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未蔔
未蔔
宋憶鳴走後，戚思洲把自己關進畫室思考了許久。
自從見面以來，他似乎從未靜下心來想過一個問題——他對宋憶鳴到底有着什麽樣的感情？
七年多前宋憶鳴離開，他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不舍，這種不舍，到底是不舍那個人，還是不舍自己未完成的作品？
很難分清。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發自內心地希望再次見到宋憶鳴。所以在長時間失去靈感後再見到宋憶鳴的照片，他沒有忍住，偷偷留下了一張。
十八歲那年，戳中他心房的并不是什麽男模雜志，而是宋憶鳴。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為什麽對着一張照片，他的身體會做出那樣的反應？
是愛嗎？
似乎不是。
真正的定義應該是性向覺醒。
“為什麽是他……”
天色漸沉，光影模糊了戚思洲的視線，他捏着照片的手指稍稍側轉，重新将照片中的少年看清。
夏天的午後，宋憶鳴在教學樓後的水池邊洗臉，他額前的碎發還在滴水，襯衫解開了兩顆紐扣，領帶纏在手腕一圈，完全是沒有預料地被叫到，而後擡頭看向前方——從襯衫可以判斷這是他高一的時候，因為第二年夏季校服就改成了polo衫。
“他居然有我沒見過的表情。”
“為什麽他好像……只在面對我的時候很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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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幾聲喃喃自語，戚思洲煩躁地翻了個身，捏着照片的那條手臂垂在沙發邊緣。
他逐漸放出聲音：“啊啊啊搞不懂——”
“我要得病了。”
“他為什麽這麽奇怪？”
“我是不是應該和他……”
“和他保持安全距離。”
*
“我今天不好看嗎？”
今天的約會在甜品店，從見面到點完餐，宋憶鳴發現戚思洲一秒都沒跟自己對視，更不像平時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連夜做好心理建設的戚思洲絲毫不慌：“沒啊。”
宋憶鳴：“那你為什麽——”
戚思洲：“我在想中午吃什麽。”
宋憶鳴：“用想這麽久？”
戚思洲：“還有晚飯和夜宵。”
宋憶鳴：“……”
靈感來了，路走對了，戚思洲一鼓作氣打開手機：“你早餐吃的什麽？我今早沒在家吃，在外面吃的大碗皮肚面，點了個全家福，三十塊。”
宋憶鳴：“……”
“我把地址發你吧，下次你也去嘗嘗。”戚思洲速度極快，發完又點開附近的美食地圖，“我以前跟別人相親的時候，把家附近犄角旮旯的小店全吃過了，有種草的有拔草的，你需要的話我整理下發給你。”
宋憶鳴：“……”
見他沉默，戚思洲又說：“也有很多有名氣的店。你吃糕點嗎？待會兒我帶你去桃源村逛逛？”
宋憶鳴笑了下：“好啊。”他還是努力想聊點別的，“你以前跟別人相親，也是這樣的嗎？”
“嗯，”戚思洲點頭，“這樣不好嗎？還是你覺得尴尬？”
宋憶鳴哪敢說尴尬，他說：“挺好的。”
他告訴自己：別着急，這麽多年都過去了，現在還有什麽不能等的，慢慢來，感情就是一點點培養的。
他們點了一碗冰湯圓，一碗奶麻薯和一塊冰淇淋蛋糕。這種店一般都注重賣相，店員上餐後還特地問了句：“需要幫兩位拍照嗎？”
宋憶鳴那邊正準備掏手機，戚思洲就回絕道：“不用了，謝謝。”
“……”
從戚思洲的言行中，宋憶鳴看不出他的刻意，好像拒絕過千萬遍。
也對，他都相親兩年了，這種情況應該經常遇到。
可是接下來，無論宋憶鳴說什麽，戚思洲的反應都很冷淡，或者有意無意地想往別的方向拉扯，刻意就凸顯出來了。
分別的時候，宋憶鳴猶猶豫豫，還是問了：“是那天我去你家，讓你感覺不舒服了嗎？”
“為什麽這麽問？”戚思洲一直覺得自己今天的表現很自然。
宋憶鳴把琢磨了半天的理由告訴他：“那天我講了很多以前的事，可能有你不愛聽的，還有阿姨和詩意姐故意撮合我們的舉動，我想你可能會反感。所以，今天我們的約會才這麽……別扭。”
戚思洲沒想到宋憶鳴居然直接點明了。
他不想承認自己的刻意，只好嘴硬：“你覺得別扭嗎？我以前跟別人相親都是這樣的，還是我們不要再……”
得到這麽個回答，宋憶鳴慌了，連忙道：“你不是要幫我的嗎？”
戚思洲：“但你也可以找別人幫忙，相親對象可以有很多。”
沉默過後，宋憶鳴說：“我知道了。我會适應你的節奏和方式，再給我一次機會。”
“其實可以不用勉強——”
“我就不送你回家了，”宋憶鳴打斷了戚思洲的話，同時攔下一輛出租車，“到家給我回個消息。”
“哦、哦。”戚思洲一臉懵地被推進後座，手上還被塞了兩袋糕點。
車開出去一會兒，他回頭看見站在原地的宋憶鳴，看不清表情，但他感覺對方應該是苦惱的。
就像他自己，說好的幫忙，現在又想反悔，也是因為苦惱。
他不想破壞和宋憶鳴之間的關系，所以要保持安全距離，否則哪天被對方發現自己将之當作性幻想對象，一切就會變得很糟糕。
戚思洲後悔不已：當初怎麽就提出得那麽爽快？都不過腦子的嗎？你可是對着這個人……七年多啊！
出租車停在弄堂口，秋詩意看見下車的戚思洲，快步跟上。
“真巧，散步回來就遇到你。”她接過戚思洲手裏的糕點，“還買了桃源村，看來今天的約會挺順利。”
戚思洲悶頭往家走。
“買綠豆糕了嗎，爸昨天還說想吃。”秋詩意撞了撞他的肩膀，“怎麽一句話不說？一臉郁悶的。”
戚思洲停下，轉頭問：“我是不是缺根筋？”
秋詩意愣了一秒，下一秒爆笑：“哈哈哈哈哈哈你才知道啊！”
見自家傻哥哥更郁悶了，她漸漸笑不出來了：“怎麽了嘛，誰說你了？”
“沒誰，”戚思洲繼續往家走，“就是很煩。”
秋詩意追問：“煩什麽？”
戚思洲敷衍道：“什麽都煩，我不想活了。”
大門打開，迎接他的是秋女士的一卷報紙，砸完還要說他：“不許講這種話，跟妹妹開玩笑也不行。”
戚教授拿回報紙沒有繼續看，而是問兒子：“今天在外面跟小宋鬧矛盾了？”
“誰跟他鬧矛盾。”戚思洲嘆了口氣，故意亂說一通，“我跟他就是合不來，沒話題，很煩。”
“要實在合不來，跟小宋談一談，早斷早了。”戚教授等一天了，就等着兒子回來，“聽爸跟你說，上回那個小秦——”
秋女士及時打斷道：“诶诶诶，什麽小秦大秦的，兒子煩着呢，咱別打擾他。”
“那我回房間了，還要給宋憶鳴回消息。”戚思洲指了指樓上。
“去吧去吧，”秋女士順嘴一問，“晚飯在哪兒吃的？”
戚思洲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黑珍珠餐廳。”
秋女士笑得合不攏嘴：“行行行，你快上去吧，跟小宋好好聊。”
等戚思洲的背影消失，戚教授才問老婆：“咱們不是商量好的，等思洲回來，就告訴他小秦那事兒。”
“他秦赫出爾反爾，一會兒拒了我們，一會兒又回頭找我們，當我們洲洲是什麽人？”
戚教授抖了抖報紙：“可能是他那時候沒考慮清楚。”
“那就甭考慮了。”秋女士抽走他的報紙，“別看了，你個笨蛋，兒子喜歡誰你都不知道，就會亂點鴛鴦譜。”
戚教授不解：“你的意思是他喜歡小宋？不會吧，就他剛剛那個反應？”
“爸，這你就不懂了。”秋詩意加入他們的對話，“你什麽時候見過我哥對誰有那樣的情緒？”
一經點撥，戚教授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跟你兒子一樣遲鈍，喜歡也不知道，還得靠人家主動。”秋女士哼了聲。
“我是真沒想到這一層。”戚教授連連認錯，“是我不好，是我不會看眼色。”
秋詩意說：“等爸你有眼色都晚了。”
“就是。”秋女士跟女兒一拍即合，“還得看我和詩詩的，這家沒我倆得散。”
