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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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知聞終于把看了半年的《百年孤獨》看完,崔淼的消息到了。原來這一對人考完到家後的那個淩晨就訂了去重慶的機票,只因崔淼一句我想吃火鍋慶祝一下,他們就說走就走了。
沈知聞無比羨慕,問::什麽時候回來?”
崔淼還想去成都溜一圈,要多玩幾天。
沈知聞祝她玩得快樂,說:“等你回來。”
崔淼說:“給你帶個大熊貓回去。”
沈知聞沒等回崔淼,先赴了何秋的約。
那天,沈知聞直接跟着老沈的車去了安大,她到得早,何秋還在上早課,她就走到階梯教室外的亭廊看了會兒風景。
何秋随着下課的人流出來,找到她說:“等久了吧。”
“沒有,”沈知聞說,“呼吸一下人文氣息。”
她來過安大好多次,這還是她第一次覺得親近,可能她即将也要邁入這樣的學府,感觸不同了,心中自由又暢快。
何秋是湖南人,得知回新街新開了家味道純正的湘菜館,早就想帶沈知聞去吃,但因為她忙着學習,就拖到了現在。
南方喜辣果然名不虛傳,上桌的四個菜都加的辣椒,幸虧有道湯菜,沈知聞可以涮着吃,一頓飯吃完,她肚子裏裝了有半斤水。
何秋有點愧疚,說:“我下次還是帶你去吃別的吧。”
“沒有沒有,我自己也想體驗一下。”沈知聞用手扇了扇嘴邊說,“但真沒想到這麽辣。”
何秋扶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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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餐館,何秋又給沈知聞買了杯奶茶。
“有條小吃街離得不遠,我們去那裏逛逛看你有沒有想吃的吧,”何秋玩笑道,“可別你回家沈教授一問以為我怠慢了你。”
沈知聞笑了說:“我吃飽了啊。”
何秋說:“那就當消消食,走吧。”
沈知聞想了想,回家也沒要事做,在外面吹吹風也好,就點了點頭。
小街兩邊種着梧桐樹,枝上知了鳴叫,樹下輕風微涼,路邊有商販拉着一車西瓜在賣,一家商店前有個小男孩蹲在地上一邊舔着冰棍一邊逗着一只吃飽喝足懶洋洋躺着的小花貓,夏日來了,時光也像慢了下來。
何秋問:“決定好報哪裏的大學了嗎?”
沈知聞喝了口奶茶說:“有了大致方向,但還要等成績出來再說。”
何秋笑着看了她會兒。
沈知聞奇怪地問怎麽了。
何秋說:“覺得你和上次見面變化很大。”
“和沈教授暢談後覺悟了。”沈知聞歪了下頭說,“诶,今天來的路上我聽沈教授說你要讀博?”
“有這個打算。”
何秋的話裏摻着一絲落寞,“我們專業出去不太好找工作,我想以後去研究文物。”
沈知聞哇了聲:“聽着很厲害。”
何秋笑笑,半真半假道:“說不定我們以後還能在同一所大學上課。”
沈知聞瞪大眼睛:“真的嗎?”
前面有家網吧門口走出三兩個男生,不是眯着眼就是打折哈欠伸懶腰,像剛剛重見天日一樣。
朱啓陽朝四周看,想找家餐館填飽肚子,目光一頓說:“那不是沈知聞嗎,她旁邊的男生是誰?”
宋時琦揉揉眼睛一看說:“不認識。”
“不像我們學校的,但感覺那兩人挺熟,有說有笑的,”朱啓陽問,“她跟楓哥有這麽笑過嗎?”
宋時琦奸笑道:“這你得去問楓哥。”
沈知聞走了兩步,也看到他們了。她眼裏的光轉瞬即逝,沒看到想見的人。
正巧何秋來了個電話,心思不在她這兒。
沈知聞徑直往前走,打了聲招呼。許成楓走前那一個月,她和他身邊的人在食堂吃過幾次飯,也算熟悉了。
男生們受寵若驚,笑着點頭哈腰。
沈知聞握緊手,心裏突突跳。
她問:“他還沒回來嗎?”
沈知聞沒點名道姓,宋時琦一頓才領會過來,随即似笑非笑說:“沒有,可能那邊有楓哥留戀的東西,不回來了。”
沈知聞皺了皺眉。
何秋接完電話走了過來,低聲問沈知聞:“同學?”
沈知聞嗯了聲,沒說什麽介紹的話,她道了再見,就和何秋走了過去。
看着他們離開,朱啓陽奇怪地問宋時琦:“楓哥不是說下周回嗎,什麽時候又改了?”
“沒改。”
宋時琦頭頭是道地解釋說:“這叫釣魚,沈知聞從沒問過我們楓哥的事,這一問說明她心裏有楓哥,但還需要刺激刺激。”
“說得好像你很有經驗一樣,”朱啓陽嫌棄道,“你別把人刺激跑咯。”
李冰吸吸鼻子:“就是,仔細算,這還是沈知聞第一次主動跟我們說話吧。”
“你們能不能有點出息,跑了的人留着有什麽用。”宋時琦挺挺脖子說,“男人得硬氣點。”
朱啓陽哼笑:“這話你跟成楓說去,真跑了有你說不清的。”
宋時琦聽了暗覺有道理,心裏開始發毛。
他剛剛不過是看着沈知聞和一男的同路就替哥們兒抱不平,可能人家就是單純的朋友,而他擱這兒鹹吃蘿蔔淡操心。
“我看沈知聞挺不錯,長得漂亮學習又好,”李冰搭腔道,“她和楓哥能湊一對,也是養眼得很。”
宋時琦深思半晌,轉而弱弱道:“那我去道個歉?她應該沒走遠……”
說着就要擡腳,宋時琦被兩人拉住。
只聽兩人異口同聲道:“別丢臉了你。”
宋時琦:“…………”
不過,許成楓下周還真沒回來,沈知聞倒是真的開始練車了。她一去場地才發現有不少同齡人趁着這個假期練車,和她一個教練的隊伍裏就有兩個熟悉面孔。
一個是宋時琦,另個不知道名字。
雖然同用一輛車,沈知聞和宋時琦并沒有過多的交流,關系淡得沒人清楚他們認識。宋時琦話少是因為上次說謊有愧于她,在她清冷的目光下總是不自然。
好在兩天後,陸續又來了三個同學,宋時琦跟別人說上話就沒那麽尴尬了。
沈知聞還好,她的性格一直不溫不火,有車練就行。
練場地的同時沈知聞還在準備科目一考試,她之前對開車的知識一竅不通,所以即便被認為一次就能輕松考過,她也學得很認真。有個在上大學已經有一年練車經驗的姐姐見她不上車就坐在樹蔭底下捧着手機裏的題庫看太刻苦,便現身說法給她講不好理解或者易混的交通規則。
兩人因此就熟悉了,沈知聞也算有了個伴兒。
老沈送沈知聞去場地時會告訴她要和教練搞好關系,比如适當地送瓶水或者遞包煙,這不僅利于延長練車時間,考試報名的時候還會被優先考慮。
沈知聞沒覺得教練有差別對待,常當耳旁風。
不過男生在這方面好像格外精通,沈知聞不時見他們買一兜兒水拿一整條煙,有次還要請教練吃午飯,也是那次宋時琦和沈知聞多說了幾句話,叫她一起去。
沈知聞拒絕了,說要回家。
過後,她琢磨自己的做法或許有失妥當,路上就跟老沈說了這事,問他的意見。
老沈說你不想去就不去,她才松了口氣。
下午到場地,老沈買了西瓜讓她帶着,意思明顯。兩個瓜不到二十斤,沈知聞提在手裏似有千斤重,她明明可以當做分給大家吃,卻莫名別扭,像是有什麽企圖。
她慢騰騰地走到門口,宋時琦從另一頭拐過來。
兩人皆是一頓,宋時琦看到她手裏的西瓜喜出望外,也有點活躍他倆間的氣氛的樣子,問:“給我們吃的嗎?”
沈知聞嗯了聲。
宋時琦立即伸手:“我幫你拿。”
沈知聞忽覺卸下擔子,眉開眼笑地說謝謝。
宋時琦:“不用,多大點事兒。”
走過兩步,宋時琦瞄了她眼,說:“你怎麽不問我楓哥回沒回來了?”
這話問的。
沈知聞的笑容慢慢收回,淡定說:“你不是說他不回了嗎?”
宋時琦呵呵笑:“我那是逗你,他這周差不多就回了。”
沈知聞哦了聲。
見她反應太平靜,宋時琦心裏又不平靜了,惶恐上次的話真氣到她了。
“其實楓哥留戀的都在這兒,”宋時琦此刻全都改口并添油加醋道,“他還問我你在幹什麽呢。”
“他問你?”
沈知聞說,“我不練車的話,我和你見不到面吧,他問你什麽?”
“額……”不好糊弄啊。
宋時琦額頭冒了層汗,再次撒了個小謊:“我告訴他你也在練車了。”
沈知聞扯扯嘴角,看着宋時琦問:“那他讓你監視我?”
“啊?!沒有沒有,”宋時琦急得差點跳腳,搜腸刮肚找到句話,“他是關心你。”
沈知聞噗嗤笑了:“我逗你的。”
“………………”行吧,是他自作自受。
不過這姑娘真不好惹啊,宋時琦心有戚戚焉,怪不得“萬人迷”楓哥到現在也沒追到。
于是,宋時琦吃着西瓜發消息:“快回來吧哥。”
難道有次許成楓回得快:“怎麽?”
宋時琦吐出一顆西瓜籽,打字:“沈知聞在我旁邊。”
“?”
“什麽意思?”
“她為什麽在你旁邊?”
連續三句表明許成楓的極度困惑。
宋時琦:“我和沈知聞在一塊練車。”
許成楓:“哦(微笑)。”
宋時琦:“1**8,這是我教練的手機號,你要報名找他啊,沈知聞每天都來練車(嘻嘻)。”
那時候,許成楓正在照顧受傷的弟弟。
現在的小孩比他那會兒還難管,許南堯才上初二就學別人賽車,從山上摔下來沒斷氣是命大,躺了一個周醒了,但腿吊着,胳膊僵着,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
許成楓聽說許南堯是因為爸媽離婚找刺激鬧這出的,高考結束後去醫院看望。結果許南堯的爸媽見他來了就把病號交代給了他,各自放心地去處理手頭積攢的其他事情。
許成楓看着床上被紗布纏繞的許南堯延期了回安城的時間。
“哥,你和誰聊天呢,談女朋友了?”
許南堯見許成楓捏着手機“噠噠噠”地按個不停,而自己只能盯着天花板沒事可幹快無聊死了。
許成楓冷冰冰地抛出句話:“管好你自己。”
“……”
許南堯被堵得無語了會兒,又問,“哥,你為什麽非要回安城啊?”
許成楓沒吭聲,忙着把那個教練的號碼保存到通訊錄裏。
許南堯:“我想跟你一起去。”
聽到此,許成楓擡起頭說:“先養好你的胳膊腿兒,別再犯傻。”
許南堯還是小孩子脾性,道:“誰叫他們要離婚。”
“他們離婚你就自殘?”許成楓一針見血地說,“現在是誰在遭罪?”
許南堯撇嘴,眼睛倔強地轉向另處,但也不說話了。
病房裏就這樣安靜了幾秒鐘,許南堯又開口問道:“大爸大媽離婚時你怎麽同意了?”
“他們離婚關我什麽事?”許成楓說得很輕巧,“我又不少吃不少穿。”
“……”
念頭一轉,離婚的結局确實讓人眼前一亮,說不定還能收到雙倍的零花錢。可許南堯還是有些難受,雖然之前也沒有多深切地體會到家的溫暖,但之後是真的沒有一個完整的家了。
“我不清楚二叔和二嬸現在什麽情況,”許成楓将手機扣在一邊,胳膊肘抵着沙發把手支着臉,說,“如果他們沒有感情了,你這一鬧只能保證他們一段時間安然無恙,以後呢,你有幾條命折騰?”
許南堯淚水一股股地往外冒,礙于手不能動沒法擦,只好咬着下颌強忍。
許成楓嘆了口氣,走過去扯了張紙巾一折,蓋到許南堯的眼睛上。
“你還有一年中考,”許成楓靠着窗邊的桌子說,“一年後你還想來安城,打電話給我,不過我可能不在。”
許南堯:“你又要去哪兒?”
許成楓笑了下,耐心道:“我要去上大學啊。”
“……”
許南堯鬧得都忘了這是位高考生,問:“那你考得怎麽樣?”
許成楓說:“湊合。”
許南堯将淚意收住了,用嘴吹開臉上的紙,吹到一半,許成楓看見啧了聲,拿起來扔到垃圾桶裏。
許南堯看着他問:“你要去哪個大學?”
許南堯含糊道:“說不準。”
“哥,你還記得你那個Q號嗎,”許南堯說,“前段時間有很多人在空間裏留言說高考加油,還有問你想考哪個學校的。”
許成楓皺眉:“你少瞎聊。”
“我沒聊。”許南堯說着笑了,“唉,就是那些人都不知道你不用這個號了,白白浪費了感情。”
許成楓漠不關心,看見許南堯精神了他又坐回沙發。
自從上初中有了班級群後,許成楓的Q號就不斷有人添加。那時候的班級群只是有人想起發句話,沒有實質性的用途,所以為了避免收到過多的騷擾,他就打算放棄這號。
不過他號裏有些游戲的級別很高,許南堯一直眼饞,知道他不用了就想要。
許成楓先說好,玩游戲可以,別給他惹事,許南堯立刻就答應了。
許南堯也不熱衷聊天,主要是用許成楓的號打游戲炫耀戰績,他剛開始看見那些亂七八糟的消息忍不住好奇還瞅幾眼,習慣了就覺得毫無新意,開篇都是“在嗎”“你好”,他不理會,接着就會收到一大段告白的話,可能是他還沒春心萌動,怎麽看都無動于衷。
“有個女生我印象還挺深的,”許南堯想起來說,“因為我那會兒剛改了驗證問題,她竟然就加進來,後來說什麽你要追她,她也要追你,這告白挺大膽,你什麽時候還追人了,我就有點好奇。不過我看見的時候已經晚了,我的消息發不過去了,嚯,我更覺得這人有點意思就重新加了她一下,可她又不說話了,我也沒再問她什麽。”
出于方便,許成楓去安城後還是用原來的號進的高中班級群。
許南堯說:“她應該是你的高中同學。”
許成楓玩着手機,漫不經心地随便一問:“她叫什麽?”
許南堯努力地想了想,說:“好像是一句詩,裏面有個景色的景字。”
許成楓眉頭一動,擡眼問:“幾個字?”
“忘了,”許南堯說,“一長串吧。”
許成楓:“那個號的密碼你改沒改?”
“沒有……哦,對了!”許南堯又說,“她還說了自己的名兒,不過我只記得是姓沈,因為我那時的同桌就這個姓,我記得很清楚。”
許成楓低頭不語,手卻有些顫抖了。
他打開好友列表,挨個找,找了半天沒看見那個熟悉的頭像和昵稱,匆忙間想起用搜索的方法最簡單,可他輸上沈知聞的號後出來的界面顯示需要添加好友。
這時,許南堯的聲音再次響起:“她好像還留言了。”
“你能一下說完嗎?”許成楓的眼神淩厲起來。
許南堯小聲說:“過去這麽久我能想起來就不錯了,不是哥,你不會真認識她…………要追她吧?”
許成楓充耳不聞,急着去扒拉留言。
許南堯見況不妙,提前忏悔道:“我當時就覺得怪,重新添加也是怕誤了你的好事,可我加了她不說話,你又不讓我随便聊,我也沒法啊……”
許南堯說的話,許成楓當成了背景音一句沒聽進去,關鍵是他也沒空騰出心思怪誰,等他好不容易翻到了“一年好景君須記”的字樣還沒看下面的內容,先緩了口氣,嘴咧開笑了。
就知道。
許成楓當時唯一的想法就是,見她。
于是,他訂了當晚的機票回了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