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裴言川瘋魔了。
我确信。
天帝手中凝起一團雷火,頭頂烏雲壓境。
裴言川一言不發,等着刑罰降臨。
不能再等了。
我從暗中走出,走近裴言川。
見到是我,衆神并不阻攔。
「這就是那便宜占盡的顧顏!」
「連着她一并殺了罷!那升仙血絨就在她骨血裏!」
他們看我的眼神一個比一個貪婪。
我劃開手腕,鮮血噴湧而出,一滴滴浮在半空。
「是,我占盡了便宜,這真仙之命,還給你們。」
那群所謂的真仙個個盯着血液,目露綠光。
天帝也不例外。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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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聽聞,仙界靈力大不如前。
若不繼續突破,長生不老的仙也會幹涸枯死。
升仙血絨,就是最大的靈力來源。
從前我只當這是個玩笑,可現在的看來,這并不是空穴來風。
高高在上的仙人,如同瘋狗,殺到我面前。
他們為了那一滴滴血液大打出手。
面目猙獰,不像神佛,到像是魔。
荒唐。
這便是我一直想成的神仙。
完全壓制不住胃中翻騰的酸水,我忍不住罵道:「傻逼天道!」
天上雷劫又開始彙聚,十足十要劈死我。
我擡頭看了一眼,這次,我已不懼。
「去你媽的,老娘就是罵,慣着你了!」
雷蛇直撲我面門。
卻剛好劈在了正在上方,吞噬我血液的天帝身上。
方才還在把控大局的人,頓時化作焦炭。
場面一片混亂。
體內鮮血已流盡,我又剝離經脈,丢在失控的老龍王面前。
彼時我的身上血肉翻起。
背後的仙骨期源源不斷的為我輸送靈力。
耳邊突然聽見破碎顫抖的聲音:「不要......這樣你會死。」
平日裏漠視蒼生的長微仙尊竟然服軟了。
真是稀奇。
我忍着痛,含着冷笑擡起裴言川的下颔,直視他雙眼。
「是啊,我恨你,你給我的一切我都嫌惡心。」
裴言川跟着我的動作,揚起他漂亮的脖頸。
「為師是為你好。」
「你不過是為了讓我繼承你的無情道統罷了。」
他喉結滾動,哽了片刻,眼中流轉我看不明白的情緒。
「不是......」
可後面的話語他卻久久難言,我倒要聽聽他如何辯解。
「或許最初只是要你繼承無情道......」
裴言川神色一變,兀地噴出一口鮮血。
他渾身止不住顫抖,周身靈力潰散。
手心一沉,男人已卸了渾身力氣,我成了他唯一的支撐。
無情道心碎過的我哪裏不明白現在狀況。
裴言川的無情道心,出現了裂痕。
「你......」
男人薄唇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後來,我忤逆天命,要你成仙,只是想要你陪我度過漫長歲月而已。」
他一字不言情愛,卻目光盈盈,等着我回應。
仙人竟也會動凡心嗎?
我搖了搖頭,嗤笑出聲。
他竟愛上我了。
可他的愛多廉價啊。
我平靜地質問裴言川:
「收明歡為徒時,你可曾記得此生只收我一個徒弟的諾言?我提出要修多情道時,你可曾放手讓我前行?殺我侍寵時,你可曾聽我為他們求情?換我血液,經脈,仙骨,你可曾問過我是否願意?」
随着我将他做過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擺上明面。
裴言川的眼眸愈發灰暗,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15
「裴言川,收起你那廉價的感情,一切都是你覺得對我好,你從不聽我真正想要什麽。」
我一把撇開他的臉。
「我是個人,不是你可以随意擺弄的物件!」
說完,動用身體裏僅剩的靈力,剜開後背摸索。
「住手!小顏兒為師錯了!不要取出仙骨!你想修多情道便去修,你想養侍寵便養,我再不阻攔你!這樣你會死!」
裴言川紅了眼眶。
他幾度想掙開鎖鏈,都以失敗告終。
我咬着下唇,強忍着錐心的痛楚,終于掏出那半截不屬于我的骨頭。
化骨頭為劍,狠狠紮進裴言川心口。
為了那些死去的孩子,為了被當作棋子的我。
我知道,這一劍殺不了他。
我也不想殺他,我只要他生不如死。
「髒東西還你。」
骨頭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主人,争先恐後擠進他身體。
靈力回體,束縛裴言川的鐵鏈應聲而斷。
他的胸口還在滴血,伸手要抱我。
這一次我卻躲開了。
裴言川眼睫微垂,手懸置在半空,指尖不自覺顫動。
白色長袍上鍍了一層金色血液。
他徹底恸哭起來,手捂住臉,深低下頭,悶着發出哭音。
我扭頭,忍着痛,拖着殘破不堪的軀體,往殿外走去。
我要去找我的小狐貍了。
裴言川依舊墜在我身後,往我身上丢治愈術,替我掃清前方障礙,殺死那些攔路的真仙。
可那又有什麽用呢?
我本來就是該死之人,如今脫離外物輔助,最多只能活一月而已。
「別跟上來,我死後你也別來髒了我的陵墓。」
身後傳來男人的悲鳴:「小顏兒,我錯了,你回頭看看,我心悅你。」
我知道,卻不願再回頭。
毋寧死,不願受人擺布。
恍惚間,我似乎聽見了小狐貍的聲音:「姐姐,怎麽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
不是讓他在人界等我嗎?
又任性不聽話了。
「姐姐,別怕。」
火紅的長尾卷上我的腰身,真的是小狐貍!
我放心往前撲去。
「阿黎,帶我回人界的皇宮好不好?我想看看埋我弟弟的陵墓。」
「好。」
「阿貍,我想養十八個面首可不可以?」
少年似乎哭了:「......姐姐若寵幸我最多的話,也可以。」
裴言川番外
我躲在院落外,看着小顏兒同狐族小輩親昵。
心口像是落了一根針,紮得人生疼,無情道心的裂縫又深了些許。
從何時愛上自己徒兒的呢?
我已記不清。
或許是從花船初見時,少女笑聲爽朗,舉手投足皆是自由放縱的氣息。
或許是她一次次結丹失敗後,躺在我懷裏,帶着哭腔,無意識喚我本名。
或許是她自請進入心魔塔後,我荒唐無序的夢境。
那些日夜裏,但凡阖眼,便是少女在我身下承歡的嬌嬈身姿。
我抹幹溢出的鮮血,靠着牆無助喘息。
我的目光總會被她吸引。
可我不能動心。
師傅将我從鬼門關撿回來。
他說:「我救了你,你必須背負傳承無情道的使命。」
為了師傅的恩情,我刻苦修煉,摒絕人情,做了劍宗的長微仙尊。
師傅臨死前說,無情道法即将在我這一脈斷絕,要我找到天命之人,逆天改命。
師兄為我蔔卦,說最适合做我徒兒的人就在正西,最合眼的,便是我命定之人。
我一路尋去,第一眼見到的是花船上懷孕的孕婦。
不好,不合眼緣。
第二眼,便是小顏兒。
她攬着小侍調笑,見着我居然愣住了。
船上少女發髻随風而動,步搖叮咚作響。
她的眼裏,唯有我一人的身影。
我的心跳快了半拍。
似乎,這就是師兄說合我眼緣的人。
接下來的幾日,我一直跟在她身邊,看她茶不思飯不想,看她畫了我的畫像。
那時的我不知什麽是情愛,只知道,我想要她留在我身邊。
于是我一刻也不能等,将她帶回了劍宗。
她只是五靈根,不精進修為,最多只能活百年。
我不允許,我要我的徒兒,長長久久留在我身邊。
小顏兒又進階失敗了。
剛受了雷劫的小姑娘似乎還未清醒,她渾身□□,聞着我的味道,小獸似的往我懷裏鑽。
肌膚相貼的觸感,叫我渾身發麻。
無情道心為警醒我,讓我的靈力混亂,極其痛苦。
我只能盡快給她披上衣裳。
她問我:「師傅,為何要收我這樣的廢物做徒弟?」
我忍痛騙過無情道:「你我命中注定有一場師徒之緣。」
直到明歡出現。
師兄說,她才是我的命定之人。
我不願。
可師兄又說:「師弟,你還記得師傅的交代嗎?」
為報救命之恩,我只能妥協。
小顏兒自請進了心魔塔。
她知不知道那裏有多危險!
從前師傅為了鍛煉我,将我丢那,差點送了半條命!
我要攔她,可師兄卻警告我了。
我只能眼睜睜看着她進去。
小顏兒進心魔塔的那些日子裏,我總做夢。
夢裏,她拉着我,将我壓在身下......
我終于認清了對小顏兒的感情。
可我不敢表露。
我是她的師傅,是無情道最後的傳人。
從心魔塔出來的小顏兒似乎變了。
「師傅,我心悅你。」
聽見她表露內心,第一時間湧上我心頭是難以言訴的甜蜜。
師傅留給我的劍,劃傷了我的手指,警告我不能動心。
無情道,小顏兒......
我要放她離開嗎?我問自己。
我無法在兩者中做出決斷。
隐隐有心魔在心底滋生:「你無需做出決斷啊,她不過下品五靈根,修多情道離了你的扶持,必定千歲而亡。」
我有了借口。
将小顏兒留在身邊。
對,只是以關心徒兒的師傅的名義。
我前往南海偷了升仙血絨,又殺了龍王幼子,去給她改造身體。
為此我受了重傷,修整了五百年。
不能見到小顏兒的日子,我壓制着即将碎裂的無情道心,日日夜夜想她。
可我明明已經為她付出了這麽多,找到她時,她卻轉頭和別的男人卿卿我我?
礙眼!
我殺了他們。
他們怎麽配得上我的小顏兒,她是我捧在手心裏的徒兒。
我可恥的,為自己的醋意找借口。
可小顏兒為何更厭惡我了呢?
明明,為師是為你好啊?
當初修無情道時,我們師徒二人一起,不是過得很舒心嗎?
若是讓小顏兒重修無情道,那我們是否可以重修于好?
......
我似乎瘋魔了,将仙骨換給小顏兒。
卻将她越推越遠。
我平白嘔出一口鮮血,指甲插進手心。
無情道心徹底碎裂。
我經受了一遍小顏兒當初經受的痛楚。
她那時竟然沒哭。
小顏兒說我自大。
是啊。
我自大又扭曲,怯懦又膽小。
我從未聆聽小顏兒心中所想,所作的一切都只是合了自己的心意。
她合該厭惡我。
可是為何心會這麽痛呢?
無情道心破碎。
不日我就将成為黃天之下一具無人問津的屍體。
小顏兒,小顏兒......
不要怪我又沒有聽你的話,離遠點。
我只是想看你最後一眼。
我心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