣的舉動,池小言所能感到的不再僅僅是源自內心深處的抵觸與恐懼,而是一種別樣的微妙的情緒。
一種她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手心裏的東西霎時變得有些沉重了。池小言的指尖輕輕劃過眼鏡尾端拴着的紅繩。那一瞬間,她甚至在想,龜甲的身上縛着的是否也是同樣的繩子?
池小言偷眼看向龜甲貞宗。取下了眼鏡之後,那精致的五官便再沒了什麽遮擋。雨水劃過他面部略柔和的線條,悄然逗留在了櫻粉色的薄唇邊,和着濡濕的發絲,那副模樣着實有些撩人。
這個人生得真是好看得有些過分了。
池小言不是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思想有多危險,但她覺得有點無法控制自己。至少在這場雨中吧,讓她肆意地去想這一回。
行軍的速度其實并不慢,即使是滂沱的雨勢也未能阻擋織田信長決勝的信念。
好在織田軍所駐的軍營距離此刻今川義元駐紮的地方多少有些遠,這一路走來,也确實花了一些時間。
直走到峽谷口,織田信長終于停下了前進的腳步。此刻雨已經幾乎快要停了。借着雨勢極速行軍倒是給他們争取了一定的戰機。雙方兵力懸殊,織田信長清楚地知道,他想取勝只能依靠奇襲,而這場大雨恰是奇襲最佳的掩護。
谷口風重,池小言輕輕裹緊了身上披着的半濕的披風,雖然作用有限,但多少能有所緩解。
“按照之前的計劃行進。”織田信長雲淡風輕地布下了指令,而他手下的部隊立刻開始了行動。
但在這場注定要被錄入史冊的戰役正式打響之前,溯行軍卻先一步對織田信長發動了最後的猛攻。
敵人前所未有的多,攻擊前所未有的強烈。
池小言有些狼狽地縮到了個角落裏開始暗中觀察戰局。雖然之前已經隐隐地有所預感,但這一次她總算是徹底确定了。
敵人在變強,而且在不斷地變強。原本摻雜在黑氣裏的暗紅色的光暈也變得愈發明顯了起來,池小言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這絕對不是她的錯覺。
或許那閃着的紅光便是敵軍變強的緣由吧。可那紅光又是什麽?
“啊,終于找到了啊!”略有些熟悉但又有些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池小言連忙回過頭去,卻見之前在叢林裏見到過的那個紅衣白發的犬耳少年此刻正扛着一把鋼刀站在不遠處,他瞪着眼看着不遠處的戰局,臉上溢滿了興奮的神色。
“四魂之玉的碎片!”
話音方落,少年的身形便已經朝着溯行軍飛撲而去,巨大的鋼刀夾着勁風,直直劈向溯行軍那骨節堆砌而成的身體。
“你們這群試圖奪取四魂之玉的家夥,去死吧!”
幾乎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溯行軍迅速消散着。顯然,這種程度的敵人在這名少年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有了這樣的強援,戰鬥的局面霎時間發生了逆轉。不消片刻,這一次出現的敵人便被悉數清理了幹淨。
“好強……”池小言不由得贊嘆了一句。
“真不愧是犬夜叉少爺啊!”另一個聲音在池小言的身後傳了過來。池小言連忙回過頭,卻并沒有看到任何人影。
“我在這裏!”
那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
順聲望去,池小言終于在石縫裏看到了那只揮舞着手臂的……跳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