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章
第 70 章
宋之揚收到來自溪月的信息:
【我現在跟林莞和林未泉在外面吃面,跟你說一聲。】
電視上球隊剛進了一球,大家在集體歡呼鼓掌,在滿屋子的喧嚣裏宋之揚更感徹骨的寂寞。
小張以為他是累了想休息,率先站起身來說要離開。不到一會屋子裏就冷清下來。
宋之揚伸了個懶腰,去浴室再次沖了個澡。
溪月還沒發來任何短信,可能還沒回到酒店吧?光是一個林莞就足夠絆住她了,更何況初戀情人也在。
宋之揚必須承認自己現在酸溜溜的。甚至連回複溪月的語音短信都帶着清冷的薄怒。
這就是他為什麽讨厭戀愛的原因。智者不入愛河,這句話是千古真理,可他這個凡夫俗子還是堕了進來。它可以讓一個自由不羁的人變得患得患失,心靈再也沒有寧靜之處。
宋晚晴擔心頭一次戀愛的弟弟會把事情給搞砸,在離開琴洲前特地找他聊了一下。
宋之揚覺得好笑:“你傳授我戀愛經驗?”
宋晚晴橫了他一眼:“怎麽,難道你是大情聖,不需要我這個過來人指點幾句?我可告訴你,感情這東西沒你想的那麽容易,跟事業一樣都是要小心翼翼的運營的。”
宋之揚笑說:“順其自然就好,太刻意的事我不會做。”
“沒讓你做刻意的事,我只是擔心你會把事情搞砸。你別以為同甘共苦,同生共死就能走到最後,這世上許多事都說不準的。分分合合我是見多了。”
那時溪月和他還沒有互相告白,宋之揚覺得自己還沒有這方面的苦惱。如今真正擁有了他,千般苦惱卻接踵而至。他覺得自己愚蠢,竟然忘記情侶會分手,夫妻會離婚的可能性。
“溪月是個很驕傲的姑娘。千萬別在她面前搞任何大男子主義一套,愛她的前提是尊重她。她是見過世面的,不需要男人教他情調是什麽,風花雪月是什麽,更不需要男人在她面前端着架子,裝着無所不能的爹指點江山,裝腔耍酷!她不吃這一套。記得無論如何都不要改變自己的氣節和風骨,只要保持這些,你在她眼裏就永遠有魅力。”
宋之揚說:“我不想管着她。”
“因為你現在還沒擁有她,等你擁有一個人的時候,這種心情自然就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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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月沒有将面在林未泉面前掀翻,那是李莎莎的風格。她覺得自己唯一就好在這個地方,情緒穩定,好像從來不會仇恨任何人。
林未泉對她笑了笑,他的桃花眼一如既往的勾人,在燈光下,鴉羽一樣的睫毛竟有些脆弱敏感之氣。
“這幾年你還好嗎?”
“真俗氣。” 溪月笑說:“為什麽跟往日戀人重逢都要說這句話?” 她話這麽說,心裏卻像一陣陣海浪一般,翻湧澎湃。
林未泉笑說:“因為即便有千言萬語也不能一時說的完,然後想了半天,好像也只有這句話比較誠實且體面。”
老板娘将一碗黃魚面放到林未泉面前,用她甜膩的語調說:“面來了。”
“老板,麻煩再上一碗可以嗎?”
“這是最後一碗。不好意思。”
“那麻煩您拿個碗來,我跟我妹妹分。”
老板娘拿來一副碗筷,林未泉将大部分的面和肉都放到了小碗裏,然後推給妹妹。這倒不是他在溪月面前裝模作樣,他一貫都是如此。小時候家裏吃飯,他會将肉留給妹妹,然後自己吃點邊邊角角的菜。後來工作,每個月也會定期給林莞打錢。他紅了之後那錢翻了好幾倍,定時打到林莞的卡上,但每次都會被林莞給退回去。
溪月并不覺得他是一個好兄長。他享受了母親給到的更多資源,這種小恩小惠有時像一個笑話。可她又沒辦法因此說林未泉是個徹頭徹尾的僞君子,壞蛋,因為他沒惡劣到那個程度。
就像她現在對他的感情,無愛無恨,像看一段鋪滿灰塵的日記,總是有點不真實。
三人默默地吃着各自碗裏的面。從前與林未泉交往的時候,溪月總叫嚷着減肥。那時三個人出來吃,她和林未泉分一碗,林莞自己吃一碗,林未泉說是支持她減肥,但總把肉夾給她。可能林未泉也想到往日情景,便說:“你瘦了很多,看起來有點氣血不足。”
“氣血不足是個好詞,現在年輕人亞健康狀态多,往上一套都能中。你找我有什麽事?我可不相信我們會那麽碰巧偶遇。你來上海是為了工作,那莞兒呢?”
當然不是偶遇。她一個小時前曾将自己的定位發給過林莞。
“我擔心你不肯見我,所以叫莞幫忙。” 林未泉說。
林莞聽不到聲音,但察言觀色也知道哥哥将話題扯到了自己身上,再次露出了歉疚的表情。
溪月怎麽舍得同她生氣,緩緩地搖搖頭,示意她不必放在心上。
“你找我做什麽?”
“我想跟你聊聊。”
“這個太寬泛了,你想了解我什麽近況?如果想幸災樂禍就算了,我過的不差。”
“我知道你父親去世了。”
溪月沉默了一下,林莞吸溜面條的聲音突然有點刺耳。
林未泉:“我知道消息不算奇怪吧?你父親畢竟是個人物啊。”
“你提我爸爸做什麽?” 溪月不耐煩地打斷他:“你是皮癢了想被打嗎?”
林未泉笑了。這是溪月和他的相處方式。他們是彼此的初戀,當時剛剛談戀愛,還沒有體會到愛一個人患得患失的心情,以為一次戀愛就天長地久,終老一生。那時溪月還挺野蠻的,什麽都敢說,什麽都敢做。而林未泉又是如沐春風的好脾氣,無論溪月怎麽鬧都能輕而易舉的化解她的小任性。他說這是情侶之間的小情趣,他會包容她一輩子。
“因為我想跟你說一個事情。我知道說出來之後你一定會生氣,可是我不得不說。”
“何必呢?” 溪月不解。
“因為我不想你讨厭我一輩子。”
“我不讨厭你。” 溪月快速地說,指,尖卻有點冰涼。
林未泉還是用他那不徐不疾,溫潤克制的語氣:“我為什麽要離開你,為什麽要選擇這麽決絕的方式嗎?你以為我不懂你會因此而恨我?我當時這麽做,是因為我不能拖下去了,我必須要與你分開,不然你爸爸不會給媽交治病錢。”
溪月感覺心裏某個地方被針紮了一下,有點疼。
“你父親不喜歡我。當然這不奇怪。如果我有個女兒,難道會甘心她跟一個沒錢沒勢的混小子在一起?你父親至少是寒門貴子,我連一個好學歷都沒有。我們在一起的第二年,你想帶我去見他。我不敢去是因為他早就找過我了。你父親比你想象的還要聰明,他很早就察覺寶貝女兒談了戀愛,然後将我查了個底朝天。”
“他第一次見到我是在酒吧裏。我聽老板說那幾天一直有人在打聽我,他一進來我就知道是誰了。他穿了一身我當時覺得一輩子也買不起的西裝,渾身都充滿自信,最關鍵是他這個年紀還能保養的那麽好,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了差不多十歲。這在我們那個小地方是很少見的。小月,你沒見過真正窮苦的人,歲月對他們是很苛刻的。”
“我以為他一來就會讓我從你身邊滾開,可他居然說要請我吃飯。我說我準備要上班了,他笑說我今晚包下了這間酒吧給我的員工們團建,他們中間很多人是歌神,會搶你話筒的,所以你肯定有時間。在去飯店的路上,我做了很多心理準備,如果他為難我,我要怎麽辦。然而在飯桌上,他說,你才跟我女兒交往沒多久,不是很了解她吧,我們來聊聊她好了。”
溪月問道:“他說了什麽?”
“說了很多很多事情。他說你小時候他在琴洲工作,每周末回去一次。有次回來,你正在澡盆裏洗澡,一見他回來就大喊:爸爸,然後開心的拍水,把大家都逗笑了。他說你媽媽生你那段時間天氣一直不好,大雨傾盆,但你出生之後就突然天晴了。他在醫院裏笑得像個開心的瘋子。那時還有些人重男輕女,說他生個女兒那麽開心。他說女兒比兒子好一千倍。他還說他小時候幫人放牛,去學校要游過河對岸。他跟你說這些事你不相信,堅持要跟他再放一次牛,你不小心從牛背上摔下來,臉砸到了牛糞上。”
晚風吹到店裏,溪月沒有動她的筷子。林未泉還在耳邊絮叨,可她一點都不覺得煩。這是她關于她父親的記憶,關于他如何愛自己的回憶。
“他說我女兒非常優秀,我都想不到我能培養出這麽好的女兒。什麽學歷本事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她心地善良,待人寬厚,人品端正,我一想到她就覺得無比驕傲。然後他說,可惜你現在沒女兒,還不懂我愛她有多深。”
笑意在溪月臉上凝固。
“他已經很了解我和我家的情況,卻還是多問了一句,如果我有個女兒,你舍得她跟你這樣的人在一起嗎?你媽媽喜歡男孩吧,如果我家小月以後生了女兒,只怕她臉色不好看。聽說你媽媽最近确診了糖尿病?哎呦,這病可要花錢好好控制。”
“他說,你知道為什麽我今天還願意跟你聊一聊嗎?因為你還沒開口問我女兒要錢。我不做聲,知道他奔主題而來了。你父親說,我在看人方面是有些天賦的,我知道你不甘心去學校裏讀書,然後循規蹈矩的過一輩子。你有那麽好的外貌條件,如果真的要去闖娛樂圈,說不定能闖出名堂來的。我說我在努力。”
“他笑說,你有門徑嗎年輕人?有認識的人嗎?現在的娛樂圈可不是從前。現在是有錢人紮堆的地方,你不自帶資源那就得付出點額外的代價。你有長相才華,其他人沒有嗎?少了你難道地球就不轉了?林未泉,你到底有沒有掂量過自己幾斤幾兩?”
“不,不要說了。” 溪月語氣平靜,甚至有些麻木,但內心翻湧着澎湃的情緒:“我父親怎麽會說這種話?”
周文統在溪月心中形象一直是很高大的。從小到大,周文統對溪月是放養式的教育,幾乎事事都由着溪月來,就連她與一個窮小子戀愛,都表現出了高于其他家長的寬容理解。他曾同溪月說:一個人的出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成為什麽樣的人。
她的父親,居然會說這種話?做這種事?
“我最讨厭的就是你們娛樂圈的戲子,三教九流裏最不入流的玩意就是你們。我女兒現在還年輕,還不知道世間的險惡,可我懂,我了解你們都是什麽貨色。進了這門,首先出賣的就是尊嚴。你會火,可是以什麽為代價?吃多少惡心的東西?況且這一行小火靠捧,大火靠命。你敢說你有這個命?觀衆自有自己的選擇。我不想我女兒跟一個要靠運氣的人在一起。老實跟你說,如果你再糾纏下去,我周文統會用我的一切力量,讓你連小火都夠不上。”
林莞雖聽不到他們說什麽,但一直在觀察溪月。察覺到對方眼裏的情緒,趕緊拉了拉林未泉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林未泉也恰到好處的打住了,只說:“小月,我同你說這些,不是要戳破你對父親最完美的印象。你父親跟我們一樣都是普通人。我只想告訴你,我離開你是迫不得已,并不是我不再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