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緋紅之眼(五)
溯行軍以極快的速度行進着,其動作之敏捷絕對超過池小言之前所見到過的任何一個敵人。
而他們的目标也非常明确, 就是坐在鴕鳥背上的那兩個窟盧塔族的孩子。
為什麽要費盡周折把目标定在這兩個即将被屠戮的窟盧塔族人的身上?溯行軍的目标從來都是改變歷史, 所以既然把目标定在這兩個孩子的身上, 就證明只要殺死了他們,歷史就會發生不可逆轉的改變。
幾乎是下一秒, 池小言就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沒錯,在這場慘絕人寰的屠殺當中,窟盧塔族留下了一個幸存者, 而他對這個世界未來的發展實際上有着相當巨大的影響。
她要是沒記錯的話, 那個孩子的名字應該叫做酷拉皮卡, 算年紀的話這會兒剛好是十二歲。
還未及那兩個孩子徹底跑到池小言他們的面前,溯行軍便已經要摸上他們的衣角了。池小言知道, 這個時候決計不能再猶豫了, 于是她當機立斷, 沖着自家付喪神下達了出擊的指令。
幾乎就在那一瞬間, 素來以機動力著稱的壓切長谷部便第一個揮刀直朝着那個幾乎已經要碰到那兩個孩子的身體的敵軍沖了過去。
面對突然從樹叢裏沖出來的明顯帶着強烈殺氣的人,那兩個孩子的臉上也露出了驚慌的神色。幾乎出于本能, 那個大一些的金發少年将那個小一點的孩子護在了懷裏, 接着飛速側身想要躲閃這道突如其來的劍芒。
而長谷部的劍氣當然不會傷及無辜的人。即使那孩子不躲, 那道刀刃帶過的寒光應當也會貼着那孩子的衣服邊擦過去。強勁的劍氣夾卷着金發少年有些纖長的發絲在半空中飛舞,看着近在咫尺的交鋒中的雙方,茶色的眸子裏寫滿了驚訝。
電光火石之間, 長谷部的刀刃卷起的幽光便直直纏上了漂浮在半空中的骨刺形狀的溯行軍的身體。
飄在空中的敵軍根本沒有半點閃避的空間,于是便只能這樣被壓切長谷部劈成兩半, 接着化作一縷墨色的青煙,在叢林裏徹底消散。
而接下來,餘下的溯行軍也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一樣,齊齊發動了攻擊。攻擊的對象并不僅限于剛剛對他們造成傷害的壓切長谷部,還有他們最終的目标——那兩個孩子。
“你們先去那邊的樹叢裏躲一下。”
一個溫潤的聲音忽然在戰場的中心響了起來。坐在鳥背上的金發孩子連忙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留着肉粉色短發、穿着白色西裝的眼鏡青年恰好經過了他的面前。
金發孩子還有些疑慮,青年卻忽然偏過了頭,露出了一絲頗具暖意的笑來:“要替我們照顧好我家主人啊。她就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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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金發的孩子大約本質上并不是很想退開,對着西沉的陽光,他的眸子裏甚至隐隐染上了一層紅色。但就在這個時候,那個一直縮在他懷裏的更小的孩子忽然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金發孩子臉上的表情瞬間便平靜了下來。他看了看身前的小孩子。
“酷拉皮卡,我們去那邊躲一下吧。”那孩子說。
“好。”被喚作酷拉皮卡的金發孩子擡手揉了揉那個更小的孩子的頭發,“別怕,派羅。”
像是注視着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一樣,酷拉皮卡的視線落在那個叫派羅的孩子身上的時候,茶色眸子裏的溫柔簡直都要溢出來了。他小心翼翼地護着派羅,直穿過了混亂的戰團,來到了池小言所匿身的樹叢邊上。
盡管池小言的本意其實是并不想跟這兩個孩子——或者說是窟盧塔族的居民有什麽直接接觸的,但眼下這個情況,顯然碰面已經是無可避免的事情。既然如此,那就要好好利用這樣的碰面才是。
樹叢裏顯然并不适合酷拉皮卡和派羅兩人騎的那種體型碩大的鳥類行走,于是走到近前的時候,酷拉皮卡便十仔細地把派羅從鳥背上抱了下來。
池小言自樹後轉了出來,臉上帶着一貫的溫和的笑意,她柔聲跟兩個身量還未拔高的孩子打了個招呼:“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兒?”
“沒事的。”派羅搖了搖頭,他努力往池小言的方向看着,但由于視力上的缺陷,他根本無法看清眼前人的容貌。于是他悄然收緊了握着酷拉皮卡衣角的手。
酷拉皮卡微微仰起頭,直視着池小言帶着笑意的眼睛。那是雙很漂亮的眼睛,眼角眉梢也都帶着溫柔和煦的氣息,但酷拉皮卡依然本能地覺得,那雙眸子的深處似乎隐隐藏着一種難以言說的淡漠。像是藏在地底的寒冰一樣,他看不見,但能感受到那種莫名的寒意。
她與之前他見過的那些來自外面世界的人似乎都不一樣。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池小言彎眸,輕輕啓唇,卻是将那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寒意悉數遮了去,她回望着酷拉皮卡,“你的名字應該就是酷拉皮卡吧。”
酷拉皮卡愕然。他全沒想到這個素未謀面的女人竟然會直接叫出自己的名字。
強烈的懼意自心底油然而生,酷拉皮卡只覺得自頭皮至脊背都有些發麻。莫名其妙的襲擊,莫名其妙的女子,這些也都是來自村中長老的考驗嗎?
還是說……這些都只是外面的世界的人身上帶着的惡意?
“雖然這麽說有些冒昧了。”池小言當然注意到了酷拉皮卡的表情,她将雙手背到了身後,輕輕踮了下腳尖,“很多事情我沒辦法跟你說明,你只需要知道,現在的我是站在你這邊的就足夠了。”
“你是什麽人?”酷拉皮卡皺起了眉頭,沉聲問道。
“這不重要。”池小言聳了聳肩,“不過那些家夥是沖着你們來的。我們救了你。你只需要知道這些就足夠了。”
酷拉皮卡的那張精致的小臉上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池小言接着說道:“我原是想編些謊話來應付你的,但又覺得那樣不太合适。畢竟以我的立場,有很多尋常的事情也不得不當成秘密來保守。”
“不過你大可不必過于在意我,因為我來這兒的目的僅只是與那群家夥交戰而已——或者說有那群家夥在的地方,就會有我們的身影。”池小言指了指不遠處已經被殘殺殆盡的溯行軍們。
這次的溯行軍行動雖然迅速,但攻擊的精準程度與躲避的預判都并不算強,因此付喪神們很快便适應了這樣的戰鬥節奏,并穩穩地占據了上風。
“你們是獵人嗎?”酷拉皮卡忽然揚起頭,眼裏露出了些許期待的神色。
池小言搖了搖頭。在翻閱資料的時候,她也知道這個世界有這麽一種叫做獵人的群體存在,他們有許多常人沒有的特權,也能做到很多常人無法做到的事情。池小言能感受到眼前這個孩子對于獵人那個身份的向往。
但很遺憾,她沒辦法滿足那個孩子的期待了。
這也無妨,因為這個孩子早晚會成為獵人群體中的一員的。
果然,在得到了否定的答複之後,酷拉皮卡眸中那期待的神色暗淡了些許,但他也沒有多說什麽,只像個成熟的大人一樣沉默着。
“另外……”池小言兀自開啓了新的話題,她摸出了兩張照片,遞到了酷拉皮卡的面前,“我們也在找我們的同伴,不知道你見沒見過他們。”
酷拉皮卡的視線掃過照片後,驟然睜大了眼睛。照片上的兩個人他都有見過,其中那個笑靥如花的女子此刻正住在他所居住的村落裏,而那個粉發的與他年齡相仿的少年則是住在由他安排的林間的木屋當中。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再度看向池小言,輕聲問道:“你難道就是……秋田的……”
“原來你有見過秋田啊……”池小言向前輕邁了兩步,伸手搭在了酷拉皮卡的肩膀上,“怎麽樣?他有跟你講過什麽?”
酷拉皮卡扭轉了身子,躲開了池小言伸過來的手,臉上的表情帶着些許不解,甚至隐隐有一些憤怒:“你怎麽忍心讓那麽小的孩子上戰場呢?”
“嗯?”池小言微微揚眉。酷拉皮卡這個思維跨度果然有點大了,她一時間竟然沒跟上對方的思路。
不過随即,她也是立刻明白了酷拉皮卡為什麽會這樣說。畢竟在外人眼中,秋田藤四郎這類的短刀看上去不過就是個十來歲的孩子,想來是秋田與他說過自己之前出陣的些許經歷,惹得酷拉皮卡把她當成壓榨童工的黑心主了吧。
令池小言覺得欣慰的是秋田似乎也并沒有在酷拉皮卡面前提到過保護歷史這樣的事情,不然她還得費相當的腦筋來掩飾窟盧塔族即将面臨的悲慘命運。
“因為那是他的宿命啊。”池小言輕笑,“我也只能順着天意了。”
酷拉皮卡似懂非懂地歪了下頭。盡管已經讀了相當多的書籍,但此刻的他還是有些太過年幼了,根本無法理解宿命兩個字裏透着的深深的無奈。
那邊的戰鬥已經結束了。付喪神們收了刀回到了池小言的面前。
“辛苦了。”池小言微笑着颔首示意,接着,她再次看向了酷拉皮卡,“能帶我們去見他嗎?我是指秋田。”
酷拉皮卡幾乎就要點頭了。
這時,一直沉默着的派羅卻忽然扯了扯酷拉皮卡的衣角:“時間不是很多了吧?不快點回去的話,酷拉皮卡你的試驗就要不合格了!”
酷拉皮卡似乎這才恍然想起了自己還在進行着長老出的試驗。比起這群奇怪的人,他覺得還是外出的許可更重要些。
“我有些緊急的事情,這次沒辦法帶你們去。你們順着這條大路一直走,看到第三條小路的時候轉向小路,直走到看到木屋應該就能找到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重溫了一下追憶篇的漫畫,覺得派羅真是個好孩子。如果他能一直在酷拉身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