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溪月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的。那天她胃痛,是不小心忘記了他單獨約話的請求,并非有意。她一開始就不是特別的排斥與宋之揚說話,躲開他只是覺得自己做春夢有點丢人。
“快中秋了,都說中秋是團圓的時候,你我也算是再聚吧?說幾句話可以嗎?”
溪月懷疑他是彩排好的,不然這種話宋之揚不會說。
“不然我們去酒吧?” 溪月說:“我不好讓你進房間來說。等一下林婉就回來了,她跟你不對付,肯定會跟你吵起來的。”
“你同意?”
“你這人要不就不說話,要麽一定要說,我要憋死了你,不得有一大幫人找我算賬?” 溪月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回房去換了身衣服,這才和宋之揚到了三樓的酒吧。不過她無心喝酒,點了一杯雪碧,宋之揚則要了一杯夏日金菲士。
法國的月亮也不怎麽圓,遠遠的挂在天邊,像一塊巨大的,濕透的銅錢,暈着淡淡的黃光。
“你這三年過的怎麽樣?” 宋之揚思來想去,還是以這句開場白。
“還能怎麽樣?日子不是照樣過?沒賺大錢,沒出大名氣,你過的一定很豐富多彩。”
宋之揚沉吟了一下:“還行,談不上豐富多彩,更多的是累。但這種累是有意義的累,總是比毫無指望的空虛要強的多。你爸爸去世之後,我擔心——”
“那段時間确實很灰暗,我甚至一度以為我患上了抑郁症。大概是平時念的佛經起了作用,我沒得,只是有些抑郁情緒。”
宋之揚也很慶幸溪月沒患抑郁症,他見過圈子裏被冤枉誤會的藝人被抑郁症困擾最終走向自我毀滅。
“林莞,我說的是另一個,她那段時間一直都陪着我。那天她帶我去了趟靈清寺,你可能不知道,我舅舅在那裏出家,他以佛法勸了我很久很久。其實人生到頭來不過是一個死字,早與晚區別也不算很大。”
宋之揚有心跟她聊天,問道:“那你告訴我,怎麽樣才可以沒有煩惱?”
溪月支頤,笑吟吟的打量宋之揚:“你可是大名人,有錢有顏有名,世人最想要的除了政治權力,你還有得不到的?就這樣你還有煩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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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揚故意寒着臉:“怎麽沒有?我還因為睡不着吃過一陣子安眠藥。”
“開個玩笑,別生氣!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這句話的意思是,當你無我,自然也就沒有難過了,所以要無我,其實可以理解為摘除掉一些過多的自我意識。你懂嗎?我是不懂的,我懂了就有大智慧了。”
宋之揚本來聽的很認真,見她一臉篤定的模樣,到了末尾卻自爆:我也什麽都不懂,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
“道理嘛誰都會說,會說和做之間差了幾個銀河系,哪天你通了那叫悟道。”
“我服了你了,周溪月。” 他伸出手去,玩着桌子中間的小臺燈。
“人的所有痛苦來源就在于貪吃癡愛,放掉這些自然也沒有煩惱了,所以其實你以前是對的,不談戀愛沒有煩惱。” 溪月輕聲說。
宋之揚胸口像被人打了一拳,她是明白的!她知道自己要說什麽,所以試圖提前堵住了他的話。
“不是喜歡過我嗎?” 幾杯酒下肚後,微醺的宋之揚放棄了複古的臺燈,不管不顧地抓住了她的手,從前他就抓過很多次,不怕被她罵。
溪月眼簾低垂,說道:“就算喜歡,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現在是恨我?讨厭我?”
“哪有恨你?依然很喜歡你,就是不想再擁有了。” 她回答的很誠實。
疼痛是緩慢上升的,就像酒勁,宋之揚感覺胃部一陣翻湧,難道也得了胃病,難受的五髒六腑都跟着痛。他覺得自己可笑,驕傲在拉扯,他憑什麽覺得只要一告白周溪月就會答應,人心善變,她也是人,不會例外。
“什麽叫不想再擁有?把我當小貓小狗?” 他被戳中了肺管子,有點難受。
溪月搖了搖頭:“因為從前喜歡你,就想一定要得到你,得不到這輩子一點意義也沒有,後來才體會,原來人生就是沒意義的,所以——”
“所以就恨我,不想要我了?”
“我絕對絕對沒有恨你,你拒絕我沒錯,事業是個好的理由!你知道嗎?那天我在機場裏看到了好多漂亮大方的空姐,她們又高又優雅,我在想,一米八的宋之揚就應該跟這種人在一起,而不是跟我。”
”笑話!什麽時候感情要看身高了?!” 宋之揚難以置信:“她們好不好跟我有什麽關系?”
“有關系!我覺得我配不上你,行嗎?”
“借口,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愛用這個借口。”
“就算是借口又怎麽樣呢?我跟你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因為我們不是同路人!今天看到你那麽風光,你說我沒點失落是假的,我覺得自己可沒出息了!幸好幸好沒和你在一起,我怎麽配得上你?你才是月亮,真正的衆星捧月,我不過是剛好沾了這個名字。而且如果當時我們在一起,我恐怕未必能受得了經常分居兩地,也絕對不如你想象裏的大度。”
宋之揚沉默了一下,說道:“周溪月,你想要的愛情是什麽樣的?”
溪月想了想:“我覺得最最理想的愛情是郭靖黃蓉那樣的,年少相識,意氣相投,然後同甘共苦,生死與共,最重要的是,不與對方分開,襄陽城破了都在一起。”
宋之揚覺得他心中所想也差不多,他從沒想過多次戀愛,覺得一次就足夠耗費精力,然後結婚生子相伴一生。
“我想要的,你給不了,別問我為什麽知道。” 溪月輕聲說。
宋之揚沉默片刻,又抿了一口酒,說道:“我不知道這三年你有沒有一點關注我?我有上過幾次綜藝節目,是為了宣傳新專輯而去的。有一次是恰好褚纖纖也是嘉賓,你還記得她嗎?就是跟我一起演《蘇瑾》的那個女孩子。”
溪月點頭。她記得褚纖纖。不過,當年褚纖纖雖與宋之揚一起演戲,而且出道的時間相差不多,兩人如今的境遇卻是天差地別。褚纖纖幾乎是寂寂無名了兩年。藝人跟普通人不同,沒有新聞就是災難,褚纖纖那兩年過的很差。今年她自己解約出來開了一個小公司,自己運作自己,這才時來運轉。
她在圈內被稱之為褚仙,可見其樣貌之美,今年她為自己争取到了一個法國不上不下的品牌的大使,不過這個牌子合作明星太多,她也不過是巴黎芸芸衆“明星”裏街頭拍照的那個,根本引發不了轟動。但盡管如此,對她而言也是件好事了。
兩年前,宋之揚與褚纖纖一同上了琴洲電視臺一檔真人秀。當時真人秀正火,觀衆還沒膩,明星們都眼巴巴的上去。那卻是宋之揚事業生涯頭一次被人在網絡上攻擊,原因是他對女生太冷淡,毫無紳士風度。
當時玩一個指壓板跳操游戲,宋之揚同隊的褚纖纖因為犯錯輸掉了游戲。褚纖纖或許道德感爆棚,看着隊伍因為自己而失分,居然忍不住痛哭起來。同隊的幾個男藝人拼命安慰,攝像頭拍的宋之揚始終站在一個角落一言不發,因此他才被有心之人網暴。
事情後來是無疾而終,但宋之揚卻頭一次感受到做藝人可能面臨的可怕風暴。其實情況并不是節目剪輯的樣子。宋之揚第一時間上去安慰褚纖纖,可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沒事的,我會努力把分弄回來”,這在佳人眼裏恐怕并不算安慰。然後他遞上一塊手帕,然而那手帕都被另一個男藝人中途截胡了,這一鏡頭沒進節目裏。
說到底,是因為宋之揚太過冷淡。別人都拼命在綜藝裏表現,他卻不知所措,大部分時間像個vip席的觀衆,笑容不算吝啬,但也不搶鏡頭,努力參與,卻不會搞出笑料。主持人有心CUE別的明星,也沒怎麽理會他。
當時粉絲們都笑着調侃宋之揚的注定“孤老一輩子”,因為他僅有的幾次演戲,居然都沒和任何女角色擦出火花。就最最接近愛情的《蘇瑾》,他扮演的男主角一輩子都是女主角的白月光,女主角交往了幾任男友他都沒半點愛情戲份。之前出現的《溯月》,雖诠釋了一個為死去愛人痛苦然後反叛的男人,但是他的戀人只存在在對白裏。
回到如今,宋之揚說:“他們罵我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只有你哭了我才會發自內心的慌張。記得那時,我總是很害怕你會哭會難過,我曾以為那是因為我害怕女生哭,我怕麻煩,後來才知道因為你在我心裏是很不一樣的。石田澤野告訴我,你喜歡上誰就會害怕。這種怕并不是小動物看到獅子的懼怕,是太過憐惜對方而産生的感受。” 他聲音低了些,自嘲地說:“宋之揚真是全天下最蠢的蠢蛋,喜歡周溪月卻不自知。”
溪月心裏難掩感動,舉杯說道:“能聽到你的告白這輩子也不算白活了,不然我今晚請你喝酒?”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開朗爽快,好像許多事都不放在心上,宋之揚卻不想要這個結果,他要她接受自己,喜歡自己。
他沒舉杯,嘴角繃的有點緊,過了一會才說:“所以,我究竟還沒有一個機會?重新被你喜歡的機會?”
“對不起,我已經說了沒有可能。” 她回答的很幹脆。
他看着溪月抽回去的手,有些焦急:“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麽?”
“我想要隐居,真的意義上的隐居。” 溪月索性說了出來:“其實這個念頭我很早就有了,只是莞兒說想多賺幾年的錢,賺夠了錢我們就到鄉下去,找一個僻靜的小屋子,養上一只貓幾條狗,自己種菜種花,還想養雞養鴨,喝山泉水,炒農家菜。莞兒說她想去大理,可是我想去浙江,我們還要商讨一下。”
宋之揚的臉忽然冷了下來,面孔一掃之前的溫潤清淡。
“就你和她,沒有林未泉?” 語氣酸溜溜的。
“說林未泉幹嘛,我跟他八百年不見面了。” 林未泉現在也闖出了點名堂,不過她連宋之揚都能大概屏蔽,更何況林未泉。林莞也是從來不提這個哥哥,就當他不存在。
“沒什麽。現在好多人找你做嫂子,恰好都姓林。”
溪月臉一紅,跟透亮的柿子一樣:“胡說,就算林婉想找我做嫂子,林簫啥時候有那意思?”
“怎麽沒有?我上次已經看出來了,他是一心一意的想讨好你,什麽藥都備的那麽恰當。也怪我不夠細心,早知道這樣先給你吃點菜來墊墊肚子。這兩個月林簫沒聯系過你?”
溪月輕笑。這是她陌生的宋之揚。印象裏宋之揚是從不會像一個吃醋的“丈夫”怒火中燒的去試探“妻子”的,他總是面沉如水,對許多事情都漠不關心,就連新聞發布會都是站在一旁等待記者的提問,從不做鏡頭裏的孔雀。
她正不知怎麽回答他冷如冰塊的提問,就聽到了熟悉的國語。
“唉?宋之揚,你怎麽在這裏?太好了,我一直都想聯系到你!”
溪月回過頭去,不遠處走來一個人,聘聘婷婷,一頭烏黑的長發被聚攏到左肩,容顏秀麗,一雙黑漆漆的眼眸在她和宋之揚之間來回流轉。
溪月也算見過不少美人,李莎莎,林莞和林婉都各有各的特色,然而加在一起都比不上眼前的女孩。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剛才談論到的褚纖纖,其真人竟然就出現在兩人眼前,宛如芭比娃娃一樣精致的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