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尾張見聞(一零)
其實織田信長與池小言一行人遇襲的地點距離熱田神宮并不是特別遠,而在戰馬極速的飛馳之下, 這段颠簸的時間更沒有很長。但池小言依然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被颠出來了。
她不由得感嘆, 審神者這玩意兒真是個體力活。
在神宮裏駐守的信徒們顯然被這個架勢吓到了。幾個青年人甚至試圖合力将織田信長攔在門外。但織田信長即使是在面對那麽多人攔阻的情況下也絲毫沒有減緩腳步的趨勢, 于是那群神宮裏的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織田信長沖到切近,将戰火一并卷到這處清靜之地。
“真是抱歉……”随後而來的池小言勉強在自己有些蒼白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 “來這裏打擾實屬無奈,之後自當賠禮。但此刻還請各位去屋內暫避為上。”
為首的青年顯然不服,還想上前争辯, 卻被門邊的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喝止。于是之前在院內聚集的一臉憤憤不平的人們終于還是悉數躲回了屋內。
院中徹底淪為一片戰場。
池小言原本有心跟着那群人一同躲到屋裏去, 但考慮到兩方的立場, 她覺得這樣的舉動似乎不太得行。
好在這一路戰來,溯行軍的力量已經被削減了不少。而沒過多久, 之前織田家侍衛去尋找的援軍也到了。在衆人合力之下, 這夥溯行軍總算被全數殲滅了。
盡管代價有些慘重。
看着在自己面前的挂了彩的付喪神們, 池小言默默嘆了口氣。大太刀螢丸和太刀三日月宗近還好些, 其他幾位身上的傷口都已經達到了不容忽視的程度。
“真是太奇怪了,這個時代的敵人應該不會有這麽強才對啊。”螢丸嘟起嘴, 有些不滿地收起了那振看着比他的身長還要長些的大太刀, “好疼啊……”
“而且看樣子似乎還會有敵人出現。”戰鬥結束之後, 藥研幾乎是癱坐在了地上。
“有點難辦呢……”宗三也是看着自己身上的傷口幽幽嘆了口氣。
池小言瞥了一眼在跟神宮中人交涉的織田信長,又掃過了眼前幾人身上的傷口,接着無奈地嘆了口氣:“不管怎麽樣, 總之先把傷口處理一下吧。”
她覺得自己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
處理傷口,布置戰術, 這是時之政、府給審神者劃定的在戰場上的定位,池小言也在一直很努力地完成這兩項任務。因此她倒是從來沒有因為自己不能直接參與戰鬥而感到羞愧,畢竟術業有專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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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到現在,池小言也開始認真思考起了加強自己直接戰鬥能力的必要性這個問題了。她忽然發現,在實戰的過程中,自己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地逃離正面戰場,而自己實力如果太弱的話,付喪神在戰鬥的過程中很可能要分神照顧她,否則她可能會出現意外——不管最終結果是哪樣,對于任務來說都是不良的影響。
“很疼吧?”池小言輕聲問了句。此刻在她眼前的是藥研藤四郎的那副有些瘦削的身體。雖然作為短刀,他的身量也不算矮了,但不管怎麽看,眼前的這個少年都還只是個孩子而已。
單薄的身子上的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看得讓人不由得心疼。
“這點程度的傷不算什麽。”藥研卻是用十分低沉的嗓音說着漂亮的話,以實際的行動告訴池小言,他并不是個孩子。
他是個久經沙場的戰士。
“那也算是工傷了。”池小言的手指劃過了藥研藤四郎胸前的皮膚,溫熱的觸感輕輕地略過藥研藤四郎的神經,有些癢,讓人不自覺地有些局促,“吶,別告訴一期啊,不然他以後不肯再讓你們短刀出陣了可怎麽好!”
“大将……”藥研藤四郎想說一期哥并不是那種公私不分的人,可事實上,的确是每每當一期一振看到短刀們身上的傷痕的時候,他總會不住地嘆息。在這個本丸裏,從始至終都把他們當成孩子的,大概也就是一期一振了。
“不過藥研真的很出色呢。”池小言忽地輕笑了一聲,“剛剛的動作我都看見了,超帥的。”
靈力不斷注入付喪神的身體,藥研覺得自己的內心似乎也被那種不同尋常的氣息包圍着。
“總之,辛苦啦。”最後一處傷口也被處理過了之後,池小言拍了拍藥研的肩膀,于是肩頭的皮膚便留下了一片溫熱而柔軟的觸感。
待藥研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池小言已經轉身站在了宗三左文字的面前。
最後一個了。
“真是抱歉了,讓你帶傷挺了這麽久。”蹲坐在宗三的面前,池小言的語氣裏帶着幾分歉意。
“诶。沒有關系的。畢竟您眼裏有更重要的事情。”宗三扯起嘴角,戲谑道。
池小言扯着宗三衣領的手微微頓了下,她擡起眼,對上了那雙好看的異色眸子,微微側頭,輕笑道:“你明知道我是在意你的。不管是作為天下人的象征,還是作為宗三左文字。”
“這樣好嗎?說這種暧昧的話?”宗三輕輕眯起眼。
“說些實話也會不好嗎?”池小言笑意漸深,手上的動作也繼續了起來。層層衣袍被小心翼翼地剝了開,宗三那過分瘦削的身體很快暴露在了空氣當中,而在他的肩頭,镌刻着一團墨黑色的印記。
魔王的印記。
“那個男人啊……”見池小言的視線停留在了織田信長在他身上刻下的印記上,宗三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池小言很快便回過了神來。她伸手,繼續将宗三的衣服往下拉了拉,好讓她更容易分辨他身上的傷口。
宗三閉上了眼睛,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少女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上不斷游走,那種被觸碰的感覺讓他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還是刀劍的時候。那個時候,無數的人的手在他的身上這樣劃過,無數貪婪的視線也曾在他的身體上停留過,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胸前的那一塊烙印。
那個男人。就是那個此刻正在屋裏跟人談笑風生的那個男人,在他的身上留下的烙印,将他徹底囿于籠中的烙印。
桶狹間……嗎?
沒想到能再見到這樣年輕的織田信長呢。宗三左文字其實自己也有些分辨不清,他對織田信長究竟是怨恨多一些還是敬懼多一些。但他覺得,再見到這個年紀的織田信長的時候,他的內心是欣喜的。
是他,也只有這樣的他能在宗三的身上完全侵染上自己的顏色。
“宗三,你果然還是有些讨厭我的吧?”宗三左文字的思緒被池小言突如其來的發問打斷了。
而面對這個明顯有些奇怪的問題,即使是宗三也一時間摸不清頭腦。
“您這是……”
“我給你的禦守呢?”池小言抿起嘴唇,強斂起了臉上的笑意。
“啊,這個啊……”宗三緩過神來,微揚起唇角,“之前回本丸的時候送給小夜了。”
“嗯?”池小言揚眉,有些疑惑,“為什麽要給他?要禦守的話本丸倉庫裏也有很多啊!”
“哦?”宗三的語調也微上揚了些許,“狐之助不許付喪神們動用倉庫裏的東西,我還當是您不在意他們的死活呢。”
“狐之助?”池小言愈發覺得詫異。
作為時之政、府派至本丸的式神,狐之助的靈力自然是很強大的,雖然容許付喪神擅自動用倉庫裏的東西有些不符合規定,但畢竟是非常時期,以狐之助的靈性,定然是能做出正确判斷的。
但這只狐之助的做法卻明顯有些奇怪。
池小言忽然有一種預感,這次本丸遇襲的事件并不是一個偶然,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而她和她的本丸根本就是這場布局裏随時可以被舍棄的棋子。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情呢。
看來回去之後該跟狐之助——或者是它背後代表的時之政、府好好談談了。
池小言沒有過多地思考這方面的的事情,畢竟眼前還有敵人沒被完全清除。就算時政這波可能坑了她,但她依然要好好完成桶狹間這兒的任務,至少不能落人話柄。
而就在她思緒剛剛飄回到眼前戰場的時候,周圍的氣氛忽然變得緊張了起來。偵查最強勢的藥研藤四郎站起了身,緊緊握着肋下的短刀。
“好像有敵人來了。”藥研藤四郎沉聲說道。
“而且數量絕對不少。”壓切長谷部的話也驗證了藥研的判斷。
“不管怎麽樣,準備迎敵吧。”螢丸自身背後抽出了長長的刀,很快也進入了狀态。
敵人的攻擊果然很快便到了。率先沖将過來的是一隊漂浮在半空的尾骨,它們的前端均銜着短刀。不知是什麽緣故,除開它們周身纏繞着的黑色氣息之外,這群敵軍的身上隐隐還泛着紅光。
不及多想,池小言伸手扯着地上的宗三便往一邊退開。但宗三左文字顯然并不想就這麽離開戰場,盡管身材消瘦,他依然能輕而易舉地掙脫池小言的手。
“你想做什麽?”池小言蹙起眉頭,“你身上的傷還不可以去戰鬥。”
“但是敵人來了,作為刀劍,戰鬥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宗三側頭看向池小言,語氣依然帶着戲谑,“還是說,您其實也并未想過要使用我,只是希望我作為天下人的象征陪侍在您身邊呢?”
“別說什麽籠中鳥的問題了。重傷出擊不帶禦守,你是想碎刀嗎?”池小言不容分說地再次扯過了宗三的手腕,“想戰鬥當然可以,但不管怎麽樣先把傷口處理好。”
“畢竟你現在是我的刀,是我在束縛着你。所以你只能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