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青梅煮酒
第四十章 青梅煮酒
十月,中旬。
前兩天,朝聞社發來一則通知,大概的意思就是讓幾位外派小組成員在這兩天收拾行囊,可以準備回歸祖國懷抱了。
今天就啓程。
說起來,在這裏待了将近八個月時間,他們生活過的痕跡遍布各個角落,收拾東西的時候,晏北從裏裏到外外,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怕有什麽遺漏的東西。
雖然她時有溫吞的表現,但好在為人謹慎,這是她一直引以為傲的優點。
海眠早已經收拾妥當,早拖了行李箱在門口等了半天,實在等不住了,她往裏頭催促道:“晏北,好了沒有?怎麽老這麽磨叽啊?”
晏北剛在床底下找到一個充電線的插頭,正當成就感油然而生的時候,忽然聽到這話,又有些郁悶了,怎麽謹慎一點也被說磨叽……
她把插頭放好了,拖着行李箱邊跑着邊應道:“來了來了。”
晏北一到門口,剛好傅溪白往這邊過來了,身後跟着黃河。
黃河三步并作兩步跑上來,說:“本來這一趟是由我和我們溫副隊負責送行的,但是老大死活非要過來……”
傅溪白推開黃河,說:“什麽時候我死活非要過來?”
黃河被推得往旁邊踉跄幾步,将将穩住腳跟後,埋怨道:“老大你輕點兒,摔壞了到時中央七套不讓我上臺怎麽辦?”
海眠嫌棄地撇着嘴,“沒摔壞中央七套也不敢讓你上臺。”
傅溪白彎腰接過晏北的行李,說:“走吧。”
“等一下,”晏北問:“我們組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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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大門口那邊等着了,”海眠斜看她一眼,打趣道:“就你能磨叽。”
晏北笑了笑,心裏有幾分歉意,下意識看了傅溪白一眼。
傅溪白好整以暇地睨着她,道:“群衆的目光是如炬的,小程同志要虛心聽取意見才是。”
從小到大,晏北聽到的大多是褒獎類的語言,現在隔三差五地就有人把她稍有欠妥的地方給指出來,一時難免心裏有落差感。
可問題是,只要不耽誤事,關于磨叽這一點,她不覺得是壞事……
回國這一趟的行程是這樣安排的,他們先坐直升機到機場,然後在機場乘坐國際航班客機回國,而傅溪白會親自送他們到機場。
機場還是那個土渣子機場,一大片又紅又黃的土地被籠在炎炎日光之下,居然被激發出一股熠熠生輝的美感。
上飛機之前,傅溪白把晏北拉到一旁,心裏頭有許多話想對她說,可是到了這會兒心底話居然像被掏空了一樣,他看着她發了好一會的愣。
晏北看着花白的日光攏住他棱角分明的臉,恍惚間像翻山越嶺,回到了八年前,看見那個俊逸清新的少年,沒正沒經,陽光直率。
現在的他黑了不少,五官更加立體,目光更加深邃。
晏北忽然踮起腳尖,捧住他的臉,在傅溪白顯露詫異的目光中,吻住了他。
這舉動把旁邊幾位也驚了一把。
情到濃時情不自禁!
颠覆了以往固有形象!
光天化日不顧大衆給予精神打擊!
可恨!
不過,情不自禁的程晏北還是那個知深知淺的程晏北,碰一下嘴唇就當是驚世駭俗了一回,她正為自己已然登堂入室的優秀成績沾沾自喜的時候……
傅溪白先奈不住,将她摟近身前貼着自己,掌心托住她的後腦勺,抱着她轉了個方向背對衆人,深深淺淺地吻着她。
後面幾個人原本還故作文明,故作淡定,傅溪白這麽一轉身,沒好戲看了,紛紛忍不住發出一陣惋惜,彼此聽到對方的嘆息聲時,不覺一愣,四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彼此心照不宣的腼腆笑容來。
傅溪白還是非常克制的,就怕她會害羞臉紅,放開她的時候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她的臉紅得透透的,就差往上冒煙了。
他幫她擦了擦嘴角,說:“回到家之後發個信息過來跟我報個平安。”
晏北點着頭應道:“哦。”
傅溪白想了想,依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到了緊要關頭,平時的花言巧語一點也派不上用場,他現在只想抱着她安安靜靜地待一會兒,但是時間不等人。
他摸摸她的臉,說:“走吧。”
直到飛機起飛,晏北的情緒還是有些低迷,沉默半天不吭一聲。
海眠輕輕推了推她,“再過半個月他們也可以回國了,黃河說了,完成這次任務,回去之後他們應該會有假期,到時候大家再出來聚一聚。”
晏北終于有了點興致,“真的?那到時候我下廚。”
海眠點頭,情緒也很高漲,“必須不讓你閑着!”
兩人安靜了一下,海眠忽然又說:“剛來的時候,整天想着回去,現在要走了,居然有點不舍,你說人類的情感是不是有點犯矛盾?”
晏北說:“一般來說,大多數人類是甘于安于現狀的,而且很容易被大環境所征服,所以當當前的一種大方面的習慣狀态被強行打破的時候,就會下意識地表現出不情願……”
海眠:“……是麽?”
晏北:“……我亂說的。”
晏北一行人下飛機的時候,國內已經是深夜了,幾個人累極了也沒心情吃宵夜,走出機場各自攔車各回各家了。
晏北坐車回到家,走進大院,一擡頭望見家裏的燈還亮着,她見父母心切,于是托着行李箱賣力上樓,樓梯間裏“乒乒乓乓”響,是行李箱嗑在石階的聲音。
她一路拖着行李箱到家門口,敲了門,忽然聽到裏面一陣急切的“噠噠”聲,應該是拖鞋踩地板的聲音,門猛地一開,是程爸爸喜極而泣的表情……
屋裏,程媽媽說她黑了,程爸爸說她瘦了,跟着又問起傅溪白,兩人自顧自地說他有出息了,這回老傅長可臉了。
晏北一句話也插不上。
她吃了碗面洗完個澡準備睡覺的時候,終于想起傅溪白交代的事情,于是拿着手機給他發了信息報平安,發完信息見他那邊半天沒有動靜,等着等着,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才看見傅溪白回複的信息,一張表情圖——高冷.jpg
她笑了笑,刷牙洗臉。
回國之後上班的第一天,報社老總就給他們幾個開了個晨會,對幾位功臣着重表揚,聲情并茂,慷慨激昂,就跟他自己親自走了一趟一樣。
自從回來之後,晏北也沒打算閑下來,之前在NSD她收集了非常多有用的素材,眼下正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的時候。
在當下這種萬物皆媒的環境裏,這些東西也派得上用場,而且她之前就有個想法,把她收集到的信息,結合她的日記,把這一趟經歷編寫成一本書……
她覺得自己簡直是志向高遠。
關于紀錄片,後期剪輯工作用不上她,那是陶李春的事,可是回來頭兩天,她忙着交接,後面又忙着跟進報社這八個月來的工作進度。
一時倒把她原本的計劃給耽擱下來。
午休的時候,海眠跑過來,說:“回來之後還真不習慣。”
晏北正在浏覽報社的主頁,心不在焉問道:“比如呢?”
海眠望着牆壁做了一番尋思,說:“比如之前從早到晚吹的是接近40°的高溫風,現在白天到黑夜吹的是25°的空調制冷風。”
晏北一怔,看過去,“是吧?習慣了黑暗日子,受不了光明生活了。”
海眠安靜下來,沉思了一下,半開玩笑道:“這大概是我這一生唯一的一次經歷,昨晚我回到家,想的全是那邊的畫面,我心痛啊,美好生活已經回來了,我卻一時不适應了。”
晏北也沉默了一會,說:“或許,可以學一學陶李春,拿一張白紙,在上面寫一句話,什麽內容都可以,寄托一下情感。”
海眠想了想,打了個響指,“好主意!”
晏北笑着說:“我去拿紙。”
最近,程媽媽每晚煲好湯等她回來補一補,晏北現在回到家一聞到那股人參雞湯味就卻步,抗拒的心情從坐上公交車開始就湧上心頭。
晏北瞟着碗裏頭浮在湯面上那一層厚厚的黃油,幾次張嘴,卻幾次下不去嘴。
程媽媽一瞪眼,“喝!”
晏北說:“媽,太油了。”
程爸爸坐在一旁,眼巴巴看着,說:“喝吧,你看爸爸想喝還得等你喝剩下。”
程媽媽坐下來,苦口婆心道:“你看你,幹巴瘦,黑不溜秋,下個星期溪白回來了,要是看見你這麽個體态,多吓人啊。”
晏北笑了,“放心,他見證了我從白胖美變成幹巴瘦的全過程,不會吓到的。”
程媽媽把臉一板,嚴肅道:“就你會貧嘴,喝不喝?不喝明天炖兩只母雞!又肥又厚!”
吓得晏北趕緊把湯“咕咚咕咚”喝下去了,喝完感覺自己身上抹了一斤油。
我們一起來複習一下“登堂入室”這個詞,它指的是學問,比喻學問由淺至深,水平達到一定的高度。
并不是指什麽什麽什麽……的意思。
好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