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九月一過二十號，氣溫驟降，溪月在短袖外加了針織衫。
溪月最近從林莞那裏學會了織毛衣，現在一下課回來，她就坐在地毯上一邊織毛衣一邊逗貓。阿寶年紀大了，每日只是混吃等死，偶爾會伸出爪子懶懶地推一推主人刻意丢來的毛線球。
溪月最初是給阿寶織毛衣的，奈何它不愛穿，溪月只能丢到一邊，然後開始給爸爸媽媽織毛衣，待得完工，她剛想給李莎莎織一件，腦海裏閃過了宋之揚的臉。
溪月微微出神。現在她和沈述的關系已經很好了，她上次還幫了沈述表姐的一個忙。沈述表姐的租約到期，房東趁機大漲價，表姐負擔不起要搬走，溪月從父親名下的房産找了一處鋪子，地段很好，就在琴洲大學不遠處。學生的生意好做，表姐見租金也合适，就搬了過去。
與沈述走近之後，溪月也跟K和小潘成了朋友。至于宋之揚，對她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态度，他骨子裏似乎有一種陰沉的疏離感，哪怕是對沈述的态度也不見得親昵到哪去。久而久之，溪月也就習慣了他那副樣子。
溪月不緊不慢地繼續她的小暗戀，等待着雲開霧散的那天。
早年間，李莎莎的父親投資了位于琴洲龍鼎山腳下的一處溫泉度假山莊，在李伯伯衆多的項目裏，這個山莊是最不見起色的。當年砸錢的時候還有點風光，可時過境遷，政府放開了民宿經營，龍鼎山下精致高端的民宿如雨後春筍，李伯伯的溫泉度假山莊成了老掉牙的過去式，無人問津。
李伯伯大手一揮把這燙手山芋給到李莎莎。莎莎絞盡腦汁要振興山莊，去年開始借用當時剛星期網紅經濟，請了好幾個網紅做隐形推廣，終于有了些起色。上個月李莎莎派人接觸了MT的經紀人，邀請樂隊成員來度假，做個隐形的推廣。
這一推廣當然是溪月推薦的。
溪月把周一周二排的很滿，從早到晚都是課，三四五空出來供她自習，打工和外出玩樂，這次她選在周四去度假山莊。琴洲的大學都是課程表出來後，學生可自由根據自己的時間選擇課程，一學期只要修滿相應的學分，通過及格線即可，所以會出現有些課程人滿為患，有些課程只有寥寥幾人的情況。
這次“偶遇”，溪月準備說是自己中了獎，反正這山莊費盡心思搞各種活動招攬客人，這借口合情合理，她剛要解釋，卻聽宋之揚冷不丁來了一句：“怎麽哪裏都能見到你？”
這是什麽意思，他覺得自己煩了嗎。
沈述笑說：“說明我們跟小月有緣分，而且我一直覺得小月是命裏帶福星的，自從認識她之後，我們都變得順風順水了很多。”
衆人立即附和起來。經紀人紅姐見溪月臉色不對，打了圓場：“宋之揚就是喜歡亂說話的，你別聽進去。”
宋之揚冷冷淡淡地說：“說的是實話，真的哪裏都能見到你，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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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月心沉到了谷底。
度假山莊是一棟棟獨立的別墅，溫泉和泳池在別墅群的中心小公園內，住客可憑借鑰匙自由出入享用。待得他們結束拍攝，溪月征得經紀人紅姐的同意，給他們做了一桌子菜。
早先沈述的表姐就提過溪月廚藝極好，她終于有機會在宋之揚面前大顯身手。其他人誇贊不停，宋之揚只是默默吃着菜，不知到底是欣賞還是無感，溪月在旁邊看得惴惴不安。
到得最重要的溫泉環節，溪月早就換好了泳衣來到溫泉池等着，她等來沈述一行人，卻不見宋之揚。
“宋之揚呢？” 溪月故作漫不經心地問。
沈述笑說：“他游泳去了。”
溪月暗罵：“叫你來泡溫泉你游泳，不知道老娘不會游泳啊。”
她正想着要怎麽才能找個借口從溫泉池離開，好友李莎莎的電話跟及時雨一樣，溪月接了起來，那邊言簡意赅地說：“你來游泳池找我，我有事情跟你說。”
于是，溪月的離開變得順理成章。不過莎莎的語氣有些鄭重，想來可能是真有事要說。溪月就先回屋簡單沖洗了一下，上身套了件白襯衫，在腰部打了個蝴蝶結，下身配跳藍色的熱褲，趿拉拖鞋往游泳池去。
度假山莊的游泳池是二十年前建的，參照的是當時琴洲最豪華的香格裏拉酒店。如今客人寥寥，深水區有兩個身材健碩的男子正在游泳，安全員不見蹤影。溪月蹙眉，這得跟李伯伯好好說一說，就算生意不好，這安全不能疏忽。
溪月掃了一圈，沒見到宋之揚也沒見到李莎莎，正想打電話給李莎莎，她已來了短信：“我跟我爸爸打個電話，你等等。”
溪月低頭回複讓她快些，那兩個男子忽然從水裏冒出頭，慢慢游到了溪月的腳邊，笑說：“美女，不來游泳？”
她搖了搖頭：“不了。”
“你找李莎莎是吧？”
那男人倒像是李莎莎喜歡的類型。溪月猜他可能是李莎莎的新男友，便點了點頭。
“她沒來那麽快的。她在房間裏哭呢，這個小賤貨。”
溪月聽他侮辱好友，怒道：“你說什麽？你有膽子再說一次？”
“你想聽啊，你湊過來哥哥說給你聽！我說李莎莎是小賤貨，騷貨！”
此時宋之揚已換好了泳褲來到泳池，他聽到了溪月與人的争吵聲，不過也只是擡了擡眼皮，并不在意。
溪月沒有看到她喜歡的人正以一個非常标準的入水姿.勢躍入水中，她氣的與眼前的男人吵的不可開交。那男人出口成髒，将莎莎說的一無是處，而且他的同伴還吹着口哨調戲溪月，叫嚣着讓她下水來“揍”他們。
溪月小時也去學過游泳，可當時的游泳教練趁她不備将她推到水裏，将她吓出心理陰影。好強的梁晨對她頗為失望，先後幾次丢她入水逼她學會，可溪月一到了水裏腦子直接宕機，什麽動作全都忘光了，完全是一只可憐的，上下撲騰的旱鴨子。直到今天她還沒學會游泳。
她正吵的激烈，忽然感覺腳下一涼，低頭一看，只見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腳踝，她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向前傾，砰的一聲正面朝下，重重地砸進了水裏。
男人的笑聲在她耳邊響徹，溪月撲騰出一大片水花。這裏是兩米深的區域，她完全慌了神，轉眼間就嗆了兩口水。
“救！救命！我，我不會！”
她腦子一片空白，視線裏岸搖搖晃晃，轉眼間又嗆了幾口水，想着自己是不是就要死了。
眼看着她就要沉下去，忽覺腰間一緊，有人緊緊摟住了她的腰，只微微用力就将她托出了水面。
美妙清新的空氣一下子包裹住了她。溪月用力地呼吸起來，記憶一下子回到了六歲被母親逼着學游泳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嗆水，被救之後認真而用力的呼吸鮮美的空氣。
還沒到開暖氣的時候，渾身濕透的溪月感到一陣涼意，打了個寒顫，那雙抵在她腰部的大手卻出奇的溫暖。
在腰間的那雙手，不管是誰的，溪月都已将他視作天神。溺水之人有天然的恐懼，她下意識地伸出手緊緊摟住了那人的肩膀，上半身與他緊緊貼在一起。
“快松開！”
說話的人很嚴厲，但也帶着一點緊張。
然而溺水之人驚慌失措是本性，他們出于求生本能根本顧不了那麽多，溪月恨不得自己四肢都纏繞在這人身上。現在這人在她眼裏，也不是“人”，而是求生的希望，一個巨大的救生圈。
那人很無奈，幸好距離岸邊不遠，轉眼就将溪月抱起放到了岸上。
“都到岸上了，你要抱到什麽時候去？”
新鮮的空氣送來了理智，溪月意識到這人的聲音很熟悉。
慢慢從他肩膀上擡頭，近在咫尺的是一張熟悉的俊臉，眼底鋪陳着淡淡的憤怒和無奈。
“可以松開了，你在岸上了。” 宋之揚又重複了一次，溪月才意識到，他環在自己腰上的手已移開了。
水下的小年輕們依然在吹口哨，調侃道：“英雄救美呀，精彩！美女你怕什麽呀，這不是有救生員嗎？”
溪月轉過頭去，看到那位匆匆趕來的救生員呆呆地看着他們。他聳了聳肩，慢吞吞地挪到了一邊，開啓了發呆事業。
宋之揚也上了岸，從不遠處躺椅上抽了條幹淨的浴巾蓋到溪月的頭上，沉聲道：“遮一遮。”
溪月恍恍惚惚地低頭，看到自己的白襯衫已被浸透，那一道淺淺的溝清清楚楚地呈現在眼前。
前幾日溪月的乳/房周邊的肌膚過敏，她便不再穿那種厚重的內衣，而是改穿夏季的薄款蕾絲的，上身又是薄薄的白襯衫，遇水變透。
溪月趕緊用浴巾将自己裹了起來，其實她倒不是很介意，因為并沒有真正走光，但宋之揚紅透的耳根是個刺眼的信號。
原來他也是個會害羞的人。
驚魂未定之感消退後，溪月也沒顧及什麽形象，轉過頭就對着那兩個男的大罵了一頓。
宋之揚說道：“去泡溫泉嗎？去去寒。”
溪月早就忘了她是來找李莎莎的，說道：“可是你才剛來不久。”
“沒事，我也不想跟這種人一個游泳池，誰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麽事來？” 宋之揚朝那三個男人投過了厭惡的一瞥。溪月感覺自己有了個同仇敵忾的隊友，轉過頭再次狠狠瞪了那兩個男人一眼，跟着宋之揚離開了。
宋之揚也沒有特意去尋沈述等人，他愛清淨，找了個偏一點的溫泉池，那池子溫度比較高，大約四十五度左右，來泡的人少。
她的屋子恰好在這附近，換好了泳衣就過來了。泳衣是她最喜歡的日系死庫水風格，不過背後有點小心思。背後镂空，可以露出漂亮的後背。
溪月不覺得自己身材有多好，畢竟她一直自卑于自己那一米五五的身高，總幻想着有李莎莎那樣的一米七五模特身高，但好在她不胖也不瘦，體重和身高挺般配的。
她慢慢下水，見宋之揚只是瞥了她一眼，心裏未免有些失落。
夜晚的溫泉比白日美，池底有溫暖的各色燈光，宋之揚個子高，坐在池子底毫無壓力。溪月卻不行，她又覺得半蹲着不好看，便坐在了石頭上，下半身泡在池子裏。
她往日是大膽的，若是有帥哥會光明正大的打量，旁邊的宋之揚完美附和這一定義，溪月卻有些羞赧不敢看。
李莎莎發來信息，卻不是文字，而是一段視頻。
溪月點開一看，迅速靜了音。
視頻裏，從李莎莎的角度完整還原了整個事故。
溪月被人拽到水裏，手忙腳亂的撲騰，旁邊的男人在笑，就在溪月快沉下去的時候，宋之揚忽然出現在鏡頭中間，将她一把抱住然後托了起來。
他沒有救援經驗，不知救助落水之人不可從正面，不然當時也不會被溪月緊緊摟着不放了。
她努力的回想他的手指在水下觸碰到自己肌膚的那一刻，可無論怎麽都想不起來了。她那時慌亂的很，生死攸關，哪裏在意那點旖旎的小事。
李莎莎：
【啧啧啧，我跟我爸爸打了個電話居然錯過了這麽精彩的一幕？】
【啧啧啧，宋之揚身材真好，雙開門冰箱身材，整齊的六塊巧克力，肩膀寬還有腹肌，可惜被你看上了，不然姑奶奶就要上了。】
溪月翻了個白眼，回了一個：
【那兩男人罵你，你知道嗎？】
李莎莎：
【知道啊，被我甩了呗。沒事，這男人破防了就是煩！我被罵多了！你先好好跟宋之揚玩，等有空了姐跟你宣布件大事。】
溪月輕輕嘆了一聲，将屏幕掐掉，把手機放到了石頭上，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宋之揚。
這一看，她臉紅了。
宋之揚說：“你受不了嗎？臉紅成這樣？”
“沒有。” 溪月恨不得将頭紮到水裏。想不到襯衫包裹下的宋之揚居然有一身堅實流暢的肌肉，比起他冷漠的性子，他的身材倒是很......奔放？
溪月暗罵自己，早知道當年就選文學系了，如今詞彙量也能多積攢一些。
還是李莎莎的形容标準，雙開門冰箱。
“你身材真好，好像專業的游泳遠動員。” 溪月脫口而出。
她以為宋之揚會冷笑，沒想到他不鹹不淡地來了句：“我小時候想過做專業的游泳運動員。”
“真的？” 溪月問。
宋之揚眸光微挑：“我舅舅曾是游泳運動員，退役後他做了救生員，在江邊救下了好多想自殺的人，他是我心裏的英雄。不過，我沒跟他學會救人的技巧，不然也不會讓你像八爪魚一樣纏着我。”
“那後來怎麽不想做運動員了呢？”
“因為相比游泳，我更喜歡唱歌，現在又多了個愛好，覺得演戲也不錯。”
“對啊，現在音樂市場在萎縮，你先演戲，積累了名氣再出唱片就容易的多了。”
“你呢，你有什麽夢想？” 宋之揚忽然發問。
溪月笑：“我哪有什麽夢想，我就是混吃等死過日子。我都想好了，等我到了四十歲，我就去洛陽找一大片有竹子的地方，然後紮一個像笑傲江湖裏任盈盈的小屋子那樣，在那裏撫琴吹簫喝酒，賺錢嘛就靠做竹子制品。”
宋之揚見她一臉向往，說：“你一定出身非常好的人家，所以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溪月心裏一咯噔，她怎麽能忘記宋之揚雖然有些冷淡，但畢竟是混娛樂圈的，看人的本領恐怕比自己強。她想到了莎莎叮囑的不要透露自己的家世，便說道：“其實我家也就還好，談不上有錢。不過我爸爸媽媽工作都不錯，他們都不需要我給養老，我爸爸是會計，我媽媽是老師。”
她這話倒也沒說錯，周文統是上市公司的首席財務官，母親是物理系教授，用會計和老師做掩飾，範圍一下就大了。
溪月平素不怎麽用帶明顯logo的奢侈品，衣着也走樸素的一挂，她甚至不愛開車，喜歡擠公交坐地鐵。
宋之揚沒接話茬，氣氛又陷入到了尴尬的沉默了，他閉上了眼睛，溪月欣賞了一會他的身材，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問出了她想問的話：“宋之揚，你是不是讨厭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