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回去!”
秋田犬被主人這一聲呵住,夾着尾巴乖乖退了兩步,還擡頭看了眼主人,水汪汪的大眼睛裏全是求饒之意。
“小八,回去!”
宋之揚又一聲令下,叫小八的秋田夾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回了屋裏。
“對不起,它不是想吓你,有人來拜訪它都會這麽激動。” 宋之揚歉然,上前将溪月拉了起來。
溪月摔的并不重,可眼見食盒都翻倒了,心疼道:“怎麽辦,這是我給你做的藥膳。”
“沒事的。我叫個外賣就好了,多少錢做的?我賠償給你。”
“倒也不用。”
沈述在旁邊輕咳了兩聲,說道:“不好意思,兩位有意識到我的存在嗎?”
宋之揚白了他一眼,側身道:“你們兩進來吧。外面不用擔心,我馬上叫保潔過來打掃幹淨。”
溪月這才注意到他睡衣上面可愛的圖案,噗嗤一下笑了:“怎麽穿這樣的?我以為你只會穿那種老大爺穿的純黑色的。”
宋之揚淡淡地回複:“是粉絲送的,紅姐說別辜負人家心意,最好還是穿了。” 他在玄關處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就有保潔在外面打掃的動靜。
沈述笑說:“這地方真高級!”
“物管費不是白交的。” 宋之揚說。
宋之揚所住的公寓有十五年的歷史,他搬進來之前房東特地找人裝修了一下。房子雖舊,但當年的設計理念很先進,客廳有一面是大玻璃牆,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大片大片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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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裝潢簡單,黑白色為主調,倒是很符合宋之揚的性子。家具是清一色的索耐特,溪月坐到一張維也納咖啡椅上,笑說:“你從那個角度拍過來就是一副馬蒂斯的畫。”
宋之揚嘴角勾起一絲淺淺的笑。一旁的沈述并不清楚這些椅子的名頭,更不明白馬蒂斯是誰,其實是否知曉這些無關緊要,畢竟這世上有無數藝術家,可他心裏突然生出一股強烈的恨意,覺得自己是被排斥在外的一個俗人。
弄倒食盒的罪魁禍首小八此時正躲在角落裏,見溪月進來,它又站了起來,興奮地搖着尾巴。
宋之揚介紹:“他叫小八,是人家送給我的新家禮物。” 他沒說人家是誰,溪月也沒問。
他去廚房給溪月倒水,小八跟着主人進去,但是路過溪月的時候頓了一下。狗子還是忍不住湊到她旁邊,去嗅她裙子上的氣味。
宋之揚的角度看到的卻是小八想鑽溪月的裙子,将咖啡杯重重一放,怒道:“小八!你再這樣我餓你三天!”
小八發出嗚咽聲,再次退回到角落,只一雙滴溜溜的眼珠還盯着溪月不放。
沈述:“哥,你病好了?今天看起來精神多了。”
“嗯,你們來的正是時候,我已到尾聲了。”
沈述開玩笑:“本來想今天小月來送飯我能一起蹭着吃點,行了,現在你病好了,食盒也沒了,那我回去吧。”
溪月見他要走,心裏有點着急。他若是離開,自己就沒有充足的理由待在宋之揚家裏了。
宋之揚卻說:“不着急,我叫個外賣,三個人一塊吃。”
“不用,你家樓下有一風堂,我去看看,把菜單拍給你們。” 他走的時候朝溪月擠了擠眼睛。
宋之揚将咖啡遞給溪月,坐到了沙發上,溪月從椅子上起來,坐到了他旁邊。
“我——”
“我給你的——”
兩人同時發聲又同時停住。宋之揚一向表情冷硬的臉出現了淡淡的柔和笑意,與他在活動上的“營業”笑容是完全不同。
宋之揚:“你先說。”
“我給你的建議你都看了?” 溪月有些惴惴不安,宋之揚在首演後,溪月就花時間給他寫了一大篇長評。長評裏除了肯定他在演出中優異的表現,更多的是一些批評和建議。溪月很注重分寸,絕不會故意挑刺。為此,她還特地購買了《溯月》之前的音樂劇DVD,将宋之揚的表演與前輩們做一個比較,力求助他能尋到更多可以超越前人的地方。
“我看了,你真不愧是琴洲大學的學生,寫文章可比我厲害太多。”
溪月抿嘴一笑:“多謝誇獎,你身體不是挺好的嗎?怎麽會生病?”
宋之揚的身體一貫很好,想來這次病是真的被工作壓壞了。
“我本來以為自己抵抗力蠻好的,沒想到碰上這次流感也潰不成軍。對了,你記得出門戴口罩。”
“晚上睡的好嗎?”
他搖了搖頭。
宋之揚失眠厲害,工作量比尋常人又多,即便是生病也無法入眠。在沒退燒之前,他每天晚上睡下,都覺得骨頭的每一處都疼痛難止,就算勉強入眠,質量也甚差。醒來之後腦子沉甸甸的,渾渾噩噩。
“我能睡四個小時已是萬幸。”
溪月想到了母親教的幾個平日裏治失眠的法子,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宋之揚的右手。
宋之揚渾身一震,用力一掙,厲聲道:“怎麽?”
溪月是一心想教他怎麽按摩合谷穴,本無其他旖旎心思,他這麽一掙脫,她反而有了寫做賊心虛之感。
她一咬牙,決定厚着臉皮進行到底,一把又抓過宋之揚的手,盡力用平靜的語氣說:“這裏有個合谷穴,我媽說這是人體的關機穴,你用這樣的力度按,二十分鐘左右能重新進入睡眠。”
宋之揚低下頭,看到她塗了紅色美甲的大拇指正一重一輕地按壓着他虎口的凹陷處。她的手指很軟,手也很軟,白嫩無暇,一看就是連碗都不愛洗的小姑娘。宋之揚是握過她的手的,那次在密室逃脫最後一關,兩人都被追來的“鬼”吓壞了,下意識地拉住了彼此的手一鼓作氣地跑到出口。
溪月做完了示範,将他的手翻過來,絮絮叨叨說些什麽穴道之類的,宋之揚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她的手指不算修長的那種,有點肉嘟嘟的,從前聽一個算命的說,這樣的手才有福氣。
宋之揚的世界裏忽然只剩下景象而沒有聲音,他低頭看溪月,她介紹穴道上瘾了,将自己的手也伸了出來,比對着宋之揚的大手。她的手比宋之揚的白了一倍有餘,雪白嬌嫩,手指如一根蔥管一般,指尖是一點凄豔的紅,那漂亮的紅色正在兩人的手背點來點去。
他湊得近,看的仔細,頭一次發覺周溪月其實很接近中國古典的美,一張标準的鵝蛋臉,黑山白水一般的眼睛,彎刀柳葉眉,鼻子秀麗挺拔,一頭烏發垂至腰間,眼波流轉,竟有些勾人心魄。
他心裏一熱,控制不住地問:“你還懂穴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你倒是知道的多。”
溪月也不生氣,笑說:“我爸也這麽說我呢。我小時候愛看武俠小說,就專門找了家按摩店研究穴道,不瞞你說,穴道的位置我記得比很多按摩師父都準确。光是手上我就已給你找出了好幾個,還有背上的——”
她伸出手去,點在宋之揚背脊骨位置,輕聲說:“這裏是風門穴,你感冒了可以針灸這裏,肩井穴在這個地方,你去按摩,師傅通常都會給你疏通這裏,若是覺得疼痛那就是身體有問題,中醫有句話,叫痛則不通,通則不痛……”
她越說越專注,見宋之揚沉默不語,她的手慢慢向下,倒也不是想占他便宜,只是真心實意給他介紹這些穴道的方位,如何按壓,要買什麽按摩器,手指剛碰到他腰間的腎俞穴,宋之揚的左手伸到後面,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我——” 溪月赧然,試圖将手收回去,他卻不放,握着的力度反而更大了些。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溪月覺得他力氣有點大,心裏生出點委屈,擡起頭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兩人靠的近,溪月能清晰的看到他眼眸裏自己的倒影,男人的長睫直鼻就在眼前,他的喉結不知為何波動了一下。
溪月的臉慢慢熱起來,可宋之揚接下來說的話卻是意想不到的冷淡。
“周溪月,你真的喜歡我嗎?”
這是他第二次詢問自己。溪月本想含糊應答,可心中對他的愛意已壓制不住。她一向是個光明磊落的人,有話直說,她喜歡他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為何不敢公之于衆。思及此處,溪月索性承認了。
“是,我是喜歡你。”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他的語氣雖有些冷淡,但沒聽出惡意。
“第二次見到你,因為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剛跟林未泉分手,那時不可能注意你,後來我去參加你的live,就是那時一見鐘情的。”
見宋之揚不說話,溪月滿心迷茫,哪怕他拒絕也好,也不要像此刻這般陷入沉寂。
小八不知何時過來,蹲在宋之揚的腳邊,一雙眼睛卻還是盯着溪月。
“你知道我們不合适吧?”
溪月早知他會這般說,但親耳聽到還是有些難受。
“為什麽?哪裏不合适?我們年紀相仿,各自又沒有對象——”
“我跟你是不一樣的。” 宋之揚的眼裏有明晃晃冰冷和尖銳:“周溪月,我們把話說清楚吧。我跟你的人生是不一樣的,你現在還年輕,可能不覺得有什麽,可是我這樣的工作穩定性是很差的。做藝人表面看上去很風光,但真正能出頭的,能走到頂峰的不多,大部分藝人都是很被動的等待命運的安排。我如今收入還算可以,未來也都是向上的趨勢,可誰知道有什麽變故?五年後,十年後,宋之揚是風光無限,還是落魄頹廢?誰也說不準。我能判斷出你一定是很好人家出身的。你又是琴洲大學的學生,畢業後找份好工作不算難事,聽我說,你應當找一個同校的學生而不是我。”
“胡說!” 溪月大怒:“你是不喜歡我,讨厭我,還是覺得我們不合适!”
“我們不合适。” 宋之揚蹙眉道:“既然都不合适了,你覺得還會是喜歡嗎?”
“我以為我在你眼裏會有一點不一樣,我設計的衣服你穿到音樂節上,我給你寫的建議你全都采納,你允許我來你家,你喜歡吃我做的菜——”
“很抱歉讓你誤會了。” 他難得打斷溪月的話,口氣尖銳:“我只是把你當朋友,沒想到你會誤會。正好我今天要跟你說,從今往後你不必再給我做菜了,一來浪費錢,二來浪費精力。公司要給我專門聘一個營養師,他會安排我的三餐,我接下來的一部音樂劇時長較長,我需要保持很好的體力,今後如果要拍雜志,身材也得保持好。”
客觀來說,宋之揚的每一句話都說的在情在理,沒有任何可以反駁的地方,可溪月聽來卻有一種驚懼的意味,他是要将自己徹底趕出去嗎。
“你還是可以給我寫信,來看live,你的好建議我都會采納的。”
溪月慢慢紅了眼眶:“宋之揚,我對你真的沒有一點特殊嗎?”
“沒有。” 他回答的很快:“如果你是覺得我用了你送的東西就是特殊了,那周溪月,我今天穿的這家居服還是粉絲送的,我難道對她也是男女之情嗎?周溪月,我現在要以事業為重,沒個五年十年我根本不想這方面的事,而且我這人大概率是會單身到底的。你跟我不同,你需要一個溫柔體貼的男朋友,而不是我這種一天不着家,到處出差,工作不穩定的人。況且,我今後要是演戲拍MV之類的,與女演員有些比較親密的戲怎麽辦?就算你不介意,我也不想這麽對我女朋友,所以總而言之,你不應該找我。”
溪月覺得她輸了,她并沒有輸給那個叫桑曉的女孩,也沒有輸給名利,更沒有輸給不确定的未來。她只是單純地輸給了宋之揚,他從來對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覺。她倒是寧可自己與他轟轟烈烈地愛一場,分了手老死不相往來,從此天各一方,也好過沒有開始就直接結束。
他要她死心,而且要她“死”的明明白白,甚至還貼心地問了句:“你還有什麽困惑的地方不妨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